延康十二年,四月中旬,持续数日,倾盆暴雨的鬼天气终于迎来了一丝转机,天空中始终唱主角的厚重铅云逐渐变浅变淡,缓慢地露出天空原有的颜色。
斜风细雨的雨势较前几日令天地朦胧的瓢泼之势来讲恍如隔世,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老天爷再一次提醒世人自己多么地喜怒无常,难以揣测。
东九寨,一座常住人口近万人的中型城寨,因为一位传奇人物逝世,一场持续数日的暴雨,使原本繁荣喧闹的东九寨骤然死气沉沉,人烟稀少,似乎雨水冲刷掉的不单是灰尘泥土,还有城中万千百姓。
“你怎么还没走?”
“你怎么还没走!”
沉寂数日的春香楼终于再次“开张”,只不过迎接的客人不再是色迷迷之人,而是全身淋雨,饥肠辘辘的孟超,阿力,郑家小兄妹,这四人。
怀抱小女孩的孟超刚刚迈进春香楼风格鲜明的大红实木门时,正巧碰见刚从茅厕出来,一脸惬意的马抗。
二人照面,表情均是一愣,孟超是一副“你果然在此处!”的惊喜表情,反之马抗拽着裤腰,瞪着眼睛,一副“你怎么在此?”的惊慌神色!
大相径庭的想法,不谋而同的提问。
郑家小男孩对“大肘子”美食的憧憬向往下,脑力爆棚,智慧全开,竭力给孟超,阿力指引了一条费时最短、最捷径的路线,既然东九寨居住区已是十室九空,那咱就见墙穿墙,见门踢门吧!
一路翻墙穿门,七扭八歪的孟超和阿力虽费些力气,但毫不费时地来到了极具盛名的烟花柳巷之地,春香楼。
春香楼,顾名思义,一夜春香之地,不知多少富商才子为之魂牵梦绕,流连忘返的买春之所,进此地带,衡量人的标准单有一样东西,便是金钱,除此之外都无关紧要,无论你是何人,但凡出得起价钱,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服务,来满足你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欲望。
曾经热闹无比的风花雪月圣地,一夜过后便人去楼空,空空荡荡,唯有精美艳丽的装潢装饰,色彩斑斓的雕刻壁画诉说着以往的软红十丈。
“独守空房”的湘儿听到了外面吵闹声,莫名其妙地走出房门,看看到底是哪位奇人,局势如此不稳定之下,居然还有雅兴来春香楼走一遭。
小步轻盈的湘儿走至二楼雕刻精美的镂空栏杆旁,往下循声看去,居然是两位身穿军装之人在跟马官人大眼瞪小眼地对峙。
“莫非军中派人来寻马官人了?”
湘儿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马抗多日滞留春香楼,触犯了军队纪律规定,军中派人抓捕马抗归队问罪,要知道多亏这几日马抗在旁陪伴开导,才将自己原本已死之心重新复燃,再次心生渴望去领略外面世界的缤纷多彩。
而且。。。马抗对自己一直相敬如宾,未曾有任何轻佻举止和不当语言,当真谦谦君子,湘儿十分不愿意看到马抗为自己受罚。
楼下的孟超和马抗还沉浸在自己小情绪中,殊不知二楼的湘儿思绪已经流转千遍,而且对马抗这位泡妞江湖老手评价如此之高,若两人知晓湘儿心中刚刚所想,孟超必然捶胸顿足,马抗一定仰天长啸!
湘儿姑娘好傻,好天真。。。
心急如焚的湘儿正准备为马抗开口分辨,不料,一贯慵懒散漫的马抗回身抬头看向湘儿,真切地请求道:“湘儿姑娘,看来得麻烦你了!”
女人内心深处都隐藏着伟大无私,体贴入微的母爱,不一定非得升级为母亲后才有母爱泛滥,春香楼的当红头牌湘儿姑娘在知晓孟超所带进来两名孩子的凄惨身世后,再结合自身悲凉童年,体内的母爱喷涌而出,泛滥成灾。
湘儿母爱觉醒,几人欢喜几人愁,最愁之人,非孟超莫属!
自认做好事一桩的孟超稀里糊涂被湘儿声色俱厉,劈头盖脸地数落了一顿。
湘儿如老母鸡护仔一般,先是埋怨孟超为何只给小女孩穿一件单薄的雨衣,包裹里的那几件衣服是干什么用的?怎么不知道将小女孩身上的雨水擦干净,孩子睡觉着凉了可怎么办!
再埋怨为何不给小男孩赶紧弄饭吃,看小脸瘦成什么样了,而且浑身都是泥水,怎么就不知道给换件干净的衣服。
孟超如同木桩一般,哑口无言,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面前这位不知姓名的貌美女子批评教育,孟超既愤怒又委屈,本来化身救苦救难的善人是一件十足积善积德的美事,可到这好看姐姐的嘴里怎么感觉自己横竖都不对呢!
“别以为你好看,我就不敢打你啊!”孟超多想大声呐喊出霸气四射的豪言壮语,面对这位愤怒暴走到歇斯底里的母老虎,孟超权衡利弊一番,英明神武地选择了沉默是金。
在孟超饱受责骂痛斥之际,好战友,好伙伴,魁梧健壮的阿力安静地转身离开,径直来到春香楼主楼一处浮雕台柱前,认真仔细地体会其作者雕刻的意境初衷,心态平静祥和,当真一口大气都不敢喘。
瘦高俊朗的马抗抱着熟睡入梦的小女孩,叫上四处打量的小男孩,朝春香楼后厨走去,还真别说,刚刚还真就在砧板上看到肘子了!
起火烧水,淘米做饭,孟超和阿力在春香楼的后厨忙得如火如荼,好在二人都是苦孩子出身,家务好能手,忙而不乱,一会地工夫,便烧好一大桶洗澡水。
洗澡水自然是给两个浑身泥渍的小孩子准备,两个孩子洗澡中间还出现一个小插曲,就是小男孩死活不让湘儿给他脱衣服,一边满屋乱跑,一边喊着:“男女授受不清!”
小小年轻竟然如此看重男女之别,当真有趣得很,弄得孟超,阿力和马抗笑得前仰后合,待三人嬉笑着转头看到杏眼圆瞪的湘儿之时,孟超最先反应过来,爆喝一声:“呔!臭小子你往哪里跑!”,一个箭步冲将出去,横腰抱起小男孩,交于湘儿姐发落!
湘儿转嗔为喜,拉着愁眉苦脸的小男孩往向屋走去,此时妹妹正泡在花瓣涟漪,热气飘散的大水桶之中,对着哥哥开心地挥舞着白皙的小胳膊。
春香楼一座强颜欢笑,虚情假意,追欢卖笑之所,此时,却洋溢着人世间最真挚温馨,最感人肺腑的动人画面。
六人身份不曾尊贵高尚,只是普普通通的世间一员,不能改变风雨欲来的动荡时局,不能挽救濒临战火的东九寨,却可以为彼此内心注入一丝温暖关怀。
雨势停歇,夜幕降临,没有迷人残月,没有星桥火树,东九寨的夜晚静悄悄,连同东九寨驻军营地都格外安静,不见任何喧嚣,眼下时局就像此时的天气一般,看似平静,实在暗藏汹涌,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距春香楼几条街区远的一座二层民宅内,尚有一伙来路不明之人盘踞于此,不见任何不轨举动,只是待在屋子里,偶尔会有个别之人出门,不久便会返回。
民宅二楼最大一间屋子内,五个人围坐在圆桌前就凉水啃着干粮,其中一个魁梧大汉怒不可遏地将嘴中难以下咽的死面馍馍吐了出来,忿忿不平道:“二哥,咱在这破屋子里面憋了这么多天了!啥时候是个头了!”
“老三啊,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道上的规矩,既然咱收了人家定金,就得把这事办好了!免得道上的兄弟说你我等人不讲道义。”一名脸色蜡黄,身材中等,阴阳怪气的中年男子缓缓说道,说完看着手中只啃了一口的馍馍,也是喉咙发疼,实在不想在吃下去了。
“二哥,道理我懂,可为啥就得在这干啃破馍馍啊,离着不远就是春香楼,那儿肯定有酒有肉,顺带脚把吴婆娘那件事给办了!你去跟大哥说说,就出转一圈,哥几个都快憋疯了!”魁梧大汉嚷嚷辩解道。
桌上其他三名男子早就受不了这憋了巴屈的日子,心想着老大接了一个什么活啊,啥也不说,就让在这破屋子里待着,立刻应和起魁梧大汉老三的提议,央求蜡黄脸男子替兄弟几人找大哥疏通疏通。
蜡黄男子开始还假意推脱,说大哥自有主见,何须你我瞎说,但驾不过自家兄弟拼命奉承自己,什么智多星,左膀右臂,下任当家的不二人选等等,最终摇头晃脑的蜡黄脸男子起身向隔壁屋慢慢走去。
噹。。。噹。。。
蜡黄脸男子收敛轻浮表情,恭恭敬敬地站在房门外,屏气轻扣房门。
“进来吧。”
蜡黄脸男子未做久等,一个不带一丝感情的沙哑声音自屋内悠悠传出,蜡黄脸男子闻声浑身一哆嗦,鼓足勇气,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