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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鹤延道,“如今微臣倒是庆幸皇上不愿学,皇上若是学了,凭皇上的才智,只怕微臣就要尝到平生第一次挫败了。”
端木鹤延这是拐着弯说她心思缜密么。她最大的好处就是有自知之明,不会低估了别人,更不会高估了自己……
她在早朝时如端木鹤延所奏,允了他告老辞官,一时间朝堂上的文武大臣都无法平静了。端木鹤延运筹帷幄多年,握住不少人的把柄,那些人纷纷下跪,求她收回成命。
屠鱼跃坚决道,“丞相年事已高,也该在家中享享儿孙清福了。若是再叫他为朕疲于奔命,为了国事通宵达旦,朕也实在是过意不去,就让他安享晚年吧。”
她并不急着宣布会由端木勿离接受丞相之位,她不确定端木鹤延是否要借此来试探人心,但她却是想借此看一看,哪些是朝秦暮楚反复无常之人,这种人,就算再有本事,她日后即便是要委以重任,也不能给以实权。
端木鹤延跪下谢恩。
“若是无事启奏,就退朝吧。”她不理会那些跪地求她三思的臣子,下了龙椅,心想一会儿请她以江山社稷为重,留下端木鹤延的折子会不会像是雪花一样朝她飞来,众志成城的把她压死。
端木鹤延腿脚不便,他身后的端木勿离和端木惟真听得退朝,立即上前一左一右的搀扶起祖父。
有官员围了上来急的如热过蚂蚁直问如何是好,又问端木鹤延是否有对策,
端木鹤延却是淡笑,说是磕伤了膝盖,要回府休息。众人认定他心有不甘,未显露于面上而已,就怕把端木鹤延惹毛了。他拿皇帝没辙,却可以拿他们出气。只好让出路来,让端木鹤延他们离去。
赵德肃追到了宫门,“丞相。”
端木鹤延转身,“皇上已是许了我辞官,这声丞相我已是受不起了,赵大人日后不要再这样称呼我了,免得皇上知道了,还以为我对圣旨不满。”
赵德肃道,“丞相多年来为朝廷心力交瘁。文武大臣都看在眼里,如今皇上只是一时被蒙蔽,我必定与其他同僚上折子求皇上留下丞相。”
端木鹤延作揖。“多谢赵大人好意了。”
赵德肃上前一步,低声问道,“你我两家是世交,这是我该做的。只是我也担心皇上若是力排众议非要对付丞相。丞相可有良策?”
端木鹤延无可奈何的叹气,“既是皇命如此。我也只能是谢主隆恩了。”他问道,“你之前不是说有私事要过府与我谈么?只是寒轻突然身子不适,才没来。如今她身体也该好了吧,皇上准了我辞官,我便多的是时间与你仔细谈了。”
赵德肃道,“那事不急。现在当务之急是想着如何保住老丞相你,也免得朝廷失了栋梁。我这就去写折子,丞相若是需要帮忙。尽管让人到赵府支会一声即可。”
赵德肃急匆匆的上了官轿。
端木勿离调侃起弟弟来,“你未来岳父真是个精明人。”
别人还在担心着端木家若是倒了,自己日后要如何,故而团结一致的求屠鱼跃回心转意时,赵德肃却已是在做两手准备了。
一边跟着其他人上折子力保端木鹤延。一边却又把两家的婚事暂延,原本还急着嫁女儿的。现在却是绝口不提了。
端木鹤延露出了招牌性的笑容,也上了官轿,放下帘子前,看着端木惟真说道,“我要你谋定而后动,却不曾要你优柔寡断,该断的就快点断了吧。”
端木惟真道,“我知道了。”
……
这几日不停的有官员偷偷来拜访端木鹤延,问他是否想到了妙策能度过难关,哪知端木鹤延接待他们时,不是在池子边悠闲喂鱼,就是站在鸟笼旁逗鸟,悠闲自得得很。
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晓得这个抓权抓了几十年的老丞相是在唱哪一出。莫非真是老了,自认斗不过屠鱼跃那黄毛丫头,索性最后那几年怡情养性,真是不想再理朝政了?
上书为端木鹤延求情的折子,都被屠鱼跃全部退了回去,她想这是她这几年来改奏章改得最轻松的,反正只要看到端木鹤延几个字的,就直接在末尾写上圣意已决就行。
渐渐的,众人都以为这一次就算是神仙来都扭转不了端木家即将犹如夕阳,落于西山的局势了,私下要求见端木鹤延的官员也就一日比一日少。
屠鱼跃见也差不多了,有一日早朝时便道,“这阵子总有大臣上折子,说丞相是朝廷顶梁柱,是朕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朕也不是固执己见之人。这样吧,投票来决定。”
她拍了拍手,就见一群宫女捧着笔墨和裁好的小纸片进了金銮殿内。
屠鱼跃说起规则,“朕想知道的是有多少人希望丞相能继续留任,所以每人有一张小纸片,不必注名。希望丞相留下的就画圈,反之画叉。少数服从多数,由你们来决定。”
大部分人忌讳的也就是端木鹤延手里有他们贿赂的证据,他们未必想端木鹤延留任,有人走了,就意味有职缺,即将有人顶替,而他们都有填补的机会。谁不想升官发财呢,只是怕若不听端木鹤延的话,会遭殃。
可若是不留名字,也就是没人会知道他们是在纸上画了圈还是叉。
屠鱼跃吩咐来宝把纸片收上来,果不其然画叉的是画圈的十倍。她把画叉的那一大叠放到一边,只要弄懂画圈的那几个人是谁,剩余的便都是持反对票了。
她早就叫人在不同的墨汁里加了不同的香料,一会儿只要问那些宫女,她们手里的墨汁添了哪一种香味,对应她们伺候笔墨的对象,也就一清二楚了。
……
端木鹤延悠闲的与端木惟真坐在暖和的书房里下着棋,端木鹤延捻起黑子,观察了棋盘上的敌我形势,思考了一会儿后把黑子放下。端木惟真则是执起白子勇字当头攻入敌阵。
端木鹤延慢条斯理道,“我教过你即便开头布局再精密,一子错满盘输。所以做任何事都要跟下棋一般聚精会神,棋输了,可以重头再来,甚至你耍赖悔棋都得。但在大事上一步错,就回不了头了。”
端木惟真闻言,仔细的留意了棋局,端木鹤延故意设了陷阱让他钻,那一步棋算不得隐晦,他若是全神贯注一定看得出来。可偏他就踩了祖父设的陷阱,已经不必把棋下完,他已是知道输赢了。“是我输了。”
端木鹤延把黑子拨进棋盒里,“是不是在想屠家丫头的事?有一晚,你狼狈的回府,是跟屠家丫头发生了什么事了吧。”
端木惟真晓得必定是蛮融说的,回去后一定要惩罚蛮融的多嘴多舌,他动手收拾白子,“……没有,是我自己走神了。”
“我也不是非要管你跟屠家丫头的事不可,只是什么时候该想公事,什么时候该想私事你要分清楚了,别像这盘棋一样下得乱七八糟。”
端木府的总管来禀,说赵德肃来了。
端木鹤延走到书桌前,抓起狼毫笔练起字来,“你代我跟赵大人问好,就说我卧病在床,剩下的要怎么说,你该是知道了。”
赵德肃边饮着热茶,边是看着这端木家不变的富贵,虽是听得不少人谈论端木鹤延年事已高不服当年壮志,真要躲在家中做个普通老人。但他心里多少还有疑虑未能打消。
“赵大人。”
赵德肃放下了茶杯,起身时一脸歉意,“我今日来,是要跟老丞相说一句对不住的,要怪就怪我实在是人微言轻,帮不上什么忙。”
端木惟真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赵大人说得是哪里话,当日投票时我也在场,知道实在是怪不得大人。”
赵德肃不齿道,“我也没想到朝廷那帮人,平日总是有事便来求救于丞相,如今丞相有事,他们一个两个却是墙倒众人推。”
端木惟真看开道,“赵大人不必耿怀,这种事你我也见得多了。”
“丞相呢?”
“爷爷年事已高,难免有些有些小病小痛,之前刮风下雨时他膝盖总会犯疼,大夫早就嘱咐过要他注意,结果辞官那一日他在金銮殿上跪得太久,回来后边一直说膝盖疼,大夫看过以后要他好好卧床休息。所以他也叮嘱我代他说声对不住,来者是客,他是主人,却不能出来相迎。”
赵德肃道,“我们两家都认识多少年了,何必还那样客气。我府中有支人参,是我生辰时院使大人送的,我回去后就叫人把人参送过来给丞相补补身子。”
“赵大人实在不必客气。”
“你是我最得意的门生,又是与寒轻有婚约。寒轻已经二十,若我有那个福气也该抱到她的孩子了,可惜这些年你一直忙着政事,你们的婚事也就一直拖着。我本是有打算,请丞相做主,让你们在今年挑个好日子成婚,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