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洛妍每次回想起陈郁,总能清晰地记起起关于那天夜晚的情节,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处情境,仿佛都历历在目。
她不知道为什么,关于陈郁的那么多回忆里,她偏偏只对这一晚格外地印象深刻。也许是因为和陈郁的故事从此开始不同,却也从此埋下隐患,成为此后二人都不愿触及但又挥之不去的阴影。
她曾不止一次后悔自己没能做得更好,没能看清自己的真心,可笑地为了却比较复杂。他虽然已下决心把“洛妍”从他的生活里彻底“删除”,只可惜他的大脑不是电脑硬盘,洛妍也并非数据文件,想删除就可以轻松删除。
每次远远地看到洛妍,他都在努力克制情绪,不表现出丝毫关注,可内心却无比煎熬。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在她身边没有再见到凌风的身影。这个发现让他欣喜,一时想到,难道传闻不是真的?但转而又哀叹,陈郁啊陈郁,你怎么变得如此拿不起放不下?洛妍无论跟什么人在一起,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他很为自己看到洛妍高数成绩时明显的喜悦感到羞耻,从咬牙切齿到唉声叹气,这个女人,什么时候才能还自己清净?他怀念当初无忧无虑的自己。
为了忘记洛妍,他不是没下功夫。
他曾经尝试了很多办法,比如打篮球把自己累到半死,报名参加马拉松让自己超然世外,又比如沉浸在编程的世界让大脑忙碌,又或者打几个通宵游戏让大脑变得麻木……
最终结果是确实可以达到浑然忘“我”的境界,但脑海里洛妍的形象却反而更加清晰,并且久久地挥之不去……
心碎的滋味固然痛苦,没想到思念的感觉却更为煎熬。
直到某天,他无意间听到乔亮和吕潇的一段对话,才有了恍然大悟的感觉。
彼时,乔亮已然和莫菲菲和平分手。
吕潇不解地问:“如果不喜欢,又何必追求?如果喜欢,又何必分手?来回折腾,你不觉得累吗?”
乔亮的回答颇为高深,“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其中的关键,在于有没有得到,一旦得到,才能释怀,否则永远就只能是红玫瑰与白玫瑰……”
什么红白玫瑰的,陈郁听不大懂,但“一旦得到,才能释怀”的那句话,却对他有醍醐灌顶之妙。
他忽然就明白了洛妍能够如此顽强地“扎根”在他脑海里的原因,竟是自己未能“得到”她。如此说来,要彻底地甩掉她,将脑海中她的形象斩草除根,就应该得到她?这简直就是为了抛弃的追求。
思路虽已理清,但却缺少行动方案。
恰好吕潇随后向乔亮求教追女心得,陈郁则顺便偷师。
乔亮的方法总结起来就一句话“理解万岁、满足需求”。寥寥数语,说来容易,做来却难。
准确理解女生纤细敏感的心,对粗线条的男生来说本就困难,设法满足女生稀奇古怪五花八门的要求,更是难上加难。
看着众人一副困惑的表情,乔亮暗自得意,这可谓术业有专攻,对他而言哄女生开心真可谓毫无难度,于是略假思索后对这句话稍作注释,即“顺应心意、让人开心”,至于做什么能让对方开心,那就因人而异了,得看是什么类型的女生。
陈郁突然问道:“如果是个性强烈的女生呢?”
乔亮没想到炙手可热的陈郁竟会需要求教,也很好奇陈郁拜倒在何方神圣的石榴裙下,竟还需要他花费心思去追。不过陈郁口中“个性强烈的女生”,则决计不会让乔亮等人联想到洛妍身上。
乔亮闻言笑道,“此类女生也不难应付,她硬你就软,温柔呵护,让她感动,产生依赖,离俘获芳心就不远了。”
乔亮如果知道传授给陈郁的这套策略是针对洛妍的,也许会吐血。虽说细水长流的招数对个性柔顺的女生也不是完全没用,但绝对比不上英雄救美之类的套路来得奏效,后者就被汤林用得很成功。
陈郁记住了乔亮的话,虽然仍旧将信将疑,也不完全理解。
温柔?呵护?这些词儿对他来说太新鲜了!好在乔亮的“培训”体系比较完善,末了还推荐了几本阅读材料,让他们学习参悟。
转眼就是寒假,大学生们如倦鸟归巢般飞回了各自的家乡和父母的怀抱,忙着过年走亲访友,诉说着大学里天南海北的奇闻异事,慵懒惬意。
陆小艺是不甘寂寞的人,寒假里忙得不亦乐乎,各种名目的同学会就组织了五次,洛妍只参加了其中凌风也会去的一个高中校友会。
聚会当天,凌风姗姗来迟,又匆匆离去,除开起初远远地对洛妍点头微笑之外,再无接触或交流。
洛妍对凌风的忽冷忽热感到不解,眼睛里难掩失望。
这些被凌风看在眼里,却也只是不动声色地匆匆离去,否则他怕一时心软就会陷入她无助可怜的眼神里,就像他们初次相遇时一样。
有时候,他深恨自己的患得患失,在ktv他听到洛妍对自己的“表白”时,心情自然是喜悦的,让他有种幸福的错觉,之所以称之为“错觉”,是因为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也许并非洛妍的真实心意,他也许是担心自己成为了洛妍躲避某人的“幌子”。
洛妍对陈郁的格外“易怒”,甚至让他产生妒忌。洛妍对待自己的态度,始终是平和的、淡然的、喜怒不形于色的,他觉得这也许只是因为她不够喜欢自己,或者是她并没看清自己的真实心意。所以他既想靠近洛妍,又不敢靠近,谁都害怕受伤,而要自我保护。
聚会结束后,洛妍心神不定地回到家,顺手打开聊天工具想跟同学聊聊。
刚上线,她收到了一个陌生人发来的好友添加申请,验证消息是“杨睿”。
洛妍疑惑地点了“接收”。
杨睿立即发来消息,“hi,有空吗?”
“嗯,还行。有事吗?”洛妍回复。
“上次提过的组队参加美国数学建模竞赛的事,你没问题吧?”杨睿直奔主题。
“啊?我……”洛妍不知该怎么跟杨睿说,陈郁和自己闹得这么僵,还怎么可能继续组队?于是她敲字,“陈郁不会同意我加入。”
“陈郁那边没问题。”杨睿很快回复。
“⊙︿⊙”这下洛妍彻底呆愣了。
刚才她有意把陈郁摆上台面,也难说不是抱着几分试探的心理,但却意外地得到了如此爽快的答复,这让她有点骑虎难下。
如果换作是陈郁直接来邀请,洛妍或许可以简单干脆地拒绝,而不会心存顾虑,但如今面对一贯心思单纯的杨睿,她竟然有些不忍开口拒绝。
于是三人组队的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定了下来,杨睿还发送了一些资料给洛妍学习,最后,他还好心地把“队友”陈郁的企鹅号也告诉了洛妍。
洛妍好奇地查看了陈郁企鹅号的资料,头像是标准的企鹅,简介资料空空如也。想起陈郁一贯的高傲,不屑于填写这些也确实像极了他的风格,洛妍默默地想。
不知怎地,端详着那个毫无特点的头像,她内心竟然有一丝异样,但终究还是没有添加他为好友。
短暂的寒假飞速溜走,学生们陆续返回学校。
洛妍宿舍里也一派热闹景象,大家围在桌子前开心地品尝着各地的特色美食,有年糕、腊肉、粽子、板鸭、辣椒酱,还有各家父母的拿手好菜,大家吃得不亦乐乎,享受着开学前的轻松闲适。
孟凡边吃边说,“徐丽莉,只不过过了一个寒假,你怎么胖了这么多,这得吃了多少好吃的呀?”
徐丽莉甜甜地一笑,“寒假哪儿也没去,在家过起了猪一般的生活。”众人其实都差不多,假期增重斤简直太正常了。
徐丽莉因张曦的事,此前一直闷闷不乐,所以她寒假能长胖大家觉得特别可喜可贺,说明她的心情已经调整得差不多了,众人不由松了口气,不再担心她会为了张曦那个负心汉而一蹶不振。
经过一个学期的磨合,第二学期的日子大家已然驾轻就熟,一切有条不紊,按部就班。
勤奋的学生们依然忙于占座、上课和自习,贪玩的学生们依然忙于游玩、聚会和聚餐,工作的学生们依然忙于社团活动或社会实践,总之各有各忙。
洛妍当然也没闲着。她听从陆小艺的建议接了一份家教的活儿,美其名曰“接触社会”,实则是图新鲜加赚外块,还有,她还得为参加数学建模大赛做准备。
杨睿发给洛妍的那些资料已经十分深奥难懂,他竟还苛刻地要求洛妍完成相关练习题,作为阶段性学习成果交付给他,搞得数学基础薄弱的洛妍十分痛苦,颇有些后悔当初草率地答应了杨睿的邀请。
不过,既然答应了,洛妍不服输的性格让她不会轻言放弃,一定会努力坚持下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团队没有安排集体学习活动,相互的交流只停留在杨睿偶尔通过网络与洛妍的联络,因此没给洛妍造成额外心理负担,比如,让她面对如今她没底气直面的陈郁。
如此风平浪静地过了一个月。
这一天孟凡兴奋地跑回宿舍传喜讯,原来是奖学金评选出炉了。
沈秋众望所归地摘得年级综合第一名,但没想到陈郁这个整天见不着人影的竟然紧随其后排名第二。
洛妍成绩也不错,最终排名第八。她对自己要求一贯不高,所以对这个成绩已颇感意外了。
孟凡虽然没在前十,也排在前15。
末了,孟凡还不忘幸灾乐祸地补充了一句,“听说张曦四门考试不及格,可能要被退学。”言罢她偷偷瞅了眼徐丽莉,发现后者眼底的惊讶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地神色变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其实徐丽莉如何能不百感交集?虽然她当初恨过张曦背信弃义,但时过境迁,内心已不再有波澜。此时听说张曦即将被退学,她不禁替他惋惜,不知此前学习成绩不错的他,怎会沦落至此。
奖学金真金白银地发下来后,洛妍宿舍最终决定要去吃火锅庆祝。乍暖还寒的初春时分,吃火锅暖暖身子最舒服了。
一盘盘羔羊肉和肥牛肉下肚,众人大快朵颐。餐毕,一个个摸着饱胀的肚皮,竟然都快站不起来了。结果,六个人坐着车去的饭店,却走着路回的学校,因为她们实在是太撑了!
徐丽莉率先捧着肚子边走边说:“完蛋了,今天晚饭吃不下去了。”
孟凡接口道:“还提什么晚饭?最好永远别再跟我提吃这个字啦……听见都快吐了……”
沈秋今天也吃了不少,但比徐丽莉和孟凡还是少多了,听罢不禁嫣然,“刚才是谁连点了三盘肥牛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杨柳步履沉重,愁眉不展,“汤汤最近还感叹我胖了,今天这一顿下肚,至少又胖了两斤!”
方荷脸上露出坏笑,“阿汤哥是目测还是丈量出来你胖了的?哈哈……”
杨柳抡起小粉拳就砸向方荷,“你这死丫头,竟然也学坏了!”
孟凡笑道:“什么学坏了?她本来就是闷骚的类型!哈哈,另外我看这小姑娘是怀春了吧?”
对孟凡的口没遮拦,洛妍不禁汗颜。
只听孟凡接着播报,“方荷,前天你跟老乡在食堂一起吃饭时,怎么脸那么红?难道你们有故事?”
方荷果然窘迫起来,赶紧掩饰道,“哪有脸红,可能是我刚好吃到了辣椒吧。”
众人听出了暧昧意味,于是立即展开了“逼供”。
方荷架不住人多势重,终于招了。原来她在老乡会上认识的一个黄姓师兄前两天跟她表白了,她还在犹豫,并没立刻答应。
徐丽莉语重心长地嘱咐方荷,“多观察观察,别急着答应。”
没想到宿舍里六个人,已有三个人惹上桃花。话题聊到了这里,今天大家又撑得什么都不想做,索性开始一路刨根问底地八卦起来。
杨柳率先抛出了心中的疑问:“洛洛,我觉得凌师兄对你有好感,怎么迟迟没有行动,有什么问题吗?”
这也是洛妍疑惑不解的,她只觉得凌风一时温柔如暖阳,一时又飘忽如疾风,让人捉摸不透,不知他是否故意若即若离,还是自己自作多情。杨柳提起此事,她才意识到原来众人跟她的感觉是类似的,所以踟蹰间更不知如何回答。
杨柳从洛妍脸上没有得到预期的答案,便接着问道:“是不是因为陈郁?”因为她想起来汤林曾跟她提起过陈郁在宿舍里的一些奇怪举动,此时稍加联想,不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推测,“难道他是阻挠你和凌风的第三者?”
洛妍不禁抚额,她真的被杨柳丰富的联想能力震撼了,心说难道沉浸在爱河里的女人都是这样的吗,各种神转折的思路简直可以媲美名侦探柯南了。
想起陈郁,洛妍又不禁黯然,虽然二人名义上是“队友”,但其实洛妍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过他了,甚至连偶遇都没再发生一次。洛妍十分纳闷,以前不愿看到他时却偏偏冤家路窄,每每遭遇,现在却根本见不到人影,凭空消失了一般。
其实在不知不觉间,她内心已隐隐有些期盼见到他,哪怕隔得远远地观望,只要知道他还好好地在那里,她就十分安心。
只是经过上次ktv的事,她也不知如何定义二人之间的关系。形同陌路?这个词好像最贴近他们现在的状态。可未来呢,他们似乎也没有可以和睦相处的可能,想到这,洛妍心底的怅然若失是那么的明显。
她只能试图岔开话题,蒙混过关,“杨柳,你不要联想力太丰富了好么……你跟阿汤哥爱情甜蜜,顺带着看我们每个人都像笼罩上了一层浪漫色彩。”
果然,一抹娇羞又浮上杨柳的脸庞,于是,话题成功被转移到了柳妹和阿汤哥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