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突如其来的招供,曾泰登时一愣。
狄公和李元芳也愣住了。狄公对元芳低声道:“今日的堂审倒是有些趣味,值得一看!”
曾泰灵机一动,喝道:“王五,你昨日拘捕到衙,还未过堂,你怎么知道本官要讯问你杀人之事?”
王五哑口无言,转着眼珠子,愣了好久才道:“小、小人杀了人,昨日被捕快们抓到,想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曾泰讥讽道:“你倒是老实。那位雇船的客人姓甚名谁?哪里人氏?”
王五道:“姓吴,长安人氏。”
曾泰一愣,自言自语道:“也姓吴?也是长安人?”
王五听了莫名其妙:“太爷说什么?”
曾泰道:“啊,没什么。你是怎样将他杀死的?”
王五道:“船到岸后,小人用帆绳将他勒死,而后,绑上巨石沉入湖底。”
曾泰没有说话。一旁的师爷道:“太爷,王五所述与仵作验尸结果相符,我看可以定案了吧?”
曾泰不以为然,一摆手:“退堂。”师爷一愣,他很尴尬。
堂下,狄公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看了看身旁的李元芳道:“两个姓吴的长安人,同时被杀死在湖州,此案耐人寻味呀!”
曾泰徐徐踱着步。师爷道:“太爷,既然张春、王五已经认罪,我看就可以定案了吧。”
曾泰收住脚步,轻轻摇了摇头:“不急,不急。这里面有蹊跷。”
师爷提醒他道:“太爷,不要忘了,狄阁老马上就要到了!”
曾泰紧咬嘴唇,沉思良久道:“这样,我带几名捕快马上赶到张春居住的小阳村;你另率一班衙役前往王五所住的阳澄镇。咱们双管齐下,彻底搜查现场,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蛛丝马迹。”
师爷坚持道:“犯人已经认罪,还有这个必要吗?”
曾泰不耐烦了,摆了摆手:“不必多说了,马上出发!”
小阳村张春家门前,一只手敲响了大门。门“吱呀”一声开了,张母露出头来,见是生人,惊问:“你、你找谁?”
狄公站在门外,面带微笑道:“请问这是张春的家吗?”
张母点头:“是啊。”
狄公道:“我是县里的县尉,特为张春的案子而来。”
张母一愣,双膝跪倒连连磕头道:“大人,我儿子没有杀人。没有杀人啊!”
狄公赶忙将她搀扶起来:“老人家,先让我四处看看,好吗?”
张母赶忙道:“好,好啊。”
狄公进了后院,站在土坑旁,一双锐利的鹰眼四下里查看着。张母道:“县里的衙役老爷就是在这儿挖出的尸体。”
狄公点点头,蹲下身,用手扒拉着坑边的黄土。良久,他点了点头:“咱们进屋看看吧。”
说着,狄公跟着张母走进正房。这是一明两暗的房子,中间是一个灶台。狄公问:“老人家,那位借宿的客人住在哪间房中?”
张母伸手指了指左手那间:“家里没有多余的房子,春儿便把自己的房腾出来让客人住下了。”
狄公点点头,快步走了进去。狄公用手掀起床上的芦席,露出了下面的竹制床屉,床屉上隐隐能够看到一些暗红色的血迹。
狄公抬头搜寻,忽然,竹床上方的墙壁上露出的一块布角吸引了他的目光。他伸手搬过一张板凳,踩着凳子伸手抓住布角向下一拉,“哗啦”一声,一个沉甸甸的包袱掉了下来。狄公赶忙拾起,一看,包袱上染满血迹。狄公马上把它打开,里面是一把带血的菜刀和两锭五十两大银。狄公拿起菜刀仔细地看:刀身的血迹已干,刀柄处印着一个血手印。狄公静静地思索着。
忽然,外面响起了捕快们的喊叫和急促的脚步声。狄公抬起头来,只见曾泰率一众捕快走进院中,后面跟着许多爱看热闹的村民。狄公脸上露出了高兴的微笑。张母从正房里走了出来,一见这阵势,登时吓得呆若木鸡。
一名捕快道:“老太太,这位是县太爷,还不赶快磕头!”
张母跪倒叩头:“大老爷,您、您来了。”
曾泰点了点头:“老人家请起吧。我来是要再次勘查现场。”
张母一愣:“大老爷,已经有一位县尉老爷在屋里查看了。”
曾泰一愣:“什么?县尉?”
张母道:“是呀,他说他是县尉老爷,是为我儿子的案子来的。”
曾泰冲捕快们一挥手,众人一拥而入,“砰”的一声推开房门。狄公坐在凳子上,面带微笑,望着他们。
曾泰脸罩寒霜,厉声喝问:“你是何人?”
狄公笑了笑道:“闲人。”
曾泰喝道:“闲人?无名无姓的闲人?”
狄公道:“在下怀英。”
曾泰叱责道:“你假冒官差,到此何干?”
狄公回道:“只为县令无能,在下这才来管管闲事。”
一名捕快喝道:“放肆!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什么人吗?”
狄公摇摇头。捕快道:“这位就是湖州县令曾大人!”
狄公赶忙点头:“失敬了。”
曾泰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狄公指了指墙上的破洞:“刚在墙洞中发现的一个带血的包袱,里面是一把菜刀和两锭大银。”说着,他将包袱递了过来。曾泰伸手接过,交在捕快手里,发出一阵冷笑:“好一个大胆狂徒啊!竟然私冒上官,私入现场,私取罪证,我看你定是张春同党。来人,给我拿下!”捕快们一拥而上,抓住了狄公。狄公微笑着,并不挣扎。
曾泰一摆手:“搜身。”
狄公笑道:“不必了。”说着,伸手入怀,掏出了一件东西,递给捕快。这是几两碎银和一张名帖。捕快将名帖递给曾泰,曾泰打开来看了看,又是一声冷笑:“原来是位教书先生。”说着,他拿起那个包袱道:“带血的包袱,杀人的菜刀,两锭赃银。物证俱在,看来本官此来,不但坐实了张春杀人之罪,还抓到了他的同伙!”
狄公微笑道:“何以见得?”
曾泰道:“分析。”
狄公道:“哦,在下倒想听听。”
曾泰站起身来边走边道:“一位长安客人在张春家借宿,张春看出他的包袱沉重,于是夜间潜入房内,打开包袱,发现了银两。而张春一人不敢动手,于是便找来了你。你二人共同杀死借宿之人,当夜将尸体掩埋在院中,将凶器和赃银放入包袱,藏在墙洞里面,打算风声过后再来私分银两。想不到,张春事败被抓,而你在外蛰伏待机,看到张春并未将你供出,于是你便冒充官差,以查案为由,进入张家,想要私吞银两。想不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竟叫本官撞见,也真算得上是天意了!”
太爷一口气说出了这大套的推理,狄公不由得点头:“合理。精彩。只有一点在下不明白。”
曾泰问:“哦?是什么?”
狄公道:“第一,如此重要的证物大人竟然没有发现?据此可见,大人查案是何等的粗糙;第二,刚刚大人说过,我们杀人后,当夜掩埋了尸体。那为什么埋尸的土坑中挖出的黄土没有丝毫血迹?”
曾泰被问得哑口无言,愣在那里。
狄公道:“看来,这一点太爷又忽略了。”他摇了摇头:“身为一县之长,遇人命大案竟如此轻率,真是令人齿冷啊!由此也就可以想见太爷的无能了。”
曾泰的脸色陡变,他霍地站起来:“大胆狂徒,事到如今竟还敢在此巧言令色!看你这等不慌不忙的样子,定是杀人惯犯,还不知身上背负了多少血案!本官要以此为引,追查到底!”
狄公微笑道:“那样最好!”
曾泰大喝一声:“给我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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