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在赛场中的司岚璋也好不到哪里去,爆炸同样波及到了他,他的袍子同样变得破破烂烂,但是身上带着伤的少年在众人眼里却与余弘天差地别。
所有人都看着爆炸之后的少年一步步逼近落败的敌手,微微弯下腰来,不屑地吐露出向落败者的宣告词,温柔如同风在耳边低吟,狠绝如魔物在狩猎。
他脸上带着斑斑血迹,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力量的美在让人折服的同时也让人生畏。
他捂住了嘴,侧过身微微皱眉咳了一声,似乎完全不将地上躺着的人放在眼里。
这是旁观者的视角,从司岚璋自己这边来看,脱去了一大堆因为想象而产生的偏差极大的臆测,事情的真相可能还有一点滑稽。
简而言之,他玩脱了。
在发现余弘拿规则作套,自己作弊的时候,一股怒气油然而生。
他的精神在能量源发出来的光丝中逆流而上,灵力流如同河道中的水一样从身边冲刷过去,他突兀地意识到如果让流通灵力的通道堵在会有什么后果。
余弘自己带过来的东西让他自己享受,再合适不过了。
没有多加思考,司岚璋就让想法变为了现实。
爆炸如他意料中的那样出现,但是结果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偏差: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也在旁边,突然意识到自己也可能在暴动的灵气中受伤。
爆炸可不会因为谁制造了它而格外开恩,司岚璋也被糊了一脸,只不过因为离得比较远而看起来没有那么严重。
他的脑袋一阵阵发涨,眼前有小幅度的飘忽,嗓子被掀起来的气流弄得奇痒无比。
尴尬地看了周围人一圈,他保持着胜利者的姿态回身咳嗽几下。
很好,谁都没有发现他的莽撞和冲动。
他低头看向余弘,再次重复了他的话。
在司岚璋的注视中,余弘静了一瞬,抬头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要是放在以往,有谁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余弘面前,他绝对要炸,但是现在他居然笑了——这绝对跟服输搭不上边。
被炸傻了?输给他有那么让人高兴吗?司岚璋狐疑地看过去,这是还有什么后手?
余弘当然有后手,他这样的人说卑鄙也好,说谨慎也好,最不会忘记的就是给自己留后手。
一个司岚璋十分讨厌的声音出现了。
“司岚璋,又是你?”孤山道人面色沉得像雨前的云,黑压压的似乎下一秒就能爆出一个惊雷。
周围的围观群众被吓得一颤,确定他的目标和他们无关之后,像目睹狮子狩猎鹿群的老鼠一样惊慌失措一哄而散。
——原来是告状啊……司岚璋看向余弘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这还是小孩子吗?打不过就告状?
孤山道人表现出了一贯的自说自话,司岚璋也没打算自讨没趣,垂眸盯着脚尖,心不在焉。
“你们在干什么?嗯?阵法?”孤山道人看了一眼地上的痕迹,轻蔑道:“呵,余弘,你的修为最近进展如何,还有时间研究这些?还输了。
”
充当见证者的几个人中发出几声轻笑,余弘深吸一口气,低头顺服挨训。
孤山道人对余弘的态度十分满意,说了几句就轻飘飘放过去了,然后看着司岚璋,目光嫌恶。
“杂学非道,书院给你的空闲时间这么多吗,不好好修炼,竟然去研究这种奇淫巧技。
”他看着司岚璋的目光像看着一棵只长叶子的麦子,又像看着难以清除的污渍。
司岚璋对酷刑无动于衷,孤山道人不打算再次自取其辱,这小子看他的眼神就好像看着挡车的螳螂,这让他想起一些很久以前不太愉快的经历。
他有更好的主意。
“既然如此,书院就该帮你好好规划时间了。
暗房思过两个月,希望下次看见你时你能有些长进。
”
他将手拢在袖子里,威势汹涌而出笼罩住司岚璋,让随行的刑堂修士把他押起来。
司岚璋回头看了余弘一眼,完全没有抵抗,任由刑堂的人将他押走塞进暗房。
整个暗房只有巴掌大一点,没有窗户,四四方方逼仄得像个大点儿的棺材,刚刚够躺下一个人。
要是除开暗房最里面摆着的人像——据说是凌仙宗开山祖师——连躺都躺不下。
嗯,当然,暗房本来就不是给人睡觉的,这是思过的地方。
受刑者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在祖师爷面前跪下来,反思自己,因此只留出了这么大的空间。
暗房里面没有光,没有声音,剥夺了视觉与听觉,整个世界仿佛一并消失。
心性不够坚定的弟子甚至会用自残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存在,等到受罚时间过去之后,整个人已经半疯。
这是另一个意义上的酷刑,孤山道人觉得很适合司岚璋这种人。
不过这一次孤山道人失算了。
孤寂这种情绪对于司岚璋来说没有任何影响,不仅仅是因为他从小就在无人理睬的环境下长大,他总觉得什么都没有的混沌无序才是常态,于是在让无数人闻之色变的暗房里,司岚璋反而如鱼得水。
没有任何人打扰到他,司岚璋有时间来整理他刚刚得到的东西。
冲动之下引发的爆炸带来的不只有伤害,还有收获。
从灵力源发出的光丝让他明了了如何将自己的力量外放,在灵力流中游动的过程让他记下了天地吐息的频率。
司岚璋再次进入灵视,天地出现了光。
在灵力组成的时间中,他第一次探出了自己,无形的精神很快的适应了灵气的潮汐,第一次跳出巢穴的飞鸟一般,从笨拙到熟练。
在这个过程中,他再次拥有了他的力量。
并不是说之前他无法使用自己的力量,只是那就像本能一样蒙昧,难以精确,只靠着情绪激发而一股脑爆发出来。
而现在,他终于从这尴尬的境地中挣脱出来,向更高的地方探索。
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好像笼罩在眼前的雾气在阳光下消弭,生活在地底的人第一次看见满天繁星,司岚璋被这幅景象迷住了,他伸出了“手”。
精神触角跌跌撞撞地向着体外的世界进发,搅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它翻搅、跳跃、突袭,像一只刚刚学习捕猎的猎食生物幼崽熟悉着自己的肢体。
庞大而沉静的世界包容着他的探触,在他终于熟悉了新的行动方式,顺着天地吐息的频率勾连上去的时候,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明悟在心底扩散开。
那是沉睡的巨兽睁开了它的眼睛,那是新生的强者向世界踏出探索的脚步。
不过在此之前,在他能够抛弃身体的桎梏之前,他有些别的事情急需解决。
司岚璋扒着门把耳朵贴在门上,期待着有什么动静的出现,虽然他知道这样其实什么也听不见。
真正起作用的是他的精神触角,现在外面空无一人,没到饭点,送餐人还没来。
宏都书院不会把思过的弟子饿死,每天都会有人来送饭。
司岚璋进入灵视状态之后没有时间概念,也不清楚过去了多久,只知道现在他的肚子空得能够直接塞下几头牛。
“好饿……”司岚璋蜷在狭小的空间里,脑子里有各种食物来回闪过,他觉得自己的眼睛现在应该冒着绿光,他已经着手准备打开暗房的禁制了。
他还没有到辟谷期,还属于必须吃饭维生的阶段。
不过照理一个修士怎么着也不应该饿成这个样子,只是被饥饿占据所有心神的司岚璋完全没办法思考这种问题。
终于,一个人影出现在外面的走廊上。
在他打开门的时候,司岚璋立刻扑了上去开始狼吞虎咽。
一股脑涌进喉管的食物险些把他噎住,两边的腮帮子也鼓鼓的,司岚璋一心扑在食物里,一脸幸福。
没有什么比饿得要死的时候饱餐一顿更加幸福的事情了,只是有人并不这么觉得。
送饭的人从进来起就一言不发,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司岚璋,仿佛一尊封印了什么东西的雕像。
然后在某个时刻,雕像再也封锁不了里面的东西,低沉压抑的声音响起:“你为什么能够坐在这里?”
“唔?”司岚璋被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弄得一愣,什么叫做他为什么能够坐在这里?他是送饭的人,难道不知道他是被孤山老头扔进来的吗?不过即使这么想着,他手上往嘴里塞吃的的动作也没有停。
送餐人被这副无所谓的态度刺激了,他蓦然站起来,脸上浮现出愤怒的神情,眼睛瞪得让人怀疑那两颗眼珠子马上就要从泛红的眼眶里掉下来。
他大声质问,过于饱涨的情绪让他的声线破了音:“你为什么要跪?你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毫无抵触的接受了他的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