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府的药园里是大片大片各色的虞美人,梁子尘坐在轮椅上为虞美人浇水,虞美人和罂粟长得很像,但是一个有毒一个无毒,就像牡丹和芍药,一个无格一个庄重。
“捣药,等一会儿有个黑衣的男子来找我,就让他来这里。”梁子尘掐下几朵茂盛的虞美人装进一旁的篮子中,篮子里还有几个研钵,用来捣药,还有一个瓷瓶。
“不知道,他用什么来换?”梁子尘看向装满虞美人的篮子说。
当赤喾来到梁府的药园时,梁子尘正静静的研磨着虞美人花瓣,他的动作优美,全然不像是人间男子,身上毫无烟火之气。
“叔叔,阿喾前来拜见。”赤喾恭敬弯腰,拜见安乐侯梁子尘。
梁子尘点点头,没有还礼从,便说:“我们年龄相似,叫我子尘便好。”他看向赤喾,细细打量了一下,忽然面色全变,说:“子芥呢?”
赤喾吃惊,没想到梁子尘突然问他这个问题,可是从开始梁子尘的表现来看,他一开始并不知道梁子芥的事情,怎么突然发现了?
赤喾细细思考梁子尘是如何知晓的,想到南风阁,便以为是南风阁里一些特殊的方法让梁子尘发现他做了什么。
“叔叔,姑姑很好。”赤喾低头,这个时候,不能惹恼梁子尘。
梁子尘抓起赤喾的手,眼睛却忽然如针扎一般疼痛,他放开赤喾,双手捂住眼睛说:“你想做什么?”
赤喾蹲下,稳稳扶住梁子尘摇摇欲坠的身体,在梁子尘耳边轻轻的说:“叔叔,你把我想要的给我就好了,她很好。”
赤喾知道,梁子尘这个人随心所欲,求他做事非常困难,就连梁太后也奈他不何,他没有把握能够求得梁子尘的帮助。
梁子尘撕下一块衣袖遮住眼睛,他勾起嘴角说:“没想到,你不是用东西来换……用她来威胁我,你不怕我恼怒吗?”
“叔叔,姑姑很好,我并不想弄僵我们的叔侄关系。”赤喾面无表情,身着黑色的衣服,与这个开满彩色的虞美人的药园显得格格不入。
“若是我不给你,你就用她威胁我?若是我一开始便给你,没发现子芥不见了,那么你什么都没做,我们还是很要好的叔侄,是吗?”梁子尘的眼前的白布很快被血染透,他又用长长的袖子掩盖,赤喾看不见他嘲弄的双眼。
“侄儿不敢在叔叔面前卖弄。”他需要梁家的支撑,这条路上,凭他一人完全不够。
“你要的东西,在就在装虞美人的篮子里面,配方是穿心莲,蒲公英,木槿花,六月雪,桔梗,墓回头,药性,寒。”梁子尘语气冰冷,“立刻,放出子芥,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是的,叔叔。”赤喾心中拍起惊涛,梁子尘竟然知道他想要什么,南风阁的实力究竟有多强?最让他吃惊的是,梁子尘竟然这么看重他嫡母生下的女孩,而另外两个嫡母生的男孩却都瘫痪在床。
“我倒要看看你的能耐,赤喾。”梁子尘的长袖也被染红,滴滴答答流在地上。
拿了瓷瓶的赤喾示意随从放人,转身见鲜红的血沿着梁子尘云锦衣袖花纹蔓延开,赤喾有些不忍看,他刚想唤人来,梁子芥便奔来,哀唤道:“子尘!”
她立刻唤来小厮们把梁子尘送入房中,在进入房门前,她转身对依旧伫立药园的赤喾说:“滚!”
“姑姑,对不起,惊扰了。”赤喾有些愧疚,不知梁子尘的眼睛为何会这般,但是他却不能等,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说完便转身离开。
梁子芥一直站在药园中央,直到赤喾离开,才来到梁子芥的房间,望着他鲜血淋漓的双眼说:“子尘……”
梁子尘摇摇头说:“我没事,你走吧。”。
梁子芥欲言又止,但是梁子尘既然说了要她走,就真的是要赶她走。
她什么用都没有,只会给子尘添麻烦……她真的想要为子尘做点什么。
她不想做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梁家小姐,她想要证明她是有用的。
梁子尘单手捂住眼睛,染血的长袖挥动,再次示意她离开,梁子芥却再也忍不住,激动的说:“子尘,我想要证明我并不是只有联姻才可以给梁家带来好处,我可以依靠自己的实力,我不想嫁人!”
她不要嫁给一个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男子……她不想离开子尘。
梁子尘点点头,再次示意梁子尘离开:“你若不愿意,我和太后说说就行,走吧。”
梁子芥看着受伤的梁子尘,他的动作依旧优美,就像没有受什么伤,身上毫无烟火之气,就好像,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永远进入不了他的世界,或许没有人可以进入他的世界。
梁子芥失望的转身离开,关上了房门,再也听不见梁子尘的声音,看不见他的模样。
在梁子芥走了之后,梁子尘淡淡的说:“报应到了呢……看样子,赤喾的未来,不是我可以看到的。”
站在梁子尘房门外的梁子芥,望着满园的虞美人惘然。
她不知道她对子尘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她的母亲,是个极为善妒的人。在母亲嫁入梁家时,子尘的母亲已经怀孕两个月,母亲想要打掉那个孩子,可是梁府的人都很宝贝前安乐侯第一个孩子。母亲不想要一个低贱的人的孩子成为长子或者是长女。于是在怀她八月时,强行把她生下来,可是,子尘还是比她早一些。
母亲生她时,是难产,而且差点死去,所以母亲不喜欢她。把她丢在梁府的角落,由奶妈丫鬟们抚养,每日只有晨省才能见她一面。
一日,她起得很早,便早早的去了母亲那,看见了年少的子尘。
他从母亲房间走出,细碎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却带不来一丝温暖。年少的他有一些婴儿肥,明明是个长相可爱的男孩,但是的表情冷漠,显得格外难亲近。
她问,他是谁。
丫鬟们说,他是她的哥哥,要她离他远一些,可当他走到她身边时,她喊了一句哥哥,可是他没有回答。
母亲极为厌恶子尘,厌恶到了常常虐待他的地步。每日要求子尘很早的晨省,还有大把的事情要他做,常常让他彻夜不寐。
她极为心疼子尘,母亲,确实太过分了。她常常背着大家,帮子尘完成一些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是子尘依旧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一日,她的丫鬟给她抓了一只麻雀玩,可是麻雀不停的想要飞走,甚至划破了她的脸,丫鬟们都吓坏了,把麻雀的翅膀给弄断,让它再也不能飞。
子尘经过,看到了奄奄一息的麻雀,带走了它,并说:“放它走吧。”
子尘医治好了麻雀,但她依旧舍不得麻雀,可是,子尘说了,她只能放走它。
她已经不再记得,丫鬟折断麻雀的翅膀时,她的心情。
子尘渐渐的开始和她说话,她几乎是日夜缠在子尘身边……因为母亲有了两个弟弟,她再也不要自己了。
一切都是那么突然,父亲在一个雨夜留宿在妓院里,母亲的怒火无处发泄,于是叫来了子尘,把茶壶砸在他的眼睛上,还要他跪在碎片上面一晚上……他没有反抗……当她知道之后,他已经高烧不退。
郎中说,子尘只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眼睛只怕也有些问题。子尘从此以后,性情大变。
父亲知道子尘的事情之后,要休了母亲,但是子尘却请求父亲,饶了母亲,父亲无奈答应。
子尘对母亲说,他想要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看书,不要打扰他,母亲心虚,答应了。
十年,整整十年,她再未看过子尘。
她常常坐在子尘的书房外,看着那扇窗户,希望有一天,窗户打开,她也能够看看子尘一眼。可是,一直没有,就像子尘的心一样,从未打开过。
再次看见子尘时,他坐在轮椅上,因为常年不见阳光,他的脸白的让人自卑,几乎和身上的白衣融为一体,脸上的婴儿肥也消失不见,变成了一个清俊少年。
不知为何,她的两个弟弟重病在床,母亲求遍名医也不能治好他们,子尘只是淡淡的笑着,笑的人心发慌。
母亲最后无奈,跪在子尘面前,希望他放过她的孩子,子尘说:“你求我啊。”
母亲磕下了她高贵的头颅,子尘确实救了弟弟,但是他们只能永远躺在床上了,母亲也疯了。
可是……子尘对她很好……她知道,子尘并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情。这些,都是她疯了的母亲嘴里拼凑出来的。
子尘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依旧把她当成一个不知世事的孩子。
可是,在他蜕变成男子的时候,她如何没有变成一个有心思的女子。
她已经不再记得,丫鬟折断麻雀的翅膀时,她的心情,她只记得,放走心爱的麻雀时,心中的不愉,是一种被抛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