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哥最终还是被救活了,但依旧没有醒,太医说,是甄哥自己不愿意醒来。
“嗯。”赤潋挥手,示意太医离开。他掀开紧掩的床帘,甄哥惨白的脸映入他眼中,眼角的朱砂痣极为炫目。
他伸出手,用中指轻轻的抚摸着那三个朱砂痣,然后望向远处梳妆台上镜中的自己。
他眼角的朱砂痣一夜变得血红。
甄哥她是希望一直这样睡着的吧,躲开尘世繁杂,避开凡俗浮华。
自己,多么想像她一样,卸下沉重的责任。
多少人觊觎这个皇位,可是,他不喜欢,他厌恶,他憎恨。
但是,他必须承担这样的责任。
在他羡慕别人的时候,别人都在嫉妒他。活着总是这样,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他眼角的朱砂痣发出灼热的疼痛,指尖不断传来舒适的温度,他望向甄哥沉睡的容颜,这样忧郁的脸。
赤潋想起了墨皇后告诉他有关墨歌的一些事情。
“她才是你的表妹,在她们出生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把她们掉包了,所以你要娶的应该是她才对。”
“好好照顾她,早日圆房,不要让我失望。”
简简单单的两句,就把墨舞的十五年都说完,可是他知道,墨舞她是有故事的,她敢于反抗,反抗她厌恶的未来……而他,没有反抗的勇气。
这个女子,曾经究竟有什么样的故事,他查不到……她的十五年,好像被人抹掉了,什么都查不到。
她,是厌恶皇宫的吧,又是他,让一个年轻的女子囚禁在此。
痛苦的人,又多了一个……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们都快乐?
互相汲取温度,在这冰窟。
皇宫里的罂粟一朵朵的凋落,落红满地,宫女们搬走了罂粟,换上了虞美人,在皇宫,凋零的花和迟暮的美人是一样的,都要被代替。
甄哥还是没有醒来。
赤潋用尽办法,在容璧的帮助下,终于知道了甄哥的从前,知道了她那样凄惨的童年。
赤潋很心疼甄哥,这个女子过着本不属于她的人生,好不容易从肮脏的地方出来,却又被逼迫着来到皇宫这个肮脏的地方。
她没有被皇宫的浮华迷了眼,宁死也不留下,他敬佩她。
赤潋亲自动手解决了青楼背后的几个高官,那个青楼自然便倒闭了,听说,又有新的青楼代替了旧的。
容璧知道他的举动之后,沉默许久,最后叹息,说了一句,她是墨家的女儿。
她是墨家的女儿又如何,她还是他的妻子,他必要护她周全。
皇上不希望墨家的女儿嫁给他,是怕外戚专权,但他从来都认为,不是外戚可怕,而是让外戚专权的皇上实力差。
更何况……他不能怀疑他的母亲对皇室的忠臣。
赤潋每天都会去照顾甄哥,在她房里放几束新开的虞美人。
一直藏在深殿内不问世事的墨歌也听到了消息,便来看看她从未谋面的妹妹。
墨歌步子轻缓,踏入甄哥的房间,房中花果的香气很是温馨,赤潋坐在床头,望着甄哥渐渐红润的脸发呆,没有发现墨歌的到来。
甄哥在赤潋的照顾下,各方面都恢复的很好,太医说,过不了多久,她就会醒来的。
自己,竟然希望她醒来……希望她醒来,抱紧他,把命运交给他。
金黄袍服的男子坐在床畔,深情的望着躺在床上的女子,女子即使是沉睡,眉心依旧紧皱,男子似是不忍,用指尖轻轻抚平那眉头。
墨歌不忍惊扰他们,他们就像一幅美好的画,谁都插不进去。赤潋的眉眼温柔,深情的望着沉睡的甄哥,而甄哥就如孩子一般毫无防备的沉睡。
他们之间,本来不应该有她。
赤潋终于察觉到墨歌的到来,他微笑示意墨歌走近一些。
墨歌没有走到床边,而是在椅子上坐下,说:“太子哥哥,妹妹叫什么名字呢?”
赤潋沉吟了一番,说:“她叫墨舞。”
墨歌挽起耳边发丝,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在他们两人面前,她很是尴尬。“太子哥哥,你要好好对待妹妹。”说完,便站起来,示意要离开。
赤潋点点头,没有挽留,他紧紧握着甄哥的手,许下承诺:“我会好好对待她,尽我的全力,给她想要的。”
墨歌在心中默默为他们祝福,希望他们不要像自己和阿喾一样……被刀剑两隔。
“不知道,阿喾在边塞怎样了。”墨歌抬起头,望向边塞。
她还记得在剑阁城城阙时他们说的话,他说,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她说,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
或许,从那时候就已经注定结局。
泌水河内又有多少生离死别的血泪?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皇宫的梨园内传来嘤嘤呀呀的歌声,惹的人驻站倾听。
皇上容寂还有容璧正一起讨论国家大事。
对于陛犴的举动,皇上很是吃惊,以前的计划,都被打乱。以前以为他们被打散成为部落,一个个攻占不是难事,就算他们互助,只怕也是资源短缺。而如今陛犴在几日就复国,只怕他们的解散也是计谋,不知背后有怎样的阴谋。
“你们怎么看?”皇上皱眉,这个陛犴很是伤脑筋。
容寂容璧也皱眉不语,最后容璧看了容寂一眼,然后对皇上说:“皇上,如今我们陈国地大物广,而猃狁国力不知,但是我们两国都休养生息,我们陈国的人口粮食增长速度必定是胜过猃狁的,所以,我们可以以静制动。”
皇上也点点头说:“这个陛犴日日在泌水河畔叫嚣,不知是打着什么算盘,以静制动也好,多观察几日,看看他们猃狁的动静。”
容寂也走上前上前躬身说:“皇上,边关战士多年磨砺,甚是想念亲人,如今既然是休养生息,可以叫一部分的将士回城,犒赏他们,增长士气,也可以让猃狁人迷惑,打乱他们的步伐。”
皇上沉思一会儿说:“可以,叫墨家的墨契回城,毕竟他还未成家,是时候考虑婚姻大事了,注意猃狁动向,猃狁就像是一只阴毒的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上前咬上一口。”
四月中旬,皇上下诏召镇远侯墨契回京城,夸奖墨契多年战绩,犒赏万千士兵,顿时边塞士气陡增。
“镇远侯墨契如今已到及冠之年,这时候回来必要解决婚姻大事,你说,哪家姑娘命那么好,能够嫁给镇远侯。”
“要我说啊,必是涟漪公主。”
“为何?”很多人围过来,这涟漪公主不是上月嫁给豫章王了吗?
“你们不知道?豫章王和涟漪公主没有夫妻对拜,这娶嫁之礼没完成,算不得成婚。”
“竟有这事……”
梁子芥静静听着,没有插话,整理柜中的胭脂盒。
京城南风阁,许多贵族女子穿的花红柳绿在里面高谈阔论着,身上散发出阵阵脂粉味。
她们无非是说说那家姑娘好看,那家首饰精致,京城那个名门望族有发生什么事了……
梁子芥仔细的听着她们的话题,偶尔也插上几句,但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那些贵族淑女却毫不轻蔑她。
“子芥,你哥哥怎么还不娶妻呢?要尽快为你们梁家开枝散叶啊。”
梁子芥眉头轻动,她扯出一个笑容,说:“哥哥心中自有计较。”
“你也是联姻的年纪了。”
她用的是联姻,梁子芥加深了那个笑容,低头状似娇羞的说:“自然是长辈决定。”
常常有人向她打听有关哥哥梁子尘的事情,还有她的亲事。
每每听到哥哥被她们挂在嘴里,就觉得无比恶心,特别是她们那样觊觎的神情。
她和哥哥怎么会牺牲自己去联姻?可笑。
除了联姻,就没有别的方法延续家族荣耀了么?
不,她要向所有人证明,她梁子芥,梁家的女子,是可以用别的能力来延续家族的威望的!
南风阁是梁家的基业,但是梁家不许女子参与,女子唯一的作用,就是联姻。
而她,偷偷经营着南风阁,不想让子尘知道。
南风阁里的香气迷人,多少如花容颜来了又过,多少似水流年拂过她们眉眼细小的皱纹?
梁子芥用研钵研磨着花药,她捏起细细的粉,指尖摩擦着,看看是否细腻。
鬓边细碎的长发在梁子芥唇边调皮,她随意的拨弄至耳后,雕梁画栋的楼房和摆放整齐的胭脂盒成了她的背景。
她和梁子尘长得一点也不像,但是那样蔑视一切的气质如出一辙,赤喾坐在南风阁对面的房顶上,心想。
南风阁是梁家的基业,专门卖胭脂水粉,但是却不是唯一的作用。
例如,打听消息。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从女人,特别是喜欢高谈阔论的女人那里更容易得来消息的了。
在这里,可以散布谣言,可以制造谣言。
梁子芥还记得曾经有太多太多的传闻从这里传出,例如涟漪公主是妖不是仙,例如墨家小姐喜欢太子,例如,涟漪公主没有和豫章王夫妻对拜……
还有太多太多,她已经记不清。
“小姐,外面有一个人找您,自称是您的亲戚。”梁家的下人打断了梁子芥的回忆,她擦擦手,望向门外墨衣帷帽的男子。
男子把帷帽前的黑纱掀起,露出半边英俊的脸,用唇语说:“姑姑。”
梁子芥淡淡的回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