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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与太后又说了许多话,大概是十余年来的往事,两个人叙了很久,直到太后因先前悲伤过度,撑不住疲累,他才向太后告了晚,从寿康宫出来。
经此一晚,皇帝也是身心俱疲,只想沉沉睡上一觉,便吩咐轿辇往清宁宫去。
轿辇落地的时候,已经是亥正时分,清宁宫各处都已熄了灯,只有寝殿星点亮着暖光。
皇帝料想容萧已经睡了,故没叫人通传,只自己推门进了寝殿。容萧也没有睡,换了件玉色湖水纹素罗寝衣,自个儿坐在灯下玩着纸牌,权做占卜,正玩得出神,恍觉灯下一暗,抬头才知是皇帝来了,微讶问道:“夜深了,怎么皇上还过来?”
“信步便到这儿,还以为你睡了。”皇帝有些发倦,不愿再想起方才的事,顺手拿起桌上纸牌,反正看了看,问道,“你什么时候信上这个?”
“臣妾白日睡得多,现在倒不困。拿这个解闷儿呢。”容萧坐得久了,腰有些酸,一手抚上高隆的肚子,笑道,“不知是不是因着身孕,臣妾有时独个儿坐着,偏爱胡思乱想,占卜几把,图个心安罢了。”
皇帝不置可否,坐到她的身边,一只手自然按在她的腰上,有规律的按摩着,“朕月余前已经发了折子,叫容夫人来照顾你成产,估计这回儿,也该在路上了。”
容萧心中一颤,丝丝缕缕的暖意从腰间缠上心来,她本想寻个契机再向皇帝请求接母亲回京,却没圣旨早在月余前便发出京城,难为他在百忙中,还能时刻惦念着照顾她。
看着容萧神色,齐衍握住她的手,笑道:“你不必太过感激,先祖立下规矩,宫妃有孕。六甲时请生母入宫照顾。你这身子眼看满八个月了,此刻叫容夫人来,已是晚了。”
一时任何言语都显得多余,容萧侧身靠入皇帝的怀中。贴首于盘龙石青常服光滑锦缎上,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檀香。
他抚着她如墨披散的青丝,良久开口道:“朕方才去见太后了。”
鼻尖上的檀香气挥之不散,容萧入宫三年,几乎日日给太后请安,怎会分辨不出寿康宫檀香独有的香气,但皇帝不说。她不会问。感到皇帝情绪的微小拨动。容萧才放轻了声音:“太后年事已高。又逢上这样的事,自然伤心,说出的话,多因急火攻心。还请皇上体恤勿怪。”
“十余年来,朕从未见太后流过今日这样多的眼泪。”皇帝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当年登基之初,朕为太后重建寿康宫,遍寻能工巧匠,极尽精巧;太后喜佛,朕也广请各地高僧,日日在寿康宫为太后讲禅。从此朝堂之上。百官都说朕是孝子,就连那些最酸腐的御史,也说朕以孝治国。人人言朕恭孝,时间一长,连朕都这么认为。觉得孝之一字,自己与太后已经做到最好。可是直到今日,才发现,朕从来没将她当做过母亲。”他语气淡淡,仍是往常不急不缓的节奏,可靠在他的怀中,容萧分明能感触到那薄软衣料下,比平时快上很多的心跳。皇帝的声音沉凉,“朕孝敬恭顺着她,却总忍不住在心中那她与生母相比,比来比去,自然是比不过,她的自私,她的算计,她为穆家争权夺位的时候,那一幕幕在朕心中被不断扩大,大到将昔日十年相处的情分消磨殆尽。”
面对皇帝从未有过的脆弱,容萧张了张口,却发现没有言语能安慰他。
太后没有错,皇帝也没有错,只是恰好他们对立而向罢了。容萧忍不住想,如果皇帝的生母,孝诚仁皇后还活着,她会不会也想帮助自己的母家洗脱商人贱籍,会不会也同当今太后穆丽华一般,希望自己的家族官宦显赫,世代不倒?
锦绣江山,物欲权力面前,父母之爱,夫妻之爱,早已换成另一番面目。
容萧不愿再想下去,她只需要知道,如何带着家人避开权利的边角就够了。从权臣转变为纯臣,只有这样,皇帝才会对容氏一族安心委任,只有这样,她才能守住皇帝对自己的感情。
即便是皇帝面对刺客,将她挡在身后又如何?
私爱区区,何以论国。
相比齐氏祖宗基业,她只是皇帝的一己私爱罢了。
今晚,她不用说一句话,这个男人需要的,只是一个倾听的人,明日晨曦,他便又是乾纲独断的帝王了。
容萧缓缓阖上眼睛,安稳依在皇帝臂弯中,任一室静谧流淌。
圣德三年,四月初一,科举结束的第二天,众官员照例早早到宫外等着上朝,文武科举的主考官员也尽数到场,文举主考林平广准备向皇帝汇报科举批卷工作的进展,而武举副主考七品通政司经历穆泽,也揣着武举录取名单,准备上呈皇帝。
果毅公穆敬梓并没有到场,原因无他,穆府刚纳的小妾昨晚小产,伤心得果毅公半宿没睡,今天一早,便直接翘了班,反正穆敬梓早就是朝中一霸,旷一个早朝,谁也不敢说什么。
随着三声净鞭响起,百官踏玉阶入太和殿,排列就绪。过了盏茶功夫,皇帝也施然到场,平身后按部就班的进行朝议,对于林平广与穆泽的奏疏,也都让内侍接过。
早朝的一切都井然有序,没有地方灾情时疫,也没有御史乱吠弹劾,大多数官员都同往常一样,准备再站一炷香的功夫等皇帝下朝,却不料翰林院编修林言铮出列了。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此刻应该在翰林院编书的林编修竟不知何时进了太和殿。
众人来不及表示对林编修擅闯太和殿的不满,林言铮就已经先一步跪在地上。张口便痛陈果毅公之子,通政司经历穆泽,在武举中徇私舞弊,贪赃枉法,用轻木包以铁皮,偷换百斤铁铃。不仅如此,穆泽徇私之人,皆是穆府门客,只等此次科考一过,平步青云,担任朝中要职,成为穆府助力。林言铮发表演说的时间不长,但却很明白的表达了自己两个观点:第一,穆泽身为副主考,徇私舞弊。第二,穆泽拉帮结派,结党营私。
两项罪,似乎指向的都是穆泽,但试问穆泽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若背后无人指使,怎么会如此行事。
林言铮话音一落,满朝哗然,但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听明白了,林言铮表面上是告穆泽,其实矛头对着果毅公穆敬梓。
被告穆泽只觉得脑袋被人蒙打一锤,一时愣住,不知如何应对。他本来是打算听父亲穆敬梓的话,在早朝上露一个脸,争取再皇帝跟前混一个上朝参政的资格,却没想到这张脸不等露,先被林言铮上来打了一巴掌。
对待林言铮的控告,皇帝并没有发怒,也没有同往常一样将这种事交由刑部,而是看着跪在阶下的林言铮问:“你说穆泽徇私舞弊,招揽门人,有没有证据?可能说出那些门人姓甚名谁?”
在早朝上当庭弹劾官员的,大多是捕风捉影,一般情况都没有所谓人证物证,官员们只管上折子,如果合情合理,其余查案的事,皆交由刑部去办。
所以听皇帝这么问,大家便断定,林言铮这场弹劾,要不清不白的结束。
不料林言卿磕了个响头,大声道:“臣以寻访了穆府京郊的两处庄子,据庄外村民说,前几日穆府别庄上都连夜进了大量软木,白日庄门紧闭,却终日有铁器敲击声传出。臣特带了三名村民,现在宫门外等候,皇上可随时传召。”紧接着,林言铮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几名穆家门客的姓名,显然做了很充足的准备工作。
此时方才本震晕的穆泽也反应过来,立即跳脚反驳林言铮栽赃陷害、无中生有。只可惜他第一次上朝,没有经验,在加上心中本就有鬼,说出反驳之词时便没有那么强硬,两三句过来,便落了林言铮的下乘。
那脸红脖粗的吃瘪模样,若是他的亲爹——早朝骂战的常胜将军穆敬梓见了,定要气晕过去。
皇帝轻咳两声暂停了骂战,示意立在一边的常福禄接过林言铮手中纸张,再将穆泽呈上的武举录取名单当庭拆封。两厢一对,便瞧出了猫腻。皇帝当时脸便黑如锅底。
不管跪在阶下冷汗涔涔的穆泽,皇帝直接让内侍拿着这两份内容在百官中传阅,直到传至穆泽鼻子底下,他只看了两眼,豆大的汗珠便滴了下来。
原因无他,林言铮纸上所写之人,均在穆泽上呈的名单中。
若不是自小习武,穆泽双腿早已发软了,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目标:撑过早朝。父亲在宫外想必已经得到消息,只要他能等到早朝结束,届时父亲入宫面见皇上太后,此事或许能轻轻揭过,说不定后还要治林言铮一个诬告之罪。
穆泽打定主意,偷着摸了把汗,咬牙往前站了一步,大声道,“皇上,这些举子,当真是凭自己本事考上武进士的,不光是臣,礼亲王和家兄穆衡也都有目共睹。不知林编修从何处得了份武进士名单,挑拣一些出来,说是穆府门生,更借舞弊之名,辱臣门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