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礼荆的话,成功的让向礼菡的脸‘色’一僵。
看起来,这个宗室中著名的‘浪’‘荡’子弟,也并非没有自知之明。
而向礼荆呢?他在礼貌时固然可以容得一个下人开口,在他已经表态之后,就不会容得下人干扰了。
他只是淡淡的用眼风一扫,那跟在向礼菡的身边,‘摸’准了向礼菡脾气向他进言的那个三十余岁的长脸男子,立时就觉得浑身一抖,再不敢说话。
——虽向礼荆此时笑得让人如沐‘春’风,可这个男子却分明觉得,只要自己再敢‘插’言,只怕向礼荆会立刻让人杀了他!
“不过,我也是为求取菊‘花’而来。若是被人推脱,难免贻笑大方……”向礼荆这么说着,用握着马鞭的手轻轻的敲击着自己的大‘腿’。依然坐在马上的他,态度显然和他的言辞迥异。
熙凤一皱眉。
忍不住的,就要有冷言冷语冒出。抬出太孙也好,抬出自己的叔父也罢,熙凤才不相信,这向礼菡敢无动于衷,而向礼荆,敢明目张胆的抢太孙的东西不成?
但是这时候,一直都安安分分的迎‘春’却似乎忘了她之前自己说的那些东西,越过了熙凤,以少‘女’清澈的声音开了口,“两位镇国所言有理。然而,芳园乃是贾氏‘私’地,两位镇国若只因‘怀疑’二字便要进园,未免不妥。且这园中也有诸多良家‘女’子做事,恕贾氏担心人多生‘乱’。幸而,两位镇国之疑并非无解。自芳园始建,小‘女’子便已下命,设了诸多账册,以相互印证。其中有一份,正记录的是‘花’朵数量,摘采日期,乃至于摘采用途。这短短时间。想来镇国不至于担忧芳园有做假账的时间。对应账本,就知详细……至于剩下的菊‘花’,待挖掘出来,不论生死,都自然送到两位面前,以作印证。”
迎‘春’这番话,有条有理。不见半点扭捏。
向礼荆也不由得面‘露’诧‘色’,向礼菡更是直白的瞪大了眼。还微微张开了嘴,有点儿目瞪口呆的意思。
不过,惊诧归惊诧,向礼菡的眼神也渐渐的亮了起来,竟比向礼荆还先一步开口,“这话很妥当,快取账册来看就是。”
迎‘春’依然镇定,转头道,“小淑,把你记的帐拿来。”
听见吩咐。围护的人群中,一个相貌清秀的少‘女’便福了一福,转身离开了。
张滦在后略一挑眉——现在这个迎‘春’的才能,尚且在他预想之上。
而那个小淑……张滦心知贾家的丫鬟并没有几个识字的。想来是后来招进来的良家‘女’。
可惜,就算是迎‘春’的应对十分及时、得当。熙凤的“忍气吞声”,却让张滦明白,事情并非了结。
否则,向礼荆乃至于向礼菡这两人,绝不会亲自出现在这里!不管是自愿的,还是被人利用。
果然,那小淑才进去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芳园中便是一阵喧闹。隐约听见有人的呼喊传来——
“出人命了!”
“出人命了!”
就和迎‘春’‘挺’身而出的那番话一般,这句被人不断重复的话汇聚在一起,也像是有了奇异的力量,让外面的这些人一个个都有些变颜变‘色’。
如向礼荆和向礼菡两人,也再次出现了惊诧之‘色’。
但有了一点预料的张滦在后面冷眼旁观,却是不敢肯定——哪怕是对向礼菡,他也一样不敢肯定,他的诧异是否真实。
不过……
张滦策马上前,到了芳园之后,这才第一次开口,“这芳园之中,怎么也会有人命案?”
然而,面对这样的质问——哪怕张滦的语气算是温和——之前还言辞无碍的迎‘春’却有些支吾难应。
张滦十分干脆的回头道,“岩杉,你进去,让里面的人各安其位,不许胡‘乱’行动。人命关天,里面那么‘乱’糟糟的,莫要坏了线索。”
岩杉立时去了。张滦这时又看见,之前那叫小淑的‘女’子已重新跑了回来,手中并无他物,面‘露’犹疑恐惧之‘色’,正呐呐的,‘欲’言又止。
他心中有一瞬间的犹疑。
——若是他的前生,他断然不会这么做。然而……
张滦也举起了手中的马鞭指了一指,道,“那丫鬟,你若是来报事的。就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一边,张滦又回头看两位宗室子弟,“身为羽林卫,在顺天府未至之前,想来以下官之职,接手此事会比较妥当。两位镇国以为如何?”
向礼荆和向礼菡都有些呆呆的看着他。
这会儿,得说向礼荆的惊诧也是真实的了——撇开“贾迎‘春’居然能把向礼菡挡于‘门’外”这一点之外,芳园发生的其他事情,他事前委实是真有所知的。把张滦拐到这里来,也委实是有试探他反应的心思。
可是,张滦这会儿的干脆,可就委实是他预料之外的了!
他之前设想过的各种状况里,可不包括这一种!
然而,张滦此人,谁都不可能真将他当做一个普通的羽林卫百户来看待。何况他说的话还是实情……
向礼荆很礼貌的摆摆手,道,“由清源你处置就是。”
向礼菡则是一脸嫌弃的表情,“真是大煞风景!出了死人,就算是有菊‘花’我也不要了!你自便,自便。”
倒是熙凤‘欲’言又止,却被迎‘春’伸手一把扯住了袖子。
那样子似乎是小姑娘受到了惊吓在求助,但两个宗室子弟瞅了一眼,倒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或者只有这一刻,这两个向氏子弟,才能让人看得出,他们确实是有同样的血脉。
而主子们没有吭声,那叫做小淑的少‘女’也就战战兢兢的走到了前面。
张滦这会儿已经翻身下马。
他有点儿奇怪的发现,这少‘女’约莫十五六岁,长得比较一般,却给她一种隐约面熟之感。他将这种感觉抛诸脑后,语气放缓的问道,“你姓什么?”
“甄。”因他的态度,少‘女’也不由得放轻松了些。
“说吧,发生了何事?”因抢先出头,再得到了两个宗室的允许,张滦也就不急了。
可是,那叫做甄淑的少‘女’却依然犹疑了一会儿,这才道,“里面有个叫做‘春’灵的姑娘因犯事挨了打,一时想不开,自尽了。”
张滦心中暗叹一声,就又问,“她因何事挨打?”
甄淑这次飞快道,“小‘女’子不知。”
张滦也不为难,反问熙凤和迎‘春’,“贾夫人,贾姑娘,那叫‘春’灵的‘女’子,因何事挨打?另外,这甄淑姑娘说是‘姑娘’,即如此,就要问了,她可是贾家的奴婢?”
迎‘春’心中叫苦不迭。
这一天,她不过是才到芳园一会儿,就先是熙凤找上‘门’来兴师问罪,后是两个宗室……那余管事又不见了踪影。现在……
迎‘春’只觉得,有一张大网当头笼罩了下来!不是说凭着自个儿的聪明才智就能化解的。
她思索着破局之法,熙凤却到底忍耐不住了,道,“张将军,那‘女’子确实不是贾家的人。不过,我窥破她与人有‘私’。本来赶出去也就罢了,但却怕与她有‘私’的男子是贾家下仆,带坏贾家‘门’风,这才‘逼’问了几句。这样的‘女’人,就是赶回去,也一样不会为乡邻宗族所容!”
以熙凤之‘性’,她一旦下定了决心,说起话来便是不管有理没理,都能说得理直气壮、毫不心虚。
张滦早知道她的脾‘性’,心中暗暗摇头。
——亏得他对贾家的了解足够,这段时间更是从没放松过对贾家的探查。虽对芳园这边的情形,因太孙派遣人手的缘故忽略了一二,但好歹还是能理出脉络来。
若非如此,这事情一旦闹大,便是现在不牵连到王子腾,只怕以后也会给她自己带来祸端。
前生就是……尤二姐之事她做得轻松快意,那时她可曾想到,自己最终会因为此事而被休弃?
暗叹一声之后,张滦没有回应熙凤的话。且他此时已经听见,芳园内的‘骚’动已然大半平息。他一样知道,岩杉一人就能压住场面的原因。
此时太孙在芳园的人手多半已经不在。贾家虽有不少豪奴,可那些豪奴又最是会踩低捧高……京城中,有几个人会真把他当做一个羽林卫百户看待?
张滦并非没有自知之明。
可他到底也只带了岩杉一人。
张滦转了头,对向礼荆道,“到底不知情形如何。长松,你带的人手不少,如今即我们要进去看看,你就让你的人也护着贾家的夫人与姑娘如何?若是她们被冲撞了,我们也不好向殿下‘交’待。”
向礼荆几乎毫无形象的‘摸’了‘摸’鼻子。
张滦这话说得太明白了,明白得他根本没法推脱,也很难不尽心啊!
大概这就是看戏的代价?
向礼荆微微一笑,也翻身下马,对身后的人道,“你们也听见清源的吩咐了?”一边又走到张滦身边,用亲熟的语气道,“我的人手都借调给你了,要是有什么事,我可就只能指望清源你了。”
话未说完,便听见后面有人重重的“哼”了一声。
不用说,那是向礼菡。
向礼菡又不傻,他难道不知道?张滦这是摆明了,怕贾家的那两个主子被他的人手冲撞!
不过,也正因为张滦和向礼荆这么一说,向礼菡难道是个怕事的?他也当仁不让的跳下马,道,“我们也进去看看,都到这儿了,难道还能错过了这场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