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松地披着道袍，气度如流水舒云，五官却出奇的绮丽，仿佛与他刀下那些精雕细琢的牙雕一般，叫四周的金银玉器都失了颜色。
这样好看的人，让人站在他面前莫名矮了一截。
张叁和李肆噤了声，周围的看客也都不说话了。
唯独闻玉不为所动，犹如看一块木头般盯着他，“难道我说的不对？强说我是歪理，你就不会心虚吗？”
道袍人没有回答，双手背在身后，似笑非笑。
小道童很少见到有人对师父不敬，忍不住出言帮腔，“我师父执刀三十载，览遍天下奇巧，何须对你一个黄毛丫头心虚。”
闻玉瞥了他一眼，“你师父一口咬定我是歪理，你现在又拿他年纪大压我，是想倚老卖老吗？”
“你……”
小道童瞪了一下溜圆的眼睛。
道袍人伸出手打断徒弟，“和黄毛丫头讲不得理，无需多言。”
“嘴这么臭是不是欠收拾！”张叁听他一口一个黄毛丫头，气得挥了挥拳头，一下扯到手腕上的伤口，又痛的缩回手。
道袍人并不理他，只看着闻玉道：“听你口气不小，想必是见过比我更好的手艺才发此狂言，嗯？”
“是见过。”
闻玉淡淡道。
在她心目中，师父比他厉害多了。
“你这黄毛丫头！”小道童瞪着闻玉，“没见过就别信口胡诌，你知道我师父是谁，比他好的技艺，怕是你打着灯笼也找不出第二个。”
张叁抡起巴掌对着小道童，“少一口一个黄毛丫头的，小心爷爷抽你。”
小道童不理会他，这时旁边有人凑上来好奇地问，“请问您这位师父是？”
他们见道袍人气度不凡，有打听认识的意思。
小道童微微一笑，对那人响亮地报出名号，“天工鬼手金玉司，正是家师行走江湖时的名号。”
“天工鬼手金玉司？”
张叁把名号略过了一遍，不屑地冷哼，“嘁，没听过。”
小道童黑了脸，猛地一甩袖子，没再和他掰扯。
这时李肆拍了拍张叁，又拉了拉闻玉，示意二人到跟前来，道：“好像确实挺厉害，天工鬼手不就是……刻传国玉玺的那位吗？”
“传国玉玺？！”
张叁有点惊，偷偷看了一眼小道童，尽量不表现出来，“咱们夏朝都几百年了，要是他刻的传国玉玺，那不得活成老妖怪了！”
“不是。”李肆道：“那应该是他们祖上，一整个门派或氏族叫做天工鬼手，传到他这一代了……懂么？”
原来如此，张叁恍然大悟，虽然还是拿鼻孔看着小道童，但到底没那么盛气凌人了。
他心里纳闷，面前这人居然真是个高人，只可惜跟郝废物吴用混在一块儿。
闻玉不知道什么是传国玉玺，只道：“很厉害吗？”
能来这座玉器城的都不是一般平民百姓，哪能没有听说过天工鬼手的称号，当即打断闻玉，“丫头可别乱说话。”
“金先生这手艺，别说是你，就连整个京城打着灯笼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天工鬼手，那可是刻下传国玉玺的天下第一巧匠！
哪怕不知传了多少代，这个名头依然足够令人信服。
闻玉看向金玉司，“我没有乱说，的确有人比你厉害。”
“口说无凭。”
金玉司眼角笑意更浓。
闻玉干脆道：“我没有凭据。”
“无凭无据？”金玉司冷笑起来，“哪怕你年纪再小，我今日也断不能放你走，否则岂不是叫人耻笑，我这招牌是个小丫头都能随意玷辱的。”
他轻轻拍了一下桌面，亮出三把尖刀，“今日你们三个，要么照价赔偿，要么……留下来。”
张叁看着尖刀，拦了一下闻玉，示意她后退。
闻玉并不后退，“我的确是口说无凭，也不能打着灯笼找一个比你更厉害的，不过和你水平差不多的，倒是不难找。”
“和我水平差不多的？”金玉司轻笑，“莫非说的是你自己？”
“对，就是我。”
闻玉上前一步，顺带夸了一句金玉司，“你挺聪明的。”
这姑娘口气真不小，上来就说自己和天工鬼手一样厉害，周围的人神色各异，都觉得没意思起来。
哪怕她瞎扯一句她有个比金玉司厉害的师父，看在她长得水灵的份上，他们都能勉强信一信。
张叁扯了扯闻玉，“妹子，你还有这技能？”
闻玉偏过头小声道：“会一点点。”
“一点点？”李肆很担心，他怕闻玉到时候出丑，忍不住道：“要不咱赔钱走人算了，改日再带你出来玩。”
闻玉拍了拍他，“兄弟别慌，有点出息！”
张叁胆儿大，当即拍板，“成，哥信你！怎么比？”
闻玉挑了一下眉，“瞎比呗。”
张叁：“……”
李肆：“……”
这姑奶奶到底长没长心？
这时金玉司已经松开尖刀，看着闻玉道：“既然你如此说了，我便给你个机会。”
“你只要能做出一件与我这里任何一样相似，哪怕只是七分好的牙雕，我便放你们走，东西也不必你们赔。”
只是仿着他刻，她连脑子都省了，闻玉满口答应，又指着那架松云牙雕，“我要是赢了，那个也归我。”
来都来了，那东西那么值钱，她得顺手弄回去，不能白跑一趟。
众人纷纷侧目看着闻玉，这姑娘口气简直大得狂妄。
“贪心不足。”
金玉司扯了一下嘴角，皮笑肉不笑。
“既然是比试，肯定得有彩头。”闻玉没觉得有什么贪心的。
金玉司看她，“那你输了如何？”
闻玉道：“东西照价赔钱给你。”
“你输了，只这些？”
“不然呢？”
金玉司沉默一瞬，忽然道：“你输了，把他们俩的命留给我。”
他扫了一眼张叁和李肆，笑里藏刀。
铺子里的人全都愣住，没想到金玉司竟拿人命做赌注。
闻玉皱起眉头，“他们的命不归我。”
“你若不答应，我现在便杀了他们。”金玉司笑得愈发生寒，“小丫头，这可不是过家家，由不得你。”
他的脸面岂能被一个丫头片子掀了，势必要杀人示警。
闻玉虽不怕他，但也不想拿张叁李肆的命做赌注，冷哼一声，“我只能拿我命跟你玩，至于他们的命……你可以取一个试试。”
她不介意血溅当场。
张叁李肆突然感动，这小妹子还是挺有良心的，没玩得太过分。
得，今儿跟她一块儿丢脸他们也觉得值了。
至于金玉司想杀他们，这里可是京城，想动他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张叁丝毫不慌，“妹子，跟他比，哥的人头给你玩。”
“对，我也挺你。”
李肆附和。
金玉司盯着闻玉，有让她做决断的意思。
闻玉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伸出左右手，摊开掌心，“给我一支象牙，一柄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