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苍离。【全文字阅读.】
进来之后,屋里的俩人尚未如何,苍离先就呆住了。
“你……”
如今兰兮的模样与当初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原先,兰兮真心而笑时,其容色或能教人惊艳,现今,无论她笑与不笑,作何表情,都美得令人目眩,唯有那双眼睛,还有些旧时模样,也唯有那双眼眸,那样的眼神,让苍离知,眼前的人正是当日桂花树下所遇之人。
一别两载。
时过境迁,物逝人非。
苍离一阵苦涩,从云城往昆城的这一路,他问自己,为何要亲来见她?他答不出来。此刻到了她面前,他终于知道了答案。他本无颜见她,害她至深的那个人,是他的亲娘!他与妹妹这些年拥有的一切,都是从她手上夺来的,他们夺去了她的一切,让她没了娘亲,没了家族,甚至容颜和性命。他有何面目立于她面前?可他还是来了,不是为她,而是为他自己。
他若,连自己的亲姐姐也不敢见,不敢认,那他苍离苟活于世上又有什么意思?
还不如找处庄子活遁了!
“姐姐……”
“小离……”
俩人同时开口,而后相视而笑。
很默契,很温馨的画面。
云锦使劲翻了翻眼睛,很不高兴地挥手道:“姓苍的,你给小爷规矩点,不许这么死瞪着我小婶!还有,谁让你站那么近的?去,边儿待着去!”
“你才边儿待着去!”苍离心中仿若落下了大石,此刻看云锦也平白地顺眼了不少,见他这般,流星般地坐到兰兮身边,挑眉哂目。“这是我姐,别说那样站着,便是这样坐着,这样说话,也无旁人置喙的份!”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拉住兰兮的手紧紧握住,然后感觉到自己的手也被她紧紧回握,不由逸出一声轻叹,这几年压在心头的沉悒奇迹般地随着这声叹,消失得无影无踪。
苍离知道。自己大概是真的放下了,不再纠结于母亲的所作所为,不再愧疚于命运对长姐的不公。更不必羞愤于自己无所作为。
原来如此简单。
不过是走到她的面前,唤她一声,姐姐。
“姐!”苍离笑了,摇了摇自己姐姐的手,笑得跟十几年那个三岁的小娃娃一般。“我们这么久不见,是不是让闲杂人等避一避,咱好好说说话儿!”
云锦眼珠子差点惊掉了,苍离说什么他浑没在意,只是有些木然地抬手揉了揉自个儿的眼睛,再看时又受一遍打击。那个拉着自家小婶跟要糖吃的奶娃娃一般撒娇撒痴的小子,是那个姓苍的冷脸小子么?
“云锦……”兰兮笑呵呵地看过去。
“我不!”云锦跳起来,先指着苍离骂。“你个黑心烂肝不知好歹恩将仇报的狗东西!要不是小爷仗义,你能见着我小婶?这会儿认完亲,就想把小爷我当块没用的烂板拆了,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我还偏就不走了!”一撩锦袍一旋身坐在兰兮另一边。脸上的表情瞬间斗转星移,“小婶——你可要疼侄儿啊——可不能撇下侄儿不理啊——侄儿可是小婶的亲侄儿啊——”撒娇?谁不会!
哪料。苍离神情一转,又恢复成冷面少年,只有眼底还余有散不去的温情。
“我过来找你,是有事要同你说。”开了口,温情之中,便有压抑的痛楚隐隐浮沉,看开归看开,撩开伤口,难免会痛。
苍离语气中的沉重,不仅兰兮听出来了,连云锦都察觉到了,苍离变脸如此之快,令云锦目瞪口呆地适应不来,可是,苍家的那点子家事云锦也知道个七七八八,苍离心里是个什么想法他自是心知肚明,不然这次也不会帮他了。这会儿,见苍离这副神情这副语气,云锦心知,这是要说家事了,那正好,他也听听!
云锦没拿自己当外人,支起耳朵屁股在椅子上坐得牢牢的。
“云锦?”兰兮却不能不顾及苍离。
“小婶。”云锦正襟危坐,“将军府的那点子事,侄儿我一清二楚,小叔没瞒着我,今儿我就算代小叔听听,保管只动耳不动口,都烂心里喽。再者说了,我跟苍兄也不是一般的交情,也不必见外,小婶尽管放心就是。”
苍离冷嗖嗖地斜过来一眼,“我姐是你小婶,你不该叫我一声舅爷?”
“我呸!”云锦立时竖眉,旋即又一脸苦哈,“小婶——”那尾音还没完全拖展开来,马上淹没地苍离的声音里。
“听就听罢。”反正他也没把那个绣花枕头放在眼里。
苍离不在意,兰兮自然不再坚持,云锦就留了下来。
“你……”原本苍离设想的是,见了面就跟兰兮嗑头赔罪,他一直都知道兰兮并没有迁怒到他自己身上,他只是自己对自己憎恶得不行,也愧疚得不行,不过刚才他想通了,也知道了以后该如何同她相处,所以,再磕头赔罪什么的他想想就牙酸,那要怎么开场呢?
苍离毒舌归毒舌,却不是能言善道之人。
便瞅着兰兮,半晌不言语。
他心里想什么,兰兮大概也知道,便也不吭声,默默等着。苍离能来找她,她欢喜得很。她从来没有把云城那个将军府当能自己的家,也没有把那里的人当成自己的家人,只除了苍离,从第一次见面,她对他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在知道了他就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小男孩,甚至于,他可能是她的亲弟弟,她心里都是欢喜的,无论他母亲做过什么,他便是他,是她幼时的伴,是默默牵念了她十年,为了她对自己的亲娘淡漠以对的人,是她血脉相连的兄弟。
姐弟俩就那么默然对坐,好似在进行心谈一般,神情越来越宁馨柔和。
云锦就坐不住了,嘟囔道:“有什么不好说的,不就是你亲娘妇德不修,对可爱的继女下黑手使黑心么……”
云锦的声音不大,话却锐利得很。
兰兮忙抬眼去看苍离,苍离也正看过来,俩人同时怔了怔,然后一同失笑。
苍离心里自然不是真的如他看起来的那般轻松释然,母亲的所作所为如巨石一般压在他心上这么多年,可以是伴随着并影响了他的成长历程,怎么可能在他顿悟之后即刻便抽离出来,他鼓起勇气来见兰兮,见了她之后,心里绷得最紧的那根弦松了,这只是一个开始,他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完全地将心里那些坑坑洼洼抹平了,才能真正地放下。
但有了这个顿悟,有了这个开端,苍离面对兰兮,已能够做到凭心以待。
也能够,在听到云锦这样的言语之后,淡然以对。
这就够了。
“你说得对,是没什么不好说的。”苍离一句话,令云锦直掏耳朵,“是我听错了还是你糊涂了?我骂你呢,哦不,骂你娘呢,你居然还夸我?”
“谁夸你了?”苍离懒得理这个二货,只看着兰兮,“已经过去的事,我就不再多说了,反正,你是我姐,我苍离这辈子唯一的姐姐。”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不是赎罪,不是弥补,而是因为,你是我姐。
不再是满心的罪恶感,而是满心地守护。
过去的,已经发生并无可改变的事,不用赘述,苍离简明扼要地说了他此行最主要的原因所在。
起因在于秋氏。
秋氏自从莫名地大病一场,面容溃烂毁了容之后,便移居苍家在城外的别院,自此幽居于此未曾踏出别院大门半步。
如此这般,秋氏算不算得惩罚不提,至少,她想要再去害人似乎不可能。
别人怎么个看法和做法他不知道,至少苍离本人没有完全放下心来,所以,他仍然派人盯着那个别院,这一盯就是一年多。
一个多月前,还真给他盯出了一丝缝儿。
他派出的人在别院外截到了一只兀鹰。兀鹰出自北冥,以血相伺,伺而认主,能传信,寻人,他父亲的镇北军中曾有过一只,后来死了,便再也没有得过第二只。这只兀鹰的出现引起了他的警觉,可是兀鹰身上无只言片语,要不是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可能不会深究,可是他母亲那样的人,他不敢小瞧。
将别院上上下下盘查了个遍,仍旧一无所获,可越是这样,越是难以让他心安。
后来,他发狠,出了个下策。
他使人拿住了自己的妹妹苍宛儿,以苍宛儿去威胁自己的母亲。
那些人,成功地让他母亲相信他们什么狠事都做得出来,所以她开了口。
“那只兀鹰不是她的,而是来给她送信的,送信之人便是昆城长宁侯府的那位老夫人。”苍离隐去了他在此事之中所出的非常之手段,只以施计问出带过。
秋氏与茹氏相识?
兰兮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起前次云隐大师所言,凌王府在年年中毒之事上,后来查到与长宁侯府有牵连,这个人她原来是怀疑,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就是茹氏,下在年年身上的毒是茹氏提供的,如今,又冒出个秋氏,那么——l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