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探过头去,上上下下看了七十二眼,但她根本不识字,所以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只见云天翔两眼呆滞,神色中透着一股绝望,好奇便像是一只猫,不停地抓挠着她的心,便一把拉过云起,把他朝云天翔身边一推:“乖孙,你瞧瞧上头都写了些什么!”
云起伸过头去一看,也大吃一惊,抬头问云天翔:“爹,这是真的么?”
云天翔双目赤红,把那张纸揉碎在手心里,嘶声道:“不!绝不可能!”
刘氏更加着急,忙推云起:“上头写的啥?”直觉告诉她,这不会是什么好事,可是早点知道也好早点想法子解决不是么?
云起低声道:“上面说,三妹妹……云歌不是爹爹亲生女儿,便是大妹妹云梦也不是……”这个消息太惊悚了!不过也未必便是件坏事,张氏竟敢给爹爹戴绿帽子,那么爹爹是不是可以把张氏休了,然后把自己亲娘扶成正室?那样一来自己可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了!
他美滋滋地想着,觉得自己的腰板要挺起来了。随即又有些烦恼,若是云歌也不是爹爹的女儿,那么这么多的财产可就跟自己没缘了!怎么想法子让爹爹不承认云歌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才好!
南宫彻翘起二郎腿:“云老爷,是不是真的,你回家验一验便知分晓。至于丑丫头么,你说,谁能捏造出这样完美的事实?你仔细想想,当年果真与那个女子春风一度了?既然她已委身于你,后来为何绝不肯于你同房?她便知道一夜恩情便有了结果?后来为何好巧不巧,丑丫头一降生便来了个活神仙?你仔细想过没有?”
云天翔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令他痛苦的不是云歌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也不是当年那绝色女子欺骗了他,而是从此荣华富贵再与他无缘了!
“儿啊!”刘氏拉着云天翔的衣袖,“他说的都是真的?这小蹄子不是你生的?”这怎么可能!
“不!”云天翔猛然睁开眼睛,恶狠狠地道,“云歌就是我云天翔的女儿!”说罢生怕南宫彻再拿出什么强有力的证据,急忙夺门而去。
他还要回去清算云梦的事情,张氏竟敢给他戴绿帽子,这名声传出去,他还要不要做人了!云歌背后有南宫彻,他不敢惹,云梦他还不敢惹么!
刘氏见云天翔铩羽而归,自己也觉得灰溜溜的,当下故作强硬放了几句狠话,由云起搀扶着也回云府去了。云起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十分沮丧。
刘氏见院角挂着一盏琉璃灯,本是为了夜里照亮用的,且不畏风,——院子四角各有一盏,——当下一把扯落,往衣襟底下一塞,没事人似的昂首而出。出门之后使劲擤了一把鼻子,把青黄的鼻涕抹在了门前的石头狮子上。这才气哼哼走了。
“喂,丑丫头,”南宫彻拍着云歌面前的纸,“你怎的一点都不好奇?”
云歌款款站了起来:“我好奇什么?我不过是在房里闷了,出来走一走,顺便看看耍猴戏的,如今戏已散场,没趣儿得很,我也该回去养神了。”
“其实……”南宫彻在她背后缓缓说道,“我能查清楚十几年前的事,是因为有人故意透露给我。她,回来了。”
云歌停住脚步,回眸一笑:“她回不回来与我何干?当年若不是她,云歌也不会有这十几年的悲惨生活,这些年没有她,云歌也活了这么大……”
她心中颇为凄凉,真正的云歌已经死了啊,若是那个娘真心疼爱自己的女儿,又怎会放任她在张氏的搓磨下苦苦挣扎十三年!
“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南宫彻觉得自己的解释也无力的很。
“不论如何,”云歌再次微笑,“还是谢谢你,终于让我彻底摆脱了云家这个大麻烦,你也知道,与这样的人家脱不了干系,实在是一件令人恶心的事。”说罢飘然而去。
南宫彻仰天叹了口气:“我怎么觉着,她比我还洒脱呢?”
疾风冒了出来,阴阳怪气地道:“因为三小姐比您看得透!”
南宫彻正色道:“从今往后,不许叫三小姐了,她和云家本来就没有关系,何苦还跟着那两个不要脸的死丫头排行?往后叫大小姐!”
“那,大小姐到底姓什么?”疾风又问了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南宫彻搔了搔后脑勺,也有些为难,半晌才道:“她既然化名秦昭,便算她姓秦吧!”
云歌回到房里身心愉悦,命九连环磨墨,画了一幅泼墨梅花。
玉玲珑在一旁好奇地道:“小姐,听闻,你在云家吃不饱穿不暖,这一笔好字,一手好画却是怎么学来的?”
云歌冷了脸,淡淡的道:“我生而知之,不可以吗?”
九连环忙瞪了玉玲珑一眼,暗怪她莽撞。
玉玲珑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不免有些沮丧:小姐对她总是不喜,这几日好容易态度好了些,又被自己惹恼了。
“好了,你们出去吧,我要一个人静一静。”云歌开始赶人。
九连环拉着玉玲珑福身行礼,这才退了出去。
云歌把南宫彻给她的详细资料取了出来,微微有些发怔,她自己是根本不在乎的,可是真正的云歌呢?“若是你还活着,会不会期待找回生母?”
云歌的生母本来是个江湖女子,武功了得,相貌秀美,因此在江湖中很是受人追捧,她也因此掌握了许多江湖势力。后来与一位少年侠士相识相恋,做了一对神仙眷侣。
原本这是一件美事。可谁知到那少年侠士家中是有正妻的!而且正妻娘家的身份地位很高,根本就不是少年侠士家中能抗衡的,所以这少年侠士尽管已经到了弱冠之年,家中却连一房妾侍都没有,嫡妻过门数年,只给他生了一个病弱的女儿。
若是这样长久下去,家中岂不是断了香火?既然不能明着纳妾,那么便来暗的。所以才会有了和云歌生母的这一段露水姻缘。
云歌生母知道了原委,黯然神伤,便要跟少年侠士一刀两断。
岂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同一时间,这件事也被少年侠士的嫡妻知道了,登时大怒,回了娘家,把这件事和盘托出。娘家人十分恼火,一面把少年侠士叫过去狠狠一顿责罚,一面纠集了关系密切的江湖世家联合起来对付云歌生母。
先是把云歌生母的名声搞臭,使她无颜在江湖立足,然后便开始展开了一边倒的追杀。
云歌生母恃才傲物,又因为美貌自矜,拒绝了很多追求者,也为了掌握帮派势力得罪了许多人,彼时名声一坏,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蜂拥而至,把个江湖奇女子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而她又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不好和那些人正面对敌,只得一路乔装改扮,躲躲藏藏。
后来无意中到了青城,假意跟了云天翔,顺利生下云歌。却怕自己早晚泄露了行藏会给云歌带来杀身之祸,所以诈死脱身,又离开了青城。
但是她也知道云天翔的嫡妻张氏善妒而心狠手辣,所以才弄出来个活神仙,以期云歌能够平安长大。她觉得自己个性刚强,自己的女儿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等到了十三岁便能独立了,何况自己那时说不定早已经摆平了一切烦恼,回来母女相认了。
谁知到人算不如天算,自己奔波十余年,竟还是一事无成!
看完这一切,云歌纠结半晌,没有得出结论,便进了空间散闷。
空间远处的山峰已经初具规模了,树屋里黄金页上也有了一种简单的练气法门,云歌照着练了,果觉身轻体健更胜往昔,六识也更敏锐了。后面还有些细小的字,但她想着蚕房,便没有翻看。
蚕房里已经结了密密麻麻一层茧,她留下蚕种,其余的便直接抽丝缫丝织成绸缎,虽然只是几个念头,不想却十分耗费精神,等到手边出现几匹闪烁着月华般光辉的素白丝缎,她只觉得一阵阵头晕眼花,连站起来都不能。
好容易积攒了些力气,才去了树屋,一到树屋倒在床上便再也起不来了,昏昏沉沉睡了半日,才清醒过来。翻了翻黄金页上自己略过去的内容才知道,以如今自己的修为还不能大量缫丝织绸,勉强为之便会大量透支精神力,造成身体虚弱。
云歌哀叹:这一次没有十天半月怕是养不回来了。
等她从空间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秦宅里却一个人也没有。她不知道,下午九连环进房伺候,敲了半晌门里面也没动静,闯进来一看,床上被褥整整齐齐,云歌却踪迹不见,急忙禀告了南宫彻。
南宫彻如临大敌,把所有人都撒出去到处寻找,因此秦宅里,出了前后门守门的,简直成了空宅。
云歌精神不济,也懒得动弹,拉开被子昏昏沉沉睡着了。睡着睡着,忽然觉得不对,猛一睁眼,只见床头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因为背着光,看不清面容,但直觉中那人神色十分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