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九连环和玉玲珑在场,怎么可能让云歌吃了亏?
“老乞婆,你活腻了不成!”玉玲珑上前一步,一边骂着,一把抓住杖头,往怀里一带,复又往外轻轻一推。
刘氏哪经过这个,蹬蹬蹬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玉玲珑冷冷盯着她,唇边是一抹不屑的冷笑:“我们家门槛高,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地方!别的不说,你走了之后,这地面我们还不知道要清洗多少遍,才能去除你带进来的晦气!”
刘氏气的嘴唇直哆嗦,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云起忙跑过去把刘氏搀扶起来,轻轻替她拍掉身上沾的灰尘,回首痛心疾首地道:“三妹,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忤逆长辈,按南明律,可是大罪!”
他眼角的余光贪婪地在院子里扫视着,觉得自己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奢华的布置,虽然自己和祖母在乡下也是被人人羡慕的对象,可是和这里一比他才知道,自己竟然是个彻头彻尾的乡巴佬!若是祖母当真能帮着自己把这宅子夺过来就好了。
他眼睛微微眯起,不由自主幻想着自己坐在高堂之上,被俊童美婢细心体贴地伺候着的场景。满桌子的山珍海味,一个不合胃口就全部倒掉了……
他不由自主傻笑了起来。
云歌并不理会,轻轻一提裙摆,径直上缓步上了台阶。
便有丫鬟在廊下并排摆了两张椅子,铺了狼皮褥子,请云歌和南宫彻坐了,九连环和玉玲珑又给她们脚下垫了脚炉,另有三四个丫鬟提着炭笼站在四周,虽然在露天,但两人周围还是暖烘烘的。
刘氏看得两眼通红,也说不清是羡慕还是愤恨,好容易才在云起的搀扶下站起来,扶了扶酸痛的腰,戟指大骂,各种污言秽语层出不穷,骂了小半个时辰竟没有一句重复的。
云起暗暗得意,在乡下,就没有一个人是祖母的对手,有谁得罪了祖母往往被祖母一骂便会乖乖认错,还有那等脸皮薄的,被祖母骂上几句便要寻死觅活。也因此,虽然并没有特别的进项,他们家中的财富却是乡里无人能比的,因为就算是祖母错拿了别人的家的东西,也会被祖母说成是自己家的,吃了亏的人家还会挨一顿好骂。
祖母这一招,从未失灵过。云起脸上的笑容更盛,开始肆无忌惮在院子里打量,甚至开始盘算那些丫鬟可以留下来,那些需要打发掉。
南宫彻身边有丫鬟捧着瓜子碟,他一边老神在在嗑着瓜子,一边挑眉对云歌道:“丑丫头,我看这老婆子是疯了,应该堵了马粪关进猪圈里去。”
不过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泼妇骂街,觉得很是新鲜,所以还想多听一听。
云歌更为镇静,手里端着一只粉彩官窑盖碗,轻轻用茶杯盖抿着茶沫,半晌才浅浅抿一口,眼睛更是看都不看刘氏一眼。
这样的人,权当是犬吠,和她一般见识,岂止是自降身价?
刘氏骂得累了,拄着拐杖喘气,命云起接着骂。“乖孙子,祖母口干舌燥,需要歇一歇,你接着来!我就不信了,这小蹄子还能反了天?来,别怕,有祖母给你撑腰呢!”
云起脸上微微发热,他可从来没像祖母这般粗鲁过,怎么说他也是个读书人,平素祖母干这种事,他都是避开的,因此个中精髓实在是没有学到。但,眼前这个局面他不开口也是不行的。
于是挺直了背,云起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地道:“三妹妹,我是咱们云家唯一的男丁,爹爹百年之后,云家所有都是我的。你是我的妹妹,我自然会照看于你,日后你在婆家受了委屈,做哥哥的还能坐视不管?但前提是,你是个女孩儿家,不能沾染云家的家财。”
爹爹每个月都会派人送回去二十两银子,在他眼里二十两银子已经是一笔巨款了,可从未想过爹爹会把这样大的宅子,这么多的好东西都给了一个并不受宠的女儿,这也太偏心了!难道他还指望着外姓人将来给他养老送终不成?
云歌挑眉,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浅浅开口:“你是云起?那个外室所生的儿子?据我所知,你还没上云家的族谱吧?怎么就以云家的独子自居了?”
虽然她并不把小小的云家放在眼里,但是云家的一切她还是了如指掌的。云天翔娶了张氏之后,张氏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刘氏便做主在乡下给他找个了好生养的姑娘,偷偷养在庄子上,云天翔找机会找借口去庄子上收用了这姑娘,谁知一来二去,竟比张氏早一步生下孩子,还是个儿子,也就是眼前这位云起了。
只是云天翔向来畏妻如虎,把这件事瞒得死死的,张氏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可惜那姑娘也是个没福气的,生下云起不到三年得了一场病,刘氏又舍不得给她请医吃药,拖来拖去,把命给拖没了。
云起的脸腾地红了,嗫嚅几句,道:“上族谱还不是祖母一句话的事?你以为父亲还会忤逆祖母不成?”
他这些年来一直催促着祖母把他的名字记上族谱,毕竟自己如今还是名不正言不顺呢。可是祖母却找了许多借口拖延。很显然是不敢惹城里的那位张氏。他就不明白了,祖母骂遍乡下无敌手,怎么就偏偏怕了张氏!
云歌把茶杯交给旁边的九连环,将手缩到暖套里,笑盈盈看着底下的云起:“你祖母这一句话也说了十七年了吧?直说的你眼看都要娶妻生子了,还没有兑现,怎么,你还信她的?”
云起的脸色十分难看,云歌的话正戳到了他的痛处。
“乖孙!”刘氏抢先道,“别听这小蹄子胡说八道!你是祖母唯一的金孙,你上不了族谱谁上得了?以前那是因为你爹在外地做官,不得回来,如今叶落归根,也是时候该给你正名了!”
云起忙道:“祖母,孙儿明白。”他们这一次上青城来的确是听说张氏已经死了,刘氏才无所顾忌的。当年云张两家联姻,张氏过门之后两年无所出,刘氏便张罗着给云天翔娶小,张氏本来便多嫌着刘氏,借此机会大闹一场,将刘氏赶到了乡下田庄上。
婆媳关系便跟死敌一般,刘氏不敢进城找云天翔,张氏更是不屑于去乡下看一眼,所以刘氏的计谋才能得逞。后来云天翔到外地赴任,提都不敢提带着刘氏一起走。何况云起的生母已经死了,刘氏也根本不可能带着云起跟了去,否则这宝贝孙子还不被张氏折腾死?
虽然云起在乡下也是被刘氏千般宠爱着长大的,但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未能上族谱,便是云起这么多年的一块心病。
已经到门房里去的管家又折返回来,道:“小姐,云老爷来访。”
刘氏登时觉得底气又足了起来,昂首冲着云歌撒狠:“你不敬我,也不怪你,我也没养过你一天,你今日也不过头一回见我,可你老子总归养了你十三年!”
云天翔进来,先是冲云歌讨好地笑,如今他手中早折腾的没了半点家财,偏生这个庶女如今腰缠万贯,他还等着她拿钱回去给他度日呢。
然后便给南宫彻行了大礼:“草民拜见王爷!王爷福寿安康。”
刘氏祖孙吓了一大跳,本以为云天翔是来给他们撑腰的,谁想才一见面便比别人矮了半截,偏生座上那两人连身子都没欠一下。
刘氏不服气了,上前扯了云天翔衣襟:“儿啊!你是娘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拉扯成人的,可没见你在娘面前这般恭敬过!娘也不说什么了,谁叫你是从娘肠子里爬出来的呢!可如今,娘受了委屈,你怎的理都不理?”
一边说着鼻涕一把泪一把,弄了个满脸花。把她这些年的不容易数落了一个遍。
云天翔忙拿手帕给母亲擦泪,一边悄声道:“娘,如今儿子是人穷志短啊!云歌如今财大气粗,可再不是往日任人欺凌的小小庶女。何况她背后还有这一位举国上下无人敢惹的嚣张王爷?娘,您别闹了!”
刘氏瞪大了眼睛:“你胡说些什么?她便是富得流油,不也还是你生的?她连命都是你的,更别说这些黄白之物了!”转脸又指着云歌的鼻子道,“小蹄子,你若肯乖乖把这家私给了你爹你哥哥也就罢了,否则,休怪老娘告你去!”
云歌只当是耳旁风。
云天翔却也并不过分制止,他如今把本不厚的家底都已败光了,也盼着母亲这一闹,云歌能念在父女之情,接济一二,若当真肯把那些让人眼红的产业都交出来,就更好了……
“哎哟哟!”南宫彻咧着嘴,仿佛见了时间最恶心的事,“我实在看不下去!丑丫头,给你看一样东西!”说着从怀里取出几张纸,一份交给云歌,另一份甩手扔了出去,落在云天翔面前。
云歌一目十行地看完,一言不发,只是微微有些出神。
云天翔看罢,容颜更改,白着脸道:“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