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八千金。”
白衣公子进门后,重复了一下自己的出价,这下所有人都听清了,没有人再怀疑自己的耳朵。
整个宅院内鸦雀无声,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急促呼吸声。
早就放弃的谷锃此时幸灾乐祸地看着牙渡与末宫,牙渡听到这个出价后破天荒的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上下打量着来人,手依然轻抚着自己的弯刀。
唯一表现还算正常的就是末宫,原本波澜不惊的俏脸已经沉了下来,八千金的出价她不可能再去压下,对方的来历也让她有所忌惮。在她看来,这本该是三大帮之间的竞争,而她鬼帮却是第一个得到孤山慕霞图的消息,因此在资金的准备上也是最为充足,所以自方才起就一直压着其他两帮的势头。
但已经一半落进自己口袋的囊中之物却被一个平白出现的陌生男子给抢走了,这让她极为气愤,可气愤归气愤,她同时也注意到了门外的情况,门口站着的几大苍钜城军尉,看向那男子的目光各有不同却并无丝毫恶意,向来细心的她顿时便有了几分猜疑。能这样大摇大摆让聚宝会的大门打开,然后还能带着四个侍女一起进来,此人身份绝不简单,甚至连向来冷面的苍钜城都为他让路,或许自己不该与他针锋相对。
“这位公子好气魄。”
末宫沉吟半晌还是有些不甘,好歹她得弄清楚对方的身份。
“啊哈,姑娘也不俗。”
白衣公子对着末宫点点头,并没有与她继续交谈的意思,而是抬头看向台上老掌柜。
老掌柜顿时会意,干咳两声后说道:“这位公子出价八千金,不知还有哪位愿意再出价?”
在场没有一个人说话,就连末宫也只是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反倒是那几个一直在看戏的大商贩开始有些坐不住,他们此时反而有些后悔起来自己没有完全弄清楚黑牛帮要的宝贝到底是什么。看今日这架势,这孤山慕霞图的传闻八成是真,若真有什么了不得的惊天宝藏可寻,他们或许该提前与自己身后的势力好好商讨一番,说不定还真能挖出什么好东西来。
但现在已经没机会了,就算他们有心,也压不住八千金的天价,老掌柜等了半晌见没人说话,便对那白衣公子点头笑道:“恭喜这位公子,此幅孤山慕霞图是你的了。还请公子随老夫来,办理下交接的手续。”
白衣公子纸扇一摇,面带春风笑道:“多谢,多谢,还请掌柜带路。”
“承让承让。”
临走时,白衣公子还不忘与在座众人拱手告别,四位侍女也极有规矩地欠身行礼后才跟着离开。
聚宝会外,不远处一家酒楼里,二楼靠窗的雅间有一张桌子,桌子对坐两人饮酒,他们正好能看到聚宝会的那座宅子,虽然宅子四周都种着高大茂密的大树,但对于宅子门口发生的事,两人却是一目了然。
“哎,一幅假图,居然闹得这么大动静。”
说话的是坐在东面的一个黑衣少年,正是荒生,而他对面的却是个瞎子,偃瞬。
偃瞬若有所思地皱眉道:“恐怕,这图不一定是假的。”
荒生闻言一愣,惊讶道:“这怎么可能,那可是我亲耳听到的,真图早就卖给黄河帮了!”
“之前我也相信你的话,但现在有些不同了。或许三大帮的人会上当吃亏,可有个人不会。”
偃瞬说的谨慎,荒生不免好奇问道:“你认识刚才进去的那小子?”
偃瞬苦笑点头道:“认识。”
“他也是女娲庙的人?”
“不错。”
“看上去好像实力不弱。”
“那当然,文图院大师兄,同时还是流波城名门霍家的大公子。”
流波城霍家荒生不知道,但文图院大师兄这六个字却如雷贯耳,当年偃瞬作为兵武院大师兄,修为已经如此,而女娲庙七院的排名之中,文图院犹在兵武院之上,既与偃瞬相识同时又是文图院大师兄,可想而知这位白衣公子修为绝不平常。
不过荒生有些不解为何偃瞬会这么笃信这位白衣公子的判断,便问道:“莫非他是代表女娲庙而来?但女娲庙也不一定知道这图的真假吧。”
偃瞬摇头道:“女娲庙或许不知道,但流波城霍家肯定知道。你知道当年与作此画的奇人归隐的那位女子身份么?
“什么身份?不是说是女娲庙的人么?”
“确实是女娲庙的人,但她也是霍家的人,而那幅画的第一任主人,正是这位霍姓女子。”
偃瞬说完,荒生惊讶地张大了嘴,可他明明听到蚩灵儿将真画交给了黄河帮,然后拿假画来此拍卖。但如果偃瞬猜测是真,那岂不是上当的是黄河帮?若真如此,可蚩灵儿为何要这么做?反正这真画都得出手,拿到的钱也是两份,她犯不着去骗树大根深的黄河帮,而且听起来双方交情还极为不错,她这么做又是图什么?
荒生不理解,偃瞬也猜不透,两人好半晌都没有再说话,都在苦思着自己脑中的疑惑。
就在这时候,只听得街头三声钟响,第一天的聚宝会就这么结束了。意犹未尽的与会者们结伴而出,他们正激烈地讨论着方才的所见所闻,那压轴的交易,聚宝会自创办以来,都没有拍出过这样的高价。
荒生看到谷锃,牙渡与末宫三人也随着人流离开,最后走出来的正是那位完成交接的白衣公子,而那幅以八千金的天价购得的孤山慕霞图此时正连匣子一起被他的其中一个侍女抱在怀中。
宅子门口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这马车不但造型气派,就连拉车的两匹马都是洁白如雪,纤尘不染。白衣公子出门后,先是对着众军尉,军统,军长们拱手道谢,然后才与四位侍女一起上了马车。
聚宝会结束,负责监守的苍钜城军士们也收兵离开,白衣公子的马车缓缓驶出了巷子,开始沿着大道往西而去。路上还有不少与会的人,纷纷避开一边在旁边站立打量,私底下猜测着这位贵公子的身份来历。
就在马车走了还不到半条街,拉车的两匹大白马似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扬蹄嘶鸣,然后伫立不前。
荒生看到这辆马车在当街被人挡住了去路,拦路的不是别人,正是离开的牙渡,只见他扛着刀,不丁不八地站在街中央,而那两匹训练有素的白马像是嗅到了什么危险,只在原地踏步,不敢贸然前行。
“有好戏看了。”
荒生饶有兴趣地探出头去,和他一样有这种爱好的人很多,很快这条大街上就围满了人,但那辆马车周围却很自觉地空出了一片极大的空地。
人群中,荒生还注意到末宫与谷锃两人也在,他们似乎也不甘心就这么回去。
偃瞬没有说话,不过看他神色也是极为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不需要像荒生那样探着头去看,因为他本来就是个瞎子,他看人从不用眼睛。
“公子,有人挡路。”
马车上如蝶飞一般跳下两位侍女,两人见到牙渡的模样就知道是来找麻烦的,脸上顿时显出怒意,而就在她们欲上前之际,那位白衣公子却掀开车帘走了下来。
“兰儿,竹儿,稍安勿躁。你们俩不是他的对手。”
白衣公子负手走到马车前,而身后两位侍女明显有些不服气,但既然自家公子吩咐她们也不敢忤逆,只是撅着嘴一脸气愤。
“牙渡?”
白衣公子对着面前之人一番打量,心中便已明了对方身份。
牙渡咧嘴笑了笑,点头道:“是我。”
白衣公子也笑了,不过他脸上本来就一直挂着笑意,只是现在这个笑意更为明显,他点头回应道:“久仰大名,在下霍缺。”
不过很显然牙渡没听过这个名字,因此他也没什么表示。
霍缺看上去有些尴尬,只能拿着扇子扇了扇,然后又问道:“不知牙渡兄,拦我车马,有何贵干?”
“我要买那幅画。”
牙渡直言不讳,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目的。
霍缺略感诧异道:“哦?牙渡兄对那幅画也有兴趣?不过,牙渡兄既然要买,为何方才不在聚宝会上出价,而在事后来找我买……”
“因为我钱不够,不过我以后可以给你。”
牙渡面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霍缺淡笑道:“买卖自然是要钱货两清,若是世人都像牙渡兄这般秋后付账,那天下生意场岂不是要大乱?万一有人欠债不还,又跑了个没影,这账可要怎么算。”
牙渡摇头道:“我从不欠债不还。”
霍缺摇头无奈道:“非是我信不过牙渡兄,只因这是规矩。而且,这画,我也不打算卖。言尽于此,牙渡兄还请让路。”
话说到这份上,牙渡也没有继续纠缠的必要了,他弯刀一震,眼中战意逐渐攀升。
霍缺总算看明白了牙渡的来历,他挥了挥手,示意身后侍女引着马车退后数丈,给两人腾出空地。
“牙渡兄,请。”
霍缺彬彬有礼地纸扇一收,做了个请的手势。
牙渡嘿嘿一笑,眼中涌起一股狂热战意,单脚往前大踏一步,竟横空越过数丈直接到了霍缺面前,同时肩上弯刀连着刀鞘往霍缺肩上斩去。
这一刀不偏不倚,普华无实,却似重岳压顶,就连站在霍缺身后十数丈开外的那两名侍女都被刀气逼得后退半步,顿时明白过来为何自家公子劝开自己俩人,这等高手确实不是自己能对付的,看向牙渡的双眼更添好奇。
霍缺立于刀气之下,看似单薄的身子连衣袂都没翻动一下,手中折扇轻巧一拖一引便将牙渡的刀气带开一边。
但就在这时,霍缺见牙渡眼中爆出乍闪精光,心中一惊,陡见那道被自己引开的刀气突然炸裂开来,刹那间,霍缺身边好似爆出千万道刀刃碎片,从四面八方往他汇聚而去。
牙渡之名,霍缺在女娲庙时就已经听说,这个黑牛帮的年轻高手早已天下知名,但在他文图院大师兄霍缺眼中,却一直觉得不过是仗着黑牛帮的凶悍而成名的一个少年高手罢了,其实并未被他放在心上。
可就在方才那一刀劈下时,霍缺就转变了对牙渡的看法,而牙渡刀气之中爆出的后劲,更是让他后悔自己的大意,无奈之下,他手中折扇展开,挥扇成风,同时身子急速后退,才堪堪挡下这一片暴雨般的凌乱刀气。
一刀之后,牙渡的刀又回到了肩上,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霍缺,霍缺并未受伤,他的折扇已经收回,但已经不敢再展开,因为纸质的扇面被牙渡的刀气冲得残破不堪,再打开就会被人看破沦为笑柄,他堂堂文图院大师兄可不能让这种丢人的事传出去。
“牙渡兄果然名不虚传。”
霍缺由衷赞赏。
牙渡没有说话,他沉思片刻后,将一直收在鞘中的弯刀缓缓抽出,那是一把造型奇特的弯刀,白亮地好似月牙一般,而且给人的感觉真的就像是一弯月牙。因为就在弯刀出鞘那一刻,本该置身于酷暑天气下的众人突然发现自己周围的热气瞬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是秋月下才有的无尽清凉。
“你值得我出刀。”
牙渡的语气中满是亢奋,随着弯刀的出鞘,他浑身战意再次拔升,那浓郁的战意宛如实质般影响着周围若有人,虽是身处清凉秋夜,但每人心中都多了一股莫名的焦渴,浑身血液也不由得流动加快。
当霍缺看清牙渡手中的弯刀时,脸上的笑意开始渐渐收起,换上的是一副凝重神色。
“天下名器?”
出身世家名门的霍缺眼力非常人能比,只一眼就看出了牙渡佩刀的不俗。
牙渡也不否认,点头道:“此刀名炎凉,你小心了。”
“请吧。”
霍缺收起轻视之心,手中纸扇收入怀中,静静等着牙渡出刀。
牙渡等了片刻后见间霍缺依然空手站着,便也不再多言,身形一动,弯刀无声划出。出鞘的炎凉刀可不似方才那随意一劈,刀过无声,却让所有人都恍惚不已,就像是眼前的那轮弯月突然消失,映入眼帘的是夜空中骤然亮起的一道闪电,眨眼功夫这道闪电就铺撒开来横亘整片天空,快得令人不及眨眼。
这道闪电来得不但迅猛,而且避无可避,仿佛方才被月华笼罩的地方都被这道闪电覆盖,待到闪电临前,霍缺也没有找到丝毫的缝隙可以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