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人是圣上身边的人儿，尚说自己记性不佳，那我等岂不如憨傻痴儿一般了？”
星轩从厅外进来，脸上是笑着的，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她知道赵乾是曾经的蜀国君主，也知道他曾与当今圣上约法三章打开城门受降，更知道这御京上下，大多数人都看不起他，她改变不了什么，可这个郭大人如此暗讽，被她撞上，就不可能视而不见。
“这位就是北清郡主吧？您说笑了！”
郭大人见到星轩，慢悠悠地站起身，正了正衣冠，清咳了一下，方开口道，“传圣上口谕，北清郡主为护长姐，与贼人斡旋许久，英勇可嘉，特赐黄金百两，以作慰问！”
“谢圣上赏赐，星轩感恩不尽！”
星轩俯身谢赏，这些礼节可乐已经教过她，虽然依旧端不起大家闺秀的淑女架子，但应付一下某些场面，足够了。
“这些是圣上赐的，这支碎玉海棠步摇是丽嫔娘娘赏的，这对白玉镯是盈妃娘娘赏的，这些吃食......”郭大人略停了一下，“是昇王殿下托老奴带来的！”
“昇王殿下？”
郭大人每念一个名字，星轩就谢一次，听到夏侯瑾的名号，顿时一愣，虽说二人在竹园时打过一些交道，可每次交谈都不甚愉快，他对自己应该没什么好印象而已，怎么会......
“是这样的。”
郭大人对着星轩的态度甚是宽容平和，笑眯眯地说：“今日圣上是在宁妃娘娘宫里用膳时知道此事的，昇王殿下也陪伴在侧，见宁妃娘娘与圣上各有赏赐，便请示了圣上后，将所用膳食，赐给了郡主，一共十二道，您点点？”
......吃剩下的饭？赐人？
星轩嘴角抽了抽，旁边的赵乾咳嗽了一下，她回过神来，行谢礼。
虽说这个时代，以圣上的赏赐为荣，且宫内的吃食自然是民间不能比拟的，但拿吃剩的饭菜赐人，她总觉得十分别扭。
其实说起来她对待食物的态度十分奇怪，原本的夏霏霏，有条件时精益求精，没条件时糠团子山野菜也能凑合，但有了星轩那段悲惨的回忆后，食物对她来说，更像是一种执念。
刚成为星轩的那段时间，她每次见到食物，都会以最快速度塞进肚子，直至吃撑，不然绝不停下，星澜都被她吓到，自己躲起来偷偷哭了许多次。其实夏霏霏知道，这种对食物的感觉，是星轩留给这具身体的，是饥饿了太久的人，遇到食物的本能反应。
她用了很长时间，做了很多遍练习，才使自己吃饭的速度降下来。
“得了，圣上的口谕老奴已经带到了，若无其他事，老奴先回宫复命了。”
郭大人看了一眼厅中二人，笑眯眯地告辞了。
圣上虽然已经为昇王殿下指了国学大师顾一白的嫡孙女顾婉华为正妃，但殿下本人却一直醉心于山水书画，从未主动亲近过哪位女子，就连对顾婉华本人，也是礼敬有加，这北清郡主年龄虽小，可往后时间还长，万一哪天就成了自己主子了呢？
“你刚才逞什么能？！”
等郭大人走远，赵乾重重放下茶盏，沉着脸看着星轩。
星轩垂下头，没有说话，她不敢抬头看赵乾，若是被他看出自己眼神里的半分不忍心，对他来说，都比郭大人的暗讽还让他难过。
“我知道你是为我出头，可郭祺是圣上身边的人儿，他说句话比你姐夫我重要多了，惹恼了他，以后你还想在御京城嫁给好人家吗？你不想想自己，也要想想九殿下吧！”
赵乾拍着桌子道，他并没有兄弟姐妹，星轩到府上后，他看着小小的一个人儿被饿的皮包骨，又是真心护着自己妻子，不知不觉把她当成了自己亲妹子，唯恐因为自己的身份，让她受人欺负。
一旁的星轩却听得满头黑线，这都哪跟哪啊！
“对了，你姐姐还未完全恢复，这两天不许在她面前提不开心的事儿，至于莺儿、瑞儿，我和她说的是染了风寒，不能见她，等好了再来伺候她，你不许说漏了！”
“姐姐不会信的。”
星轩偷偷嘟囔着，星澜可是出了名的才女，尚在辽河时，求亲的人就踏破了门槛，连穆将军尚在时，每每见了星轩，都会自责不已，怪自己没有将星轩生的更聪明些，导致别人都以为自己只有一个女儿。
“你说什么？！”
赵乾喝了口茶，听到星轩嘟囔，忙追着问道。
“我说......”星轩抬起头，抱着沉甸甸的黄金，“孙姨娘你怎么处置的？”
“她？卖了。”
“卖了？可她是诗姐儿的生母啊？！”
星轩有些不解，她知道赵乾口中的卖在这个时代意味着什么，好点的结果是卖给其他人继续当小妾，再者就是卖给别人当奴婢，再不然就是去勾栏做皮肉生意，对于一个养尊处优的女人来说，这与死无异。
“我多次警告她，不许踏入葳蕤院一步，可昨夜她竟趁我不在府中，欲加害澜儿，若不是你拼死护着，后果不堪设想。”赵乾似乎有些后怕，狠狠吸了口气，道，“就是看在她是诗姐儿生母的份上，才给了她一条生路，不然早就被活活打死了！”
星轩不再说话，她并不是圣母，只是觉得有些悲哀，在姐姐未到王府时，孙妙音是最受宠的妾室，她可曾想到，日日睡在枕边的人，会这样谈论自己。
在这个时代，人的生死，竟全由不得自己。
那夜之后，大家都像集体失忆了一般，均闭口不提，赵乾也拎着星轩的耳朵嘱咐过，不许再追问此事。只是后来，听闻御城军上下都受了责罚，改了巡逻机制，百姓众说纷纭，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
如此又过了几天时间，园子里的迎春花便落了，倒是小径两旁的小苍兰开得极好，黄的、白的、紫的、粉的，热热闹闹地开着，散发着阵阵芳香。
手臂上的伤需要静养，星轩便暂时搁置了书法练习，除了去厨房指挥着厨娘捯饬各色吃食和看一会儿小长安外，其他时间就盯着圣上赐的那百两黄金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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