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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
轮廓线条完美,细长的剑眉似玉雕刻而成,笔挺的鼻梁搭配其上,精致而冷然,矜贵而漠然。
薄唇染着艳红的血,白中带上这一点红,高贵清雅与妖冶俊美结合,真真是...
神的转世,才能有这等面容。
除了他身上的病弱,和神实在极不相配。
凌霄双手环胸,默默看着那人吐出一口血后,就边咳嗽,边不紧不慢地自袖中抽出一方巾帕,擦拭着唇上的血。
卧睡之榻忽然塌落,他此时正躺在满地狼藉之上,他对这些,似乎都毫无反应。
他就只是,动作缓慢地擦拭着自己的唇角,在看到那帕上的血迹时,才轻微地皱了皱眉。
这副淡定从容,不把周遭一切放在眼里的姿态,倒是很得了几分,流云当上神的精髓。
凌霄见他动作磨蹭,便暂时先把目光移开,仔细打量起了眼前的房间。
三十方左右的厢房,房梁上都是岁月腐蚀过的痕迹,房内除了一方床榻、衣柜和方桌、木椅,就再无多余的东西。
简陋得不能再简陋,远远不如她当时为云九幻化出的那座小院。
凌霄再把神识往外散去,不由愣了一愣。
这间破厢房处于一座破落小院里,凌霄早有预料。
但让她略感错愕的是,在此处小院不过四五里远的地方,竟错落着许多大大小小不同的其他小院。
而在这片都是小院的地界之外不远的地方,还有各种精美绝伦的亭台楼阁,宫殿水榭...
还有许许多多,衣着华丽,来来往往的人。
凌霄想了想自己曾看过的话本,大概知道了此处是何地。
皇宫。
凡间掌权者,所在的地方。
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响起。
凌霄回眸看去,却见是那人已站起了身,正在拍着身上沾的木屑和灰尘。
他本来动作就慢,每拍一下,就要用巾帕捂嘴咳几声,就更慢了。
凌霄没忍住,不耐的“啧”了一声。
可她偏偏就是不给他使一个净身术。
那人听到声音,只微抬头瞥了凌霄所在的位置一眼,复又继续着手中动作。
“姑娘,久等了。”
他的声音清冽温润,许是因为病弱的缘故,就显得又低又柔。
他自醒来便已察觉到凌霄的存在,凌霄也知他早已察觉到。
尽管如此,看到此人如今这般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从容姿态,凌霄就忍不住想起流云的所作所为,整个人又在暴躁的边缘了。
加上他说的这句话,正好触到了凌霄的炸毛点。
“呵。”
凌霄冷笑一声,挥手将光线昏暗的屋里弄得亮亮堂堂。
“可不是让我好等。”
正因雪白袖口上沾的灰尘擦不干净,而略有些苦恼的那人,察觉室内忽然变亮,便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那人怔住了。
厢房的门是关着的,此处位置偏僻,位于背光面,四季都照不到太阳,因此哪怕在白日,屋内的光线却昏暗得犹如在夜里。
他刚刚只知道那里站着一个女子,却没看清那女子的长相。
如今他看清了。
一张白皙芙蓉面上,细长的黛眉微微蹙着,挺俏的琼鼻玲珑精致,一双凤眸清洌洌望人的时候,尽显张扬和冷傲。
乌黑墨发披散,宽大的艳丽红袍披在她身上,更衬得她整个人潇洒恣意,明媚艳丽。
明明能看出她在发怒,可她发怒的模样,也美得惊心动魄。
他恍惚了片刻,弯唇想露出个笑来,无奈刚扯起唇角,胸腔阵痛袭上,只得侧过身,掩嘴咳了几声。
凌霄眉头皱得更紧了。
云九是个小团子,这人就是个病秧子。
都太弱了。
流云堂堂上神,怎得如此不会投胎。
凌霄晃身站至那人身前。
那人垂下的目光看到一片红色衣角,惊得咳嗽也止了。
抬头对上凌霄近在咫尺的脸,他愣了愣,想开口说话,胸腔刺痛得厉害,痛得他脸色更白了几分。
他往后退了两步,又侧过头,手握成拳抵在唇边,闷闷地道了一声。
“抱歉,在下失礼了。”
凌霄就不耐的,再次轻啧了一声。
她抬手拽住他的手腕,待一缕神识钻入他的体内游走一番后,凌霄眉头跳了一跳,忙黑着脸将他的手甩开了。
那人原还因着凌霄的动作处在错愕中,不防被这么轻轻一甩,身子就一个站不稳,晃了几晃。
“姑娘......”
一抬头就看到凌霄明显更加生气了的面容。
凌霄甚至毫不客气地截断了他的话。
“你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吗?”
那人闻言,只是微怔了一息,就笑得温和:“太医有言,在下活不过二十。”
而他,今年已经二十了。
距离二十结束,也不过只剩月余的时间。
听到他的正确回答,凌霄的火气噌噌噌得直往头上蹿。
不敢相信,她的神识刚刚在这人体内,发现了一道神力。
就是这道神力,力量太过强大让凡人无法承受,这才让他病弱至此。
这一次,这个时间点,叫她发现了这道神力,凌霄绝不相信这是六道轮回的失误。
这绝对是,流云故意的。
好你个流云。
凌霄咬牙。
把她困住二十年,他自来这人间渡劫,等她来到此间的时候,正好是他要渡完劫的时候。
他可真会算计。
这一劫求不得,大概就是,求不得一具健康的体魄吧!
凌霄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恶狠狠得像个恶霸。
“那你想不想活?你求不求生?”
那人即使被拽住衣领,这个姿势叫他本就孱弱的身子更加不适,可他却仍然面不改色,语气温吞。
“姑娘说笑了,这世人谁不求生,只是有些人,求不得罢了......”
果然是求一具健康的体魄。
“好。”
凌霄应了一声,松开了他的衣领,也不废话,一指点在他的眉心。
求不得求不得,她偏偏要他这一世,什么都求得到,看流云怎么渡劫!
凌霄不理会那人困惑的目光,神识落到他体内的那道神力旁,果然如她所料,这道神力也似游子归家般,自动蹿入了她的魔元内。
那人只觉身上一轻,像卸下了背在身上二十年的重担,让他一时颇为茫然。
他这厢是轻快了,凌霄的魔元里却是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
汇成一股的三道神力同魔元里庞大的魔气分庭抗礼,在凌霄觉得两者就要相安无事之际。
轰然一声。
凌霄收回手指,抬手捂住胸口,侧过身,没忍住喷出一口血来。
这动静惊得身前站的人立时清醒了,他抬手试图搀扶凌霄的手,被凌霄一把拂开了。
“姑娘,你......”
对上凌霄要吃人的目光,他立马息了声。
他一脸焦急,凌霄一脸便秘。
凌霄此时正在问识海内的天道:“他的这一劫,渡完了没?”
他求生,她给他生,他这不就没有求不得了吗,这劫不就没了吗。
不想天道慢悠悠地回:“刚开始。”
凌霄:“……”
凌霄粗鲁地抹了把嘴边的血迹,再次抬手揪住了那人的衣领。
那人垂眸望见凌霄用沾着血的手拽他的衣领,雪白的衣襟被染上了红痕...
他的眉心,抽了一抽。
“说。”
不待他忧虑,凌霄语气阴森的问他:“你还求什么?你还有什么求不得?”
这模样,不像在逼问他的心愿,倒像在逼问他的命门。
那人呆了呆。
他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他便笑了。
“姑娘,你赐我再生,在下无以回报,已别无所求了。”
“放屁。”
凌霄从来没这么暴躁过。
但被流云算计至此,她觉得她很有暴躁的资格。
“你若别无所求,怎得你脑门上还写着大大的‘求不得’三个字。”
他的脑门上自然没写这么三个字,他一瞬间就听明白了凌霄话里的用意。
那人垂下眸,眼睫颤了又颤,好一会儿才复抬起眸。
“姑娘,我确实还有所求。”
凌霄挑眉,近乎逼问:“说。”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到她的眼里有不耐、有愤怒、有冷意...
却独独,没有他想要的。
那人张张嘴,又闭上了。
他撇开脸,喉头滚了几滚,才低低道出两个字。
“皇位。”
凌霄闻言,片刻讶异后是“原来如此”的了然。
她松开他的衣领,点点头:“原来如此。”
这皇位,对凡人来说,确实难求。
何况他之前一个将死之人。
“既如此,我便帮你。”
那人回头,既不问她原因,也不问她如何帮,只笑着问了句:“姑娘芳名?”
凌霄的魔元内又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大作战,听得他问,便很有些敷衍地回了一句:“凌霄。”
而后她自顾将这处房间,幻化成了另一副模样。
下意识的,幻化成了曾经云九待过的,正房的模样。
凌霄转身试图找个角落打坐,忽听那人在身后继续开口。
“在下姓云,家中排行第九,凌姑娘可唤我云九。”
凌霄的背影僵了一僵。
她僵着身子转回头,对上他一双既像流云,又像云九的眼睛,凌霄的脸都僵住了。
她没僵住多久,魔元内的神力和魔气再次尽皆一震。
她刚刚降了半阶的修为,再次硬生生,跌了半阶。
凌霄没忍住,又喷出一口血。
“凌姑娘......”
凌霄倒在那人的怀里。
在闭眼前,她恨恨的想,流云真的可恶!
他是不是,明知她......
……
神的安排,她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