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沈钦澜这番话不算准确,因为四年前他不是把温长荣留在婚礼现场,而是压根就没来。
——还是有预谋的没来。
乔幸还记得自己刚拿到请帖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婚礼请帖是夫夫双方的名字都要写上去的,但温长荣给他那份却只写了温长荣自己的名字。
他问过温长荣,温长荣的回答是沈家那边不太方便。
这两位世家公子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乔幸对这些个豪门家事也不懂,便应了一声哦就过去了。
……
大概因为温长荣失势的关系,婚礼那天到场的人不算多,也就一些和温长荣交情很深的朋友还有几个亲戚,乔幸坐在朋友那桌,看原定12:08分的婚礼推迟到13:08分又推迟到14:08分,瓜子屑都堆满了地面,朋友们的话题从炒股聊到了房地产再聊到了国际形势,最后都没得聊了,温长荣的母亲才匆匆从后台出来,一把抓住乔幸的手。
“小幸你怎么在这呀。”温长荣的母亲本是名门出生的淑女,平时看着弱不禁风,此刻拽着他的力道却非常大,不由分说地就把他从位置上拖起来:“我们到处找你。”
乔幸莫名其妙,他当时第一反应是抽回手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却又在瞟见温母精致眉眼中掩不住的苦楚与祈求时止了动作,最终他什么都没问,跟着温母到了后台的休息间。
“你上台和长荣结婚吧。”温母说。
“?”乔幸怀疑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我给你两百万。”温母说:“你今天上台和长荣结婚。”
“……?”乔幸觉得匪夷所思:“您说什么?”
“你跟在长荣身边也这么些年了,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温母眉头都蹙成了小山丘,一双美目含泪,祈求似的看着他:“小幸,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看,两百万可以做很多事了对吗……如果钱不够的话我们可以商量……”
“……”乔幸看着眼前一向精致端庄的妇人此刻竟露出这般神情,顿了顿,不太确定地问:“是……二少没来?”
“……”温母咬了咬唇,最终点了点头。
“……说不定是路上堵车了?”乔幸觉得逃婚这种事太匪夷所思了,这又不是电视剧,早不走晚不走,请柬都写了都到婚礼这天了,沈钦澜才临阵逃脱?
“不是的,他不会来了。”温母紧紧攥住他的手,急切道:“小幸,阿姨求你了……钱真的可以再商量……两百万不够……阿姨再给你加一百万行吗?”
“……”
“长荣的父亲对长荣那家日用品公司的成绩很满意,长荣很快就要回去继承家业了,你要多少他之后都可以给你。”看乔幸还不说话,温母急忙加了砝码,并说:“你跟在长荣身边那么两三年了,就算没有爱情也有其他感情吧……这亲戚朋友都来了,你要看他下不来台吗?这怎么办啊……”
“……”乔幸看着妇人饱含泪意的脸,踌躇了半晌,最终问:“先生……同意了吗?”
“同意同意。”温母见他松口,急忙拉着他的手往后台去。
两人来到后台房间,房间里什么人都没有,温长荣坐在镜子面前,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温母眼中的泪全然咽了下去,腰杆也挺直了些,对温长荣说:“今天就让小幸替代那个倒霉催的货色,那么多的人在外面,咱们不能下不来台。”
“……”
“还好那个没良心的知道编谎话骗你,让你没把他名字写在请柬上,不然就算我有天大的本事也封不住外面那么多人的嘴。”
“……”
温长荣还是没说话。
乔幸看看温长荣,又看看妇人,说:“阿姨,算了吧,现场来的都是先生的至亲好友,下不来台也没关系,这新郎不是随便……”
“好。”温长荣出声。
……
时间拉回到现在。
面对沈钦澜的追问,温长荣只是一贯地面无表情着,回答却也认真。
“我说过原谅你,就不会再计较了。”
“可是你做的这些……”沈钦澜说:“我不信。”
面对誓要追根究底的沈钦澜,乔幸见男人眉毛蹙了一瞬,似透出些平日里那种不耐烦来。
“我从一开始就没怪过你。”温长荣脸上的神情稍纵即逝:“当时你没来,我没有太意外。”
“……”沈钦澜看着温长荣,似乎在说:你这话在骗谁。
“你把飞机票的票根放在了钢琴曲谱里,我早就翻到了。”男人阖眼揉了揉眉心,才有接着说:“你当时说请柬上写名字沈家人看到了会找上门来把你带走,这种理由……你真的觉得我会信吗?”
“……”沈钦澜脸上的神情一时慌乱,不过也没惊讶太久,接着问:“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还照做?甚至还办了婚礼?”
“我想给你一个机会,或许也是给我一个机会。”温长荣说:“当然,也有可能是自欺欺人吧。”
“……”
“人生在世,各有各的难处,你不告诉我那张飞机票,说明你有你的考虑,我并不想为此强迫你什么。”
“……”
“不管我找到了什么,你答应和我结婚是事实,所以我想,不管怎么样,我该做的也是要做到才对,当初给你个婚礼,是我的承诺。”
“……长荣。”
温长荣重新把目光落到沈钦澜脸上,说:“所以……当初办婚礼是我自己决定的,你要离开我也早就知道,路是自己选的,我不会因为自己的决定去怪你。”
“……”沈钦澜说不出话来。
“还有什么要问吗?”
“……”
乔幸此时屁.股放在亭子的围栏上,随时准备跳湖逃跑的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比如说温长荣此刻的语气,比如说温长荣脸上略显淡漠的表情。
比如说温长荣这个人向来少言寡语,很少有说长句子的时候,平日里人脾气也古怪,都不会好好说话,就像上次在工作室,他明明就想要他坐进怀里来抱抱,却要阴阳怪气转弯抹角地嘲他是不是服务生。
反正要温长荣说一句我很难过、我很生气……等等之类的直接表达,是基本不可能的。
这样一个傲娇的神经病,此刻竟然说了‘当初是自欺欺人这样的话?
“……”
大概是没想到温长荣能说出这样一番自白来,沈钦澜一时也沉默,目光四处漂移。
刚才温长荣说的那番话无异于受害人主动把伤口摊开给加害者看,是会让人感到更发愧疚的。
沉默许久,沈钦澜才又抬起眼来,把目光落到了乔幸身上,说:“好,你说你不怨我,那……这次你为什么要带乔幸去?”
这似乎难倒了温长荣,男人顿了顿,想了一下才说:“……他需要宴会的人脉。”
“那我就不需要?”
“这不一样。”温长荣说:“……圈内大多数人都认识你,你可以自己去宴会,不需要我的引荐。”
“是这样吗?”
“我和你承诺过,我和乔幸离婚之后不会再有任何联系,所以离婚之后我也给不了他什么资源了,他在圈内走的会很艰难,我觉得有必要带他去认识一下宴会里的人。”
“你想为他铺路?”
“……”温长荣嘴角紧抿,似乎是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沈钦澜扯了下嘴角:
“哦,说是没感情,但是还给铺路。”
“……”
“而且铺路就非得戴着戒指,带着你温长荣丈夫的身份去宴会才行。”
“有这个身份才会有更多人愿意认识他。”
“哦,所以我呢?”
“……”
“温长荣,这场宴会,你只能带一个人去。”沈钦澜说:“选一个。”
“……”
乔幸等着男人毫不犹豫地说出‘你’这个字,温长荣却不知为何沉默了。
……不是吧。
乔幸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正准备主动开口说不去,一名老者的声音却自侧方传来。
“温先生,”陈伯扬声说:“大少爷有事想找您,我们现在过来。”
乔幸吓了一跳,他这才抬起头去,见不远处陈伯正推着温长则过来。
也不知两人是什么时候靠近的,若放在平时乔幸早就看到了,但刚才太过集中注意力听温沈二人谈话,竟然没看见人。
沈钦澜也有些意外,皱了皱眉转过头去,温长荣倒是淡定,估计早就看见人了。
男人颔首,示意可以。
陈伯很快推着温长则走了过来。
“长荣,沈二少。”温长则仿佛没注意到此刻僵硬的气氛,一如往常地打了招呼。
温长荣轻轻颔首,沈钦澜压下难看的脸色叫了一声:“大少。”
“嗯。”温长则微笑,开门见山地对温长荣说:“长荣,明天不是有宴会吗?陈伯年纪大了,陪我去熬不了那么久,我想要个年轻人陪我去。”
温长则想要换个人推着去那是一句话的事,如今却大费周章地过来说。
温长荣看着轮椅上的男子,等待后话。
“正好我前段时间和小乔聊了两句,年轻人很有活力。”温长则把目光移到乔幸身上,笑到:“让小乔陪我去吧,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