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杜宏却傻了眼:自己连跳舞也没多见过,怎会跳?什么探戈、霹雳、交际、迪斯科等都不识,反正是转身子、扭屁股罢了。
说跳就跳,众人也不忸怩。邓楠、王娟、大威、江林、白雪先后跳起;史达速动作也不大娴熟,一看就是瞎蹦跶。
杜宏坐在写字台旁;看看磁带,看看跳舞。跳了一阵,邓楠又换上了节奏更快的一盘,众人跳得更欢了。
他的目光被白雪牵引着:那纤细修长的腿,那微微鼓起的前胸,那长而柔美的乌发,那线条温柔圆润的身段,那自然优美的舞姿……
他也真想参与其中,但不会。忽觉得自己有点可怜兮兮,土里土气,甚至呆头呆脑。他不由想起了妈妈,妈妈每逢看到电视里那些跳舞的,就骂:看那闲的,尽浪费粮食,人忙得累得要死,她们却肥蹦跶。
白雪走前来:
“你咋不跳?”
“不会。”
“那我教你吧?”她真诚地说,伸过手来。
他有点慌,有点窘,忙说:
“不用了。一两下,学不会。”
她很理解他,陪他坐在写字台边。她又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集邮册、相册让他看。
杜宏也理解她真诚的心。心思:人说女孩子的心最细腻,可不是吗?
他对集邮不感兴趣,翻开相册。
她还在抽屉里找东西:
“不知摘抄本哪去了。哦,想起来了,在床头。”
“那是什么?”他看见几个红色的精装本。正想去拿。
“不许动。”她忙用手按住,“那是我的日记本。世界上最不能让看的人,就是你。”
杜宏笑了:
“那么,因此我知道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日记里肯定有我的名字。”
“咯……”她笑了,“自作多情。”
“哈哈哈……”他笑了,“如果日记或记忆中少了我,那么想成为作家的某人还能写成《要强班长》?”
“……”她一下语塞,脸马上羞红了。
“我可以看你的日记吗?”她问。
“那咱交换?”
“我先看你的。”她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表情却好象很诚挚。
他又笑了:
“到时候你看了我的了,而我却连你的日记本皮皮也看不到。”
“太狡猾了你。”她也笑了,“亏你还能想到,人家一个女孩子的日记能随便让你看?”
“那么一个男孩的日记能让一个女孩看喽?”
“你不让看我也知道,你的日记里有我的名字。”
“你敢肯定?”
“就敢。”她十分自信地马上坚决地说。
“哈哈,我连日记也不写。”
“……”她无话可说了,“太狡猾了你。”
相册几乎装满了相,全是彩照。
他翻一张,她给介绍说明一张。
一张合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里面有她爸她妈和她,还有两个比她大的男孩。
“这是我大哥,这是我二哥。是双胞胎,不过,在陕西时,他俩下河玩耍时,都被淹死了。”她说完,一脸忧伤。
又看见一张班相相片。
“这是我小学毕业留念相。”
“这是你!”他一下看出坐在最前排的白雪,十二三岁样子。
“摸样几乎和妹妹没两样!”他惊叹,欲言又止。
“恕我直言,你和我爸思考问题皱眉时,十分相像。”
一个“相像”表现出她良好的言语分寸。
“是吗?太有意思了。”他爽快地笑了。
“在我照的相中,我最满意的是这张。”她指着一张四寸大的独身照。
远处是一泓湖水;身后是一座假山,左边是一眼喷泉,右边是正红艳的牡丹,露出半枝。她十四五岁的样子,穿一身红色连衣裙,半倚半坐在一辆小轿车上;娇美的脸上现出幸福的笑容,嘴角有一对不大明显的小酒窝。
“嗳,怎样?”她发问。
“唔,照好了,一看摄影技术不错。”
“不是问这!真的,你看怎样?”
他这才明白她问的内容了:她人漂亮不漂亮?但这还用问?吴芳走后,校花非她莫属,这是公认。
他装得一本正经:
“哦,像你。”
“我是问……”她不禁有点生气,“你看她怎样?”
她用手指指着照片上那个“她”。她调皮地盯着他急切等待回答。
“哦,看上去,聪明伶俐,一定是个好学生。”他回答完,自己也禁不住笑了。
“你这是故意绕弯子,装傻。”她更生气了,同时也更任性了,稍稍靠近了些杜宏,又问——
“真的,怎样?美吗?”
明显嗅到她身上的气息。此时她固执、可爱、调皮、霸气。
“那是看让谁看呢?”。
她脸上渐渐泛起了红云:
“书呆子,山村野夫一个!”
“……”他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
她急切等他回答,但他使她又好笑又生气。她大胆地摇着他的胳膊逼问:
“你说,今天你一定要说!”
一定要说。
——这说明了什么?表现了什么?从而揭示了什么?
杜宏默笑了一下,作出很抒情的样子,两眼瞪着相片:
“啊,非常,非常……啊,十分,十分……啊……啊……”
虽然他空“啊”了一阵,但他和她都知道省略了什么了。他鼻尖渗出了汗珠;她似乎比较“满意”地笑了一下,极不自然地低下头抚弄着秀发。
他呆然望着娇羞的她;她瞥了一眼他,柔声说:
“口是心非。”
这时,邓楠走过来。
“白雪,我可以请你跳舞吗?”
白雪望了一眼邓楠,又望了一眼杜宏,白雪略犹豫了一下站起。
邓楠回过头向杜宏笑了一下:
“班长,失陪了,还请原谅。”
杜宏忽觉得别人嘲弄般的难受;但他还是像挤牙膏似的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似乎绅士般的向邓楠点了点头。他怀疑自己笑得一定比哭还难看。
邓楠挽着白雪开始跳了;杜宏不知是跳交际舞还是探戈。也不知何原因,他忙避开目光不再想看。看一下屋顶:上面有连个日光灯;看一下脚下:光滑的水泥地。就如此看一看头顶,望一望地下;抑或再瞧一瞧墙壁:没什么特殊的,——雪白雪白的。
徒然,他发觉自己的目光不知该落在哪儿好;自己该在哪儿好;更不知做什么好!又好象自己失落了自己;心里空空的,身子也好象轻轻的;又似乎丢失了些什么,忘记了些什么。
江林含笑走进他,一扫那种腼腆,大方地说:
“班长,可以和我跳吗?”
她也叫他“班长”,他不由一怔。继而心如油煎难受,站起身很愧疚地说:
“我真的-----不会。”
江林半信半疑,带着些失望又返回去了。
杜宏再也待不住了,悄悄走出东屋。
西屋的门敞着。杜宏从门首先看见一台双缸洗衣机。里面还有什么呢?他不由走进去。
临窗是一个电冰箱,左边是一对沙发,右边是个书架。屋顶有一个电风扇。最里面是床,用白幕遮着,这想必是白雪的父母的卧室了。
他正要退出,忽抬头发现墙上有个像架,像架两边贴着四张奖状,都是奖给白鹏的。杜宏突然一惊:莫非白雪就是白鹏的女儿?这就是白副市长的家?
不可能!白雪不是曾亲口对自己说她不是干部子弟吗?但那奖状又作何解释?
杜宏正发呆,从门外进来一个中年人:
“请问,白市长在家吗?”。
“……就是白雪她爸?”没人出来应答,杜宏只好接话。
那中年人用惊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杜宏,又望了一下东屋和西屋扭头出去了。
这下杜宏完全明白了:白雪确是副市长白鹏的女儿!
杜宏先是诧异,后憎恶到了极点:自己来这儿是白雪骗来的。他最忌恨的就是被人欺骗。
“可耻。”他从嘴里冒出愤怒的一句,狠狠瞪了一眼西屋,大步走出堂门。他恨不得一下插上翅膀飞到南极洲!
“站住。”白雪追到大门口挡住去路。
显然,她听得了那人和宏的对话了,什么都明白了。
他一看见她,更是愤怒,眼里似乎要冒出火来。他用手把她一拨就要走;白雪又一次拦住他。
“让开。你未免也太愚蠢了。”
“你冷静点,我对你说……”
“说什么。咱俩之间根本就没说的!”
“真的,我没骗你!”
“骗我有什么用?你当我三岁小孩子哄?”
“你今天怎么这么顽固?你……”
她也生气了。而他简直是暴怒了,扬起手掌向她脸上一掴,但在半空停了一下,但终于“啪”地一声击在她脸上。她没躲,甚至连眼也没眨一下。她脸上马上红了一片,但没用手捂,也没流泪,只是用一种毫不屈服的目光冷冷对着他。
他余怒未消,用手指指着她说:
“告诉你,我的朋友还没有象你这样的人;记住,做人最起码的品质就是诚实。”
说完,他用力推开她,撒腿就走……
她目送他消失的背影,委屈的泪水溢满眼眶……
西屋的其他人还不知道这个变故,音乐仍在响着。同一院内气候不同:一边阴雨,一边响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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