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王府内。
第九一边脚下生风地奔去寻府里的刘大夫,一边寻思着那个不为外人知的小房间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人命官司。
——什么人命官司都没有,你再去慢点儿就真的要出人命官司了!
然则即使心里再好奇,第九还是分得清楚轻重缓急的,八卦归八卦,该完成的任务该办的事情还是毫不含糊。
于是他麻利利地跑到了刘大夫那儿,连话都没说,直接把刘大夫用拖拽的方式“请”了出来。
在房间内收拾银针的刘大夫,就这么一脸懵逼被第九半拖半拽半扛地给带到正房里。
老爷子表示骨头都快散了,在这王府里干了这么多年了,这群死小子就不能走点儿心,体谅体谅他这个半只脚进棺材的老爷子嘛。
“所以说,你们这次又是谁腿断了?”刘大夫被第九拉得踉跄,仍是不忘趁空喘着气问道。
王府里多是年轻气盛身体强壮的半大小子,又是紧跟着桓琭白的身边,像擦伤啊脱臼啊这种小事情就跟家常便饭似的,他们都自己处理了。平时用得着他这个大夫的地方,大部分不是缺了胳膊就是断了腿儿的。
假如是哪个之前也这么折腾他的死小子的话,看他等会儿下手的时候不狠点儿!
“是王妃!”第九继续带着老爷子加速度,话倒是没耽搁,“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事情紧急!”
刘大夫低着头想了想,哦,怪不得这会儿第九小子跟踩着风火轮一样来去匆匆呢,原来是为了昱王府新来的那个小王妃啊。那个小姑娘他是知道,那不是文国公府家的闺女,最近新进赐给他家王爷为正妃嘛,这个点儿怎么还在他们王府啊?
老爷子的心头燃起一股熊熊的八卦之火。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先治病救人啊。
——您老也知道啊!
因为第九手脚麻利,所以这一来一回也没花多少时间,刘大夫就站到了昱王府的正房。
“姑娘,在……”刘大夫脚落了地稳了稳神,便是一愣,而后伸出手指指了指房子,“这儿?”
不是吧,这,有些不太成体统吧。
“不然在哪儿?”第九见怪不怪地道了句,而后便对着门里头道,“王爷,刘大夫属下给请过来了!”
“进来。”门内传出一道清冷的声音。
“听见没,您老快进去吧。”第九推开门儿,而后就和第十一起闪到了一边儿。
待到进了房间,刘大夫正欲给坐在床边的桓琭白行礼,就见他摆手,语速飞快道:“阿晞有些发烧,之前还流了些鼻血,刘大夫快看看吧。”
“是。”刘大夫一拱手,而后坐在了第十搬来的凳子上,隔着帘子给躺在床上的路为晞号了一会儿脉,而后抚了抚胡须,缓道,“这是体内肝火旺盛,体外又受凉所致,老朽这就去开药,等会儿先发一发汗,看退了热的情况再增减药量。只是姑娘身子底儿薄,这几日不可再受凉了,还需静养着,王爷可千万要注意了。”
“嗯,本王知道了。”桓琭白点了点头,又指着让第九第十跟出去抓药煎药。
门口蹲着的第九第十表示,他们俩真的领了个很苦逼的活儿诶,一晚上净跑了。
可是,假若他们二人知道桓琭白的遭遇的话,一定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因为待到煎好了药,喂路为晞喝下去,又用被子把她捂得严严实实的,直到看她额头间开始冒汗,已经是又过了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至于其间的过程有多艰难,桓琭白简直不忍回忆。
就单说喝药这件事儿吧。这小姑娘不是在昏睡中吗,怎么还这么不老实,药喝稍微苦一点儿,那小嘴巴就撇着一个劲儿往外吐,非要他死命往药里兑蜂蜜,兑到尝不出苦味才肯乖乖喝下去。一罐子药,愣是让他这个没病的人喝下去大半,还喝得他直冒汗。若不是看她发着热,桓琭白是真的怀疑这小姑娘是装病来降他的!
忒难伺候了!
上天怎么派这么个小祖宗来折腾他啊!
是不是老天爷嫌他前面这二十多年过得太顺风顺水了!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但倘若细究起来的话……
她这病,多半是因为他生的。
桓琭白闭起眼睛,回忆着下午到现在这么几个时辰的每一个细节。是,他下午确实是气昏了头,以至于她没穿厚实的外衣,他却还在自个儿闷着头生气,来回把她这么往里往外拎了几趟;下午她喝了酒之后,也不知道脑子这么想的,还担心她冷着,生个炉火使劲儿对着她烤,结果晚上走的时候又没顾着让她穿鞋。
体内肝火旺盛,体外受凉……
这可好,他让第一给文国公府传信说她身体不适,这回是真的身体不适了。
怎么看着都像是他咒她的。
桓琭白侧过头,看向这个睡得安安稳稳呼吸渐渐平缓的小人儿。尽管她身体并无大恙,让他多少松了一口气,可此时,他的心里又逐渐升腾起难以抑制的愧疚之情。
……
待到路为晞醒来时,一睁眼,一扭头,对上的就是床头那张纯净的睡颜。
平日里她一觉醒来,总是要“懵逼半小时”的,可今日一醒来就对着这张让女人都嫉妒的脸,她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真是搞不懂啊,这个人把她带到他房里,半夜回来又一声不响趴在床头,这是要干什么嘛!
此刻的他,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趴在床头。那双清澈凤眸阖着,长长的睫毛垂在下眼睑上,掩去了他平日里一切高傲和锋芒,整个人显得平和而安详。
与她,近在咫尺。
只是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微微蹙着,他的唇角也紧紧绷着,好似被烦心事所困扰似的。
真是,一刻也不放松自己的人呐!
几乎是下意识地,路为晞伸出了手,待到她反应过来时,她调皮的小爪子已经抚在了那张美得惊为天人的脸上。
他的皮肤白皙细腻,别说是常年在外打仗的,便是普通男子都没有这样艳羡人的肤质。倘若不是他浑身那股彻骨之寒的气势和凌驾人上的姿态,他这般容貌,便真就让女子掩面而泣了。
她的手,顺着他的微皱的眉头向下,抚过他的眼睛,脸颊,鼻梁,待停在鼻尖的时候,那双眼睛突然就睁开了。
明明是漆黑如墨的双眸,却能从中看出世间最为剔透澄澈的霜雪。
这双眸子,让他成为了那睥睨天下的战神。
路为晞像是被大人抓了个正着的做坏事的孩子一般,心里一惊手下一抖,小爪子便是一个不稳,落在了他的唇上。
指尖上传来独属于他的,柔软而温热的触感。
简直是越搞越乱了!
好嘛,之前才调戏完这人,还没把那个巨坑填上呢,现在居然又对人家上下其手,她是真的嫌命太长了还是怎的!
她慌得整个人都好似过了电炸了毛一样,心里乱得像是有个刺猬在滚来滚去,只恨不得手脚并用火速撤离到距这个男人十米开外的地方。
可现实却是,她僵得一动不动。而她的背后,是一堵坚实的墙。
他大爷的!她这是被施了定身咒吗?
这边路为晞内心戏精彩绝伦,那边刚睡醒的桓琭白心里也开始沸腾了。
他刚刚就感觉脸上酥酥痒痒的,睁眼一看原来是这个小东西睡饱了开始偷袭他。好好睡了一觉来精神了,就又来折腾他了是不是?昨天折腾一整天还嫌不够啊!
瞧她的小眼神,慌乱无措,倒是也知道害怕!知道害怕还敢退了他,是得让她多害怕害怕一会儿!
于是桓琭白一个抢先,伸手就捉住了那犯上作乱的小爪子。
被捉了的路为晞这才从慌张中反应过来,小手挣了两下,可他扣在她手腕上的大手却纹丝不动。
在力量对决上,路为晞对桓琭白,从来都是不值一提的。
呜呜呜,这个人是准备用强的了吗?路为晞颤抖成筛糠,死死咬着嘴唇,正欲哭无泪时,却见桓琭白将另一只手探了过来。
他微热而干燥的手掌,覆在了她的额头上。
那种温暖,似乎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路为晞内心的躁动被他这么一摸就缓和了下来。
“嗯?”她眨了眨眼睛,发出了个疑问词。
“昨晚发烧了。”桓琭白言简意赅地解释道,“现在已经退了。”
“噢。”路为晞点了点头。
所以他是为了照顾她,才这么将就了一晚上?
这府上不是有丫鬟嘛,他一个笨手笨脚的又不会照顾人的主儿,在这儿窝屈着干什么呢?
想向她证明他会是个好丈夫什么的嘛,她才不会这么轻易被感动呢,哼!
“我是谁?”路为晞的内心正傲娇着,就听桓琭白又道了一声,“我是谁?”
“……白哥哥啊。”还能是谁啦,桓琭白啊。
等等,生病的是她,他装个毛的失忆症啊!
“嗯,没烧傻。”桓琭白收了覆在她额头上的手,满意地点了点头。
路为晞:……
可真行,把她当傻子了!
“傻了你就更好退婚了是不是!”路为晞一偏头,不乐意地瞪着他。
“不退!”却不想,桓琭白突然坐正了身子,凤眸一敛,冷声道,“路为晞,你最好这辈子都别再打退婚的主意!”
这是**裸的威胁!
关键重点是主体客体倒了喂!
“什么我打退婚的主意!”路为晞也拔高了音量,反驳道,“明明是你想退婚吧!”
“我何时说我要退婚了?”桓琭白心里一堵。
行啊,这小丫头学会不分青红皂白啦,有本事往上面翻翻,看他何曾说过一句想要退婚的话!
“……”路为晞的眼睛转了转,仔细回忆了一番,桓琭白好像确实没说过这样的话。
不管,她生病了,破罐子破摔,假装暂时性失忆吧:“可是,依着当时那种情况,是谁都会……”
这件事上,路为晞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当然桓琭白也没有任何错。问题就在,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古代社会,身为一个女子,她这样做,就这个社会的标准来看,是大逆不道的。
实则她完全可以选择隐瞒一切,把所有的事情停在第一个好似假话的真相下,桓琭白不深究,她也无需继续挖坑,一切相安无事。
可关键是,她不想隐瞒“隐瞒”这件事本身,既然桓琭白已经发现端倪,并且主动退了一步,那她应该拿出相应的诚意,这是她“有一说一”的作风。
但如此症结就来了。在现代,彼此坦诚自己有秘密,即便这秘密暂时难以启齿,都是双方互相接近的一大步。可这个逻辑在古代是完全不通的,她现在所身处的社会是,要么你选择缄口不言把秘密带到棺材里,要么你就该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她在这件事上,选择了个当不当正不正的“中间”,那么只能自动出局。
“那个谁不包括我!”桓琭白打断了路为晞的话,语气是出人意料地冲。
路为晞一愣,这是她头一次见桓琭白如此不加遮拦地袒露着自己的脾气。
显然也是注意到自己有些过于情绪化了,他嘴角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再一开口时,又恢复到平时那般波澜不惊的语气:“别拿那些男人的做法来往我身上套。”
路为晞哑然。
是啊,自己这是怎么了?明知道他和这个时代的普通男人完全不同,却居然下意识的就……
下意识地就把他排斥在自己之外。
而他,却选择无条件地信任她。
“谁都有难以启齿的事情,你能告诉我你心里藏着事,对于现阶段的我们来说,这种程度已经够了。”他们之间毕竟缺位了八年,即便他向来运筹帷幄独断专行,也知道感情的事情一时强求不来,就像他,现在也只停留在一心想对她好的阶段,至于喜欢是什么,还未曾有时间去细想,“能畅怀的一天,终会到来。我说过,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一辈子那么长,有些事情知道的太早,反倒没意思了。
“阿晞,我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铺垫了这么久,桓琭白终于可以把那个问题问出来了,“那个‘严哥’,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