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她的至爱回来了吴杏儿真高兴,那是红去安徽以后,她最开心的一天。晚上,她和小波去大家乐看露天演出,站在路边吃烤玉米,晚风吹来,她忘了她还有烦恼和不快。活着真好,如果能好好活着,认认真真活着,可能会更好。她要走出她的低迷,她是如此年轻,还有些漂亮。她仍然有机会,只要她努力,她一定可以成功。她不可再低落,她不可以总是把自己推到悬崖边,她还没有再次嫁人,她还没有体会再次当新娘的感受。所以她没有必要不快乐,也没有必要因为找不到快乐而不快乐。
吴杏儿把时间和精力放在课本上。她要参加今年春季的会计证考核。虽然她没想做会计,她只是想,她应该学点什么,总是能用上的。她报了上午班,她要克服自己的惰性,尽量活得正常些。
果然,前半年所学后半年真的派上了用场,老天对她不错,她的选择和预见性多半是正确的,她有了一次转机,但也埋下了更多的痛苦和不快。
吴杏儿是一个能吃得起读书苦的女人,看书时间从早晨睁开眼一直到晚上闭上眼,她又有了回到校园的感觉。四本书从头翻到尾,从尾翻到头,划完黑线,划蓝线,划完蓝线划红线,翻来覆去,覆去翻来,直到翻烂,吃透。
电话单寄回来,她吓了一跳,怎么会有这么高的电话费,差不多四千块,红的电话费达到六千多。疯了,全都疯了,红刚到安徽,还没办理当地全球通,电话费高,有可能,她没有理由这么高,电话单打出来,一百个电话一百个打给红。她看到那次五小时的长话记录。存折上的钱都交了电话费。她说,不能再这样,就是想死,也不能。
他回来了。天很热,吴杏儿没开空调,白天不开。她正埋在一堆书里,穿着三点式。风从阳台刮进来,潮湿而郁闷。茶几上放着湿毛巾,她的头发高高盘着,手指上泛着细绒绒的汗珠。他突然站在她面前,她简直呆了。她的胖糖块,西湖老妖,黑心萝卜,情人,恋人,爱人,是你吗?她扑到他身上,哇哇哭起来,不要回来,有本事永远别回来,没良心的,算什么吗?巧克力宝贝,小妖精,看看我带回了什么?都是些哄孩子的吃的,喝的,还有两双鞋。吴杏儿可以开鞋店了,各种牌子齐全,统一型号,而且色彩丰富,款式多样。黑、白、红、绿、黄、蓝、棕,深色,浅色,高跟,低跟,细跟,粗跟,平跟,长靴,短靴,有帮的,没帮的,牛皮,羊皮,猪皮,漆皮,尖头,方头,圆头,扁头,热火朝天,像个展览架。
人生就是无休止的激烈搏斗。他这样说,安徽的市场并不像他想象的,他吃到了苦头,一切从零开始,一切都是靠钞票开路。他脑子里有着很复杂的想法,他没有更好的办法。而且,他也没当成老总,仅是副总。其实,总公司的任命他早知道,只是为了安慰吴杏儿,隐瞒她。他怕她知道他的私心,看穿他的想法。他的苦日子还在后面,她敢断言,在安徽他一无所获,摔得很惨。
晚上吕哥请吃饭。
吕哥是红的同事,是深圳公司的现任老总,当时竭力挽留他,他死活不愿意。深圳公司的办公室主任不知要比安徽公司的老总强上多少倍。他叫吕哥的太太是姐,叫吕哥应该是姐夫,但他觉得不顺嘴,改叫哥。吕哥太太的父亲和红的父亲是老战友,都是参加过孟良崮战役的老革命,关系铁着哪。
吕哥最清楚红和吴杏儿的关系,红托吕哥照顾吴杏儿。她一个女孩子,身单力薄在外面混,红说他不放心。明天他又要回合肥去,公司的人不知道这几天他跑到哪去了?她是他放不下的牵挂,他说,等他找到合适的房子,就接她过去,再不叫她吃饼干,喝汽水,她坐在餐桌边不说话。想着明天,红又要离开她,眼泪忍不住悄悄落下来,吕哥说他很难受,他从来没见过像她们这样的一对人。他出去了的时候,她和红开始接吻,很长很长时间。
以后的日子,吴杏儿吃伤了凤梨酥,曲奇饼干,沙琪玛,翘胡子薯片,各种颜色的花包装。再进超市,她不愿意再往食品架附近走,她觉得很恶心。她又开始叫外卖,或者在楼下的小店吃一碗桂林米粉。
夜幕笼罩着寂寞的脸,连月亮都在流泪。吴杏儿病了,什么都不吃,吃什么都恶心,她怀疑自己得了肝炎,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喝了一天冰水,肚子饿得咕咕叫。她看着天花板,她想,她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她的尸体会在这炎热的季节爬满蛆虫,直到隔壁不太在家的邻居偶然闻到异臭报告物管处。
吴杏儿带着惟一的遗憾,因为她不能死在开满玫瑰花爱人的身边,她想起了张爱玲。她没有什么留恋的,她觉得太累太累。这半年,她不负责任地糟蹋坏了自己的身体。她只是可怜她父母生我一次。她拿她的健康开玩笑,用生命做代价为爱情下注。她的身体变成一堆废墟,她的思念只能是废墟中升起的一阵烟。她早已失去了自己,从红走的那一刻,他带走了她的灵魂,她的心,剩下的只是躯壳。躯壳是不需要营养的,躯壳是被废弃的,毫无意义的臭狗屎。她把空调开到最大,把所有的遥控器放在枕边,亮着灯,放着音乐,在明亮,有声的世界为自己编写悼词,在泪的漩涡中下沉,昏迷。
经过一次蜕皮,她滋长出新鲜的肉芽。在这个惟一明朗的早晨,她走到户外。黎明的空气伴随着凉爽和湿润,画眉鸟蹲在荔枝树上唱着古老的歌。她大病初愈或是死里逃生,她被周围的一切感动得热泪盈眶。她生活的城市如此美丽,可她却从未发现?到处都有绿色,到处都是勃勃生机。她没有权力践踏生命,包括她自己的,它属于她的父母。现在,她惟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活着,善待自己,善待别人。
头发一把一把地掉,她的心刚刚恢复平静。一切都是崭新的,没关系,这只是她开始变化产生的效果。她学会了自己给自己煮饭,长时间文火煲汤,照着书,像个广东太太。她可以随随便便做出几个花样。有时,喝点啤酒,葡萄酒。她给自己买花,买礼物,戒烟,拒绝排骨美人聚会,风雨无阻去上课。无论如何,她要树立自己坚强的信心。
画家在电话里说,找吴杏儿有事。约她下午去他的工作室。
这个城市,有很多留长发的男人,你猜不出他们的职业。搞美术设计的,唱歌跳舞的,美容美发的,当鸭作陪的,只要你觉得你很个性,你就留吧,他们代表那一小部分人,很前卫,又多情,就像李强,他常常被感情所绊,成为很多女人的大众情人。
他正往画布上抹油彩,穿一件被油彩绘制的花布衫,长头发束成一把扎在脑后,露出胡碴碴,油腻腻一张脸。几个靓女围着他和画布转,他有十二万分耐心和创作激情,画布上的女郎,眼神太风骚,可能是画家记忆中某一特殊时刻。他说吴杏儿是他朋友,她们有事。女孩子起着哄散出去。不会吧?搞什么搞?在这里?神经病,乌鸦嘴。
他说他有个朋友在鸿基影视培训公司,等一下过来。他们正在搞活动,好像是帮飘柔洗发水找模特。吴杏儿已经不再是做梦的年龄,枯枯黄黄的头发更胜任不了这种青春的竞争。她想起报社派她长驻三亚那年,她怎么也没有勇气面对摄影机镜头,穿着三点式和一个陌生男人在北部湾拥抱接吻,那是上海来的一家mt制片商。
吴杏儿在傍晚的海风中散步,被他们看上。他们在海南找片中客串,那时,海南岛是中国靓女最集中的城市。如果她当时不在报社工作,或者她很缺钱,她想我可能会合作。她也可能成为他们公司的签约演员,到各地拍录影带,还有丰厚的报酬,也许还有机会拍电影,拍电视,成明星,那是多少少女心中的梦。
如今,四五年过去了,现在她已经老了。眼睛里的纯真早已变得浑浊,她只能守着她的孤独,学习,学习,再学习。守着她的思念,流泪,流泪,再流泪。她不再有梦,仅存的只有现实。什么时候回到红的身边?什么时候有她自己的小日子?她急于想把自己再嫁出去,她已经三十四岁。
谁都看不出五杏儿是个如此守旧的人,深圳的漂亮女人没有想嫁人的,只有想嫁钱的。三十几岁的女人还叫女生,这里没人把你的年龄和称呼划出等号。只要你觉得年轻?只要你觉得你只有十八,没人会在意,没人会怀疑。这里是自己的世界,这里是自己主宰自己,自己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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