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阴暗幽冷。
微弱的光芒透过狭小的铁床照进牢内,黑色的虫子在稻草堆里爬来爬去。靠墙的石床上,破旧的草席辨不出颜色,空气里弥漫着潮湿腐败的酸臭味。
战弦歌屈膝坐在石床上,墙体冰凉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带来一阵阴凉,微弱的光芒落在她微仰的脸上,精致的面容宛若一塑没有感情的雕塑。
司空玉站在不远处的拐角里静静地观察着她,见她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许久,才转头看向牢头:“她自从进来就一直这样?”
跪在地上的牢头头又往下低了低:“少将军进来先是睡了一觉,睡醒之后就这么坐着,不吵也不闹。”
听到‘少将军’这个称呼,司空玉抿抿唇,眼底闪过一丝不满,可又知晓这种尊敬和尊称不是一时半会就可以改过来的,于是便挥挥手,自己一个人踱步到牢门前。可是静立了许久,也没见里面的人有何动静,甚至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觉得自己被轻视的司空玉忍不住怒了:“战弦歌,朕来了不知道过来行礼吗?”
平静的眼眸终于掀起一丝波澜,微仰的微微一歪,丢给他一个轻蔑的眼神:“难道皇上屈尊来到这天牢,就是为了看我给你行礼?”
司空玉被她说的神情一变,面部涨得通红:“你知不知道就是你老这么嚣张无理才会落个这般下场!”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若看不顺眼,我就是块石头你也嫌我碍眼!”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战弦歌也懒得和他假惺惺,因为她已经看出来了,什么目无王法蔑视王威,统统都是借口。他就是铁了心要处置自己,所以她无论态度良好不良好都逃不过被处置的命运,既然如此,何不随心而为?
“说罢!”见他双手后背,阴沉着脸隔着栏杆看着自己,战弦歌冷冷一笑,“你究竟想要干什么?是想要我手里的兵权还是想要我战弦歌的命?”
司空玉被她的直白羞辱的面部又是一红,双手捏成拳头忍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朕要你手中秘密武器制造的配方!”
“呵!”听到这话,战弦歌失声笑了,“是了,你若强行收了我的兵权,士兵们不满不说还有可能落下一个肚量小难容人的恶名,可你若研制出新的武器,通过它建立一支新的军队征战四野,美名、权势、声望全都有了。到时候即便不收我的兵权,铁甲营对大秦来说也已经是往日红花,如同鸡肋一般的存在了吧。”
司空玉神情一慌,心里升起一种心事被说穿的羞辱感,但她若已有了这种认识,那么接下来的话就更容易说了:“既然你已经有这么清醒的认识,就应该知道该怎样做才是你正确的选择。”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我会有怎样的下场,我心里比谁都清楚。而且,我并不认为你在得到炸弹的配方后,会给我留下什么好的下场。”
“炸弹?你说···秘密武器叫炸弹?”司空玉眼眸倏地一亮。
“没错,是叫做炸弹。不过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因为有一句话我确实没有骗你,那就是炸弹现在还只是一个构想,具体什么时候研发出来,谁都不知道。所以很可惜···”战弦歌看向他的眼神多了抹幸灾乐祸,“你现在依旧还要靠我铁甲营为你守卫疆土。”
“你···你的意思是···你不准备交了?”
“哼,我若交了,我和铁甲营还会有明天?”
“果然···你果然心存谋反,这点端王没有说错!”
“我还是那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这么急着要处置我,但我相信,我战弦歌的命···没那么薄!”
“你···”对上她倔强的眼神,司空玉心底也是百感交集。虽然他对战弦歌百般不满,但并没有要她性命的意思。毕竟他是自己的同胞妹妹,除了母后外最亲的亲人,而且战弦歌武艺非凡,兵法如神,大秦说不定以后还会用的上她。冒然处置她,不仅百官那里,就是百姓那里恐怕也会激起民愤,所以,战弦歌的命他是一定不会要的。可她似乎笃定了自己一定会要她的命,要么是因为这段时间把她给逼急了,要么···就是因为她还不知道真相。
可她若是知道真相了呢?还能这么憋屈的服从于他,乖乖的呆在这肮脏狭小的牢笼里吗?
种种情绪一时间涌上心头,司空玉看着那抹慢慢盒上眼睛重新靠在墙上扬起头的身影,沉思了许久,然后转身离去。
察觉到司空玉离开,战弦歌刚想感慨自己终于能够肃静一会儿了,谁知过道里再次响起了脚步声。这里是加护牢房,关押的都是朝廷大员,里面就只有她一个。看管她的牢头知道她喜静,只有送饭的时候才进来,所以···这次又是谁来看她了?
“少将军在里面···感觉如何啊?”
幸灾乐祸的声音幽幽地传来,战弦歌轻叹了口气,还不如司空玉呢。
“啧啧,少将军怎么不说话呢?难道是饿得没力气了?啊?哈哈哈哈——!”
猖狂的笑声响亮而又尖锐,战弦歌实在是受不了,捡起手边的石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丢,笑声立刻戛然而止。
“你知不知道,如果本将军点的不是哑穴还是你的死穴,你现在已经去见阎王爷了。”看着捂着自己的嗓子面露惊恐的端王,战弦歌嫌弃的摆了摆手,“赶快滚,再呆下去本将军可不保证下一次点你的是哪个地方。”
端王因为担心自己的嗓子,所以不做多停留就匆匆离开了,只是临走前又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而战弦歌对于端王这种越挫越勇屡战屡败还屡不悔改的人,早就无话可说了,所以自然没把眼神放在心里,闭上眼睛,继续休息。
慈宁宫里,太后自从得知战弦歌被关进大牢里,整个人就坐不住了。只是如今她名为静养实为软禁,想要见外人必须要得到司空玉的许可,而司空玉那个逆子,从把战弦歌打入大牢的那一刻就拒绝接见慈宁宫的人,即便是气的太后在宫里又摔又骂,也不露面。直到太后气急攻心晕了过去,司空玉这才神情惊慌地赶到了慈宁宫。
“母后,你没事吧!”
“你眼底还有我这个母后吗?”
司空玉还没来得及上前,一个茶杯就从自己脚前炸开,迸溅的茶水浸湿了他的靴子,滚烫的温度惹得他一下子跳了起来:“母后!我也是你的亲儿子!”
“哀家没有你这样心狠手辣的儿子!”太后的语气可谓是伤心至极。
被骂的司空玉面色也不太好看,可是看着太后歪靠在软榻上明显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不满立刻被悔意所取代,他究竟做了什么,这可是一直爱他护他母后啊!
“快去请太医!快去!”
“不用!你就让哀家死在这里吧。哀家死了你也就称心如意了!”太后愤愤的说道。
“母后!”司空玉上前一步半跪在她的面前,“母后儿子知道错了,您放心,儿子绝不会要弦歌的命。”
“那你快把弦歌给哀家放出来!”太后听他这么一说,立马强烈要求道。
“现在还不行。”司空玉顶着太后愤怒失望的眼神咬牙道,“弦歌现在还不能出来。”
“那什么时候出来?”太后蹭的一下子坐起来,“直到死吗?”
“母后!”司空玉有些伤心,“难道儿子在你心里就是这么难堪么?”
“因为以前让哀家骄傲自豪的玉儿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一个满脑子惦记着自己的皇位枉顾往日情意的卑鄙小人!”
“母后你···”司空玉想要为自己辩解,可见太后疲乏地闭上眼睛慢慢靠回榻上,立马投降了,“母后还是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吧。弦歌那里···儿子像你保证不会有事的!”
“哼!哀家不会再信你了!”太后愤怒地闭上眼睛。
司空玉见她这怄气的样子,只好叮嘱了一旁柳絮几句,然后在太医诊断过确定身子并无大碍后,才抬脚离开。
“你去给丞相和陆太傅传个信,想法让他们来见哀家一趟。”司空玉走后,太后对还未离开的王太医说道。
王太医虽然不是太医院的院长,但却是先皇最为信任的人,也是他最先诊断出皇上的病情然后一直帮先皇隐瞒下去。太后知道王太医可靠,所以才把这个任务交给他。
“太后放心,老臣知道该怎么做。”
司空玉从慈宁宫离开后,就算是取消了慈宁宫的软禁命令,毕竟太后身子不好,需要后宫嫔妃和太医院照料,但保险起见,后宫嫔妃里司空玉只批准了陆皇后,太医院里也只批准了包括王太医在内的三位太医。以前后宫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即便皇上解释这是为了不饶太后静养,但依然有人为此心存疑虑。孟丞相和陆太傅就是其中两位,当他们提出去看望太后发觉皇上的脸上浮现的是惊慌和无措后,二人就知道,太后恐怕是出事了。果不其然,他们一进慈宁宫,太后就告知了他们自己前几天被软禁的消息。
“软禁太后,将少将军打入天牢···皇上定然是知道当年的真相了。”孟丞相抚着胡须笃定道。
“唉···”陆太傅却幽幽一叹,语气里满是自责,“是老臣没有教导好皇上,愧对先皇和太后的嘱托啊。”
“陆太傅别这么说,若不是因为这件事,哀家又怎么会知道皇上竟然是这样一个人?不仅是你,哀家和先皇···也都被他平时的样子给骗了啊。”
“那先皇究竟是不是···”
孟丞相看着太后闭上眼睛默默地点了点头,也随即重重一叹:“真是没想到啊···”
“哀家今日叫二位来,就是想询问二位,可有什么方法解救弦歌?”太后道出了此次前来的目的。
“实不相瞒,太后,自从少将军入狱,我们就一直在想办法如何揪她。只是这次皇上铁了心要惩罚她不说,少将军当日在早朝上的鲁莽举动和气话,也让我们这些想主意的人颇为头疼。如果皇上死咬着少将军目无王法这一点不放,我们也无计可施。”
“弦歌,弦歌也是被端王那个无耻之徒给气的啊!”太后提起这个人,就气不打一出来。
“说来也奇怪,皇上上位以来第一件事,竟然就是重新重用端王。可端王这个人···绝不是什么忠心的善茬啊。”孟丞相捻着胡须疑惑道。
“可能是被端王握住什么把柄了吧。”陆太傅叹了口气,对这个学生还有孙女婿,可谓是极其的失望。
“不说端王···丞相、太傅,难道现在真的没有办法救弦歌了吗?你们应该明白,不仅出于那个原因,弦歌她对大秦也很重要啊!”
听太后这句话,二人又想起今日早朝,皇上指派武将去接管铁甲营,结果接连三个都以能力不足而推辞,最后一个还是在皇上暴怒的情况下才勉强接下来的。皇上这架势,分明就是想要趁机架空少将军的权,只是他自己也明白现在朝中并无大将可以接此重任。可他依旧一意孤行···
“在这么下去,大秦危夷。”孟丞相忧虑的看向身侧的陆太傅。
陆太傅点点头,想了想,道:“我们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找出端王泄露的秘密,以此来减轻少将军的罪行,同时再多劝劝皇上,说不定,可以奏效。”
太后听到这连连点头,而孟丞相却蹙起了眉头:“端王这个人阴险狡诈,抓他的尾巴并不容易,而且他现在可谓是一无所有,招惹他他难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那你说怎么办?”陆太傅气闷地看着他。
孟丞相垂着眼眸捻着胡须,犹豫了许久,才慢吞吞地说道:“太后可还记得···当时先皇对我们说的话?”
太后和陆太傅同时瞳孔一缩:“你是说···”
“嗯。”孟丞相点了点头,眼神无比坚定,看陆太傅闭上嘴巴,笑道,“怎么,不舍得?”
“哼!这又是什么可不舍得的!”陆太傅蔑视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脸上重新被担忧所覆盖,“这虽然是个法子,但影响却也是很大的。”
“所以···”孟丞相转而看向太后,“我们还是先用第一个办法吧,如若皇上再执迷不悟···那只有走那条路了。”
太后点了点头,心知这已经是最好的举措,她现在只能希望司空玉早点儿回头是岸。可是,天不遂人愿,第二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在大秦传开。
弦歌是大秦的嫡长公主,当今皇上的亲妹妹,而凉王,才是定安国府真正的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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