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赫连律殷站在高高的槠华台之上看着未春园中那一抹小小的绿色,未春园,往复都未有春,此时竟如此斑斓。
“花拾。”
赫连律殷轻启嘴唇,声音柔的像是怕吓着某个枕臂贪睡的人儿:“沈阑君就像南珠回来了,我想她的目的就是不再让我重蹈覆辙,是吗?”
洛花拾不说话,就这样看着眸光流转的他,微风轻拂,暖阳普照,一丝不忍,悄悄爬上心头。
“主上既然是这样想的,那就是这样了。”
“你我一起长大,此刻不必拘泥于礼数,我问你,如果我说我其实一点都不想统一江湖,他们会不会怪我?”
赫连律殷神情激动,双手紧紧的捏着洛花拾的双臂,眼里满是期望,洛花拾知道,他是期望自己说出他想要的答案,而这个答案,已经在他心中流转了十几年!
“这个‘不想’,何尝不是种解脱?”
“解脱?”赫连律殷眸中深意加重,背着手慢慢踱步,一圈一圈的围着洛花拾转,而后在他眼前停了脚步,一声嗤笑发出:“我还能解脱得了吗!”
“明日是满月。”
风忽然大了,吹的洛花拾有些睁不开眼,他抬起手背附上眼眸揉了揉,朝赫连律殷拱拱手,转身离开槠华台,只留下赫连律殷一人。
扑啦啦……
一只通体火红的鸽子从空中俯冲下来稳稳的站在赫连律殷的肩头,细长的小尖嘴里还叼了一串桢楠木手钏,清香阵阵。
赫连律殷伸手把手钏取下放在手心端详,看了一眼在自己肩头轻啄的千里寻香鸽,又扭头冲着未春园中那抹小小的绿色身子倪了倪,心中疑问一点一点被打散,嘴角轻笑着把它抱在怀里,抬手顺着毛发捋了一捋,悠悠的开口:“怪不得昨日未有见你,看来寻香是出去寻香了!”
赫连律殷一扬手,千里寻香鸽像箭一样从高高的槠华台冲出去,坚硬的翅膀霸道的划破柔柔微风,经过树梢,掠过屋檐,如绿树添红花,檐角绽石莲,所经之处,火红烈烈。
“咕……”
未春园内,某个枕臂贪睡的人儿还在大会周公,寻香鸽似是懂事一般没有尖鸣,只是咕噜着叫了一叫,双爪弹跳着在梧桐树底下捡拾下落的种子来。
直到日渐西移,沈阑君才被忽起的山风惊起,阿嚏一声,浑身哆嗦着打了一个舒舒服服的喷嚏,却惊得面前的寻香鸽扑啦啦的飞出去好远。
“这么快就回来了?果然名不虚传!”
沈阑君一眼就认出了是昨夜那只寻香鸽,起身轻飘飘的走过去在它面前蹲下身子,伸出一跟手指戳了戳它圆溜溜的脑袋,那寻香鸽也不躲,像是不服气一般用力顶了回来。
“染卿说你是赫连律殷养的,你不回家,来我这儿做什么?”
当初染卿给她寻香鸽时并未说明鸽子的来历,直到今天中午才知道居然是赫连律殷养的,心里顿时像下了一场雪一样,一下从头顶寒到了脚跟。
“咕……”
那寻香鸽又咕噜着叫了叫,啄啄地面,又啄啄沈阑君伸出来的手指,双爪抓地轻跳上她的手臂,圆溜溜的眼睛一圈一圈的盯着沈阑君打转。
“你不会是要我给你捉虫子吧?我说着玩儿的,你一只鸽子吃什么虫子?赶紧回去吧,我要保命的!”
沈阑君胳膊一抬,想把寻香鸽放飞出去,谁承想那寻香鸽像是赖住她了,在未春园上空盘旋了一周,又飞下来在她面前站定,张开尖尖的小嘴朝她咕噜一声叫,像是炫耀一般高昂着头在她面前走来走去。
“你为什么不走?告诉我!”
沈阑君呼的一下站起身,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寻香鸽,半眯着眼睛,一副要它从实招来的表情,但就在下一秒,一阵嘲笑自她心底发出来,沈阑君伸出去的手一颤一颤的缩回,抬手附上脑袋捂住了眼睛,许久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我到底在干嘛?和一只鸽子说话?”
她呵呵一笑,重新蹲下身子把寻香鸽抱在怀里,那火红的小鸽子也不叫,还像是非常享受一般往她手心里钻了钻。
“染卿让我不能接近赫连律殷,但让别人发现你和我在一起肯定会误会我,我该怎么把你送回去呢?”
沈阑君想着染卿严肃的语气,一时之间犯了难,她并不知道染卿住在哪儿,而自己不能亲自去送是确定的,但如果让某个使女去送的话,可这银龙驿谁人不知寻香鸽是赫连律殷养的?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呦,沈小姐清闲着呐?”
正在沈阑君踱步思忖之际,一名穿粉红对襟使女装的小使女从门口走了进来,睨了她一眼,撇着嘴靠在门口鼻孔朝天:“白吃白喝,还要我们伺候,哼,不要脸!”
“这位姐姐,我只是出来散散心。”沈阑君利索的把寻香鸽往怀里遮了遮,面上慢慢浮出笑容,她早已习惯了使女们的嚣张跋扈,身在异乡却不是客,在人家的地盘上,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叫谁姐姐?人家才十六,你居然叫人家姐姐!”
那小使女看样子年纪也不大,听到沈阑君只是礼貌性的一句“姐姐”,竟然能气到原地跺脚,眼睛也瞪得大大的,一股子愤愤然模样。
“不好意思,请问无鸢姐姐去哪儿了?”
沈阑君才想起已经一天没见着无鸢了,不禁好奇的一问。
“无鸢姐姐被表小姐叫去了,未春园就我一个,怎么,你仗着无鸢姐姐对你好,就想告我的状吗!”
染卿几时把无鸢叫去了?她怎么不知道?而后又转念一想,既然无鸢都不在,眼前这个心无城府的小丫头也许可以一用。
沈阑君清清嗓子,小腰板一挺,一改之前的谦逊有礼,语气顿时足了不少:“好好伺候我是赫连律殷说的,所以无鸢才对我客客气气的,她是你的头儿,而你居然背着她这样对我,改天我一告状,你认为无鸢能保得住你吗?”
“闭嘴,你居然敢直呼主上名讳,不要命了!”那小使女语气虽严肃,但气力却不如之前足,显然是被沈阑君的话吓到了,竟然忘了对她说狠话之人是被劫持的人质,再开口时,居然打起了哆嗦:“我没有对你不客气,你不要告我的状……”
“想不让我告状也有办法,你随我进来一下!”沈阑君朝小使女勾勾手,兀自转身踏进了正厅门,那小使女一听不再告她的状,满心感激的应了一声,屁颠屁颠的跟着沈阑君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