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鸢心中突然隐隐一动,不知为何,她面对沈阑君烂漫的笑脸时,心突然软成了一汪潭水。
“大胆!表哥几时说过不让本小姐来此?再怎么说我也是银龙驿的表小姐,谁敢拦我,我就让表哥把你们全都赶出去!”
二人面容均灵透,其实是各怀鬼胎,随着门口清丽嗓音的传来,仿若六月清风一般打破这凝滞的时间。
无鸢朝着沈阑君轻轻一行礼,转身跨出了门,沈阑君沉思一晌,抬手捏起面前的红盒,轻取一点抹上脖颈,牡丹花香顿时充斥鼻间,纤细的脖颈上,白皙一片。
沈阑君满意的一笑,轻启步子缓缓移出屋门,待到未春园门口之时,只见护卫垂头而立,染卿稍带怒气的温润面庞出现在沈阑君眼前。
染卿穿了一件白底红花及膝软襦裙,脚踩一双厚底红面的小巧靴子,鞋边上精巧的绣着牡丹,面上毫无表情,细长的修眉紧紧的蹙着。
沈阑君盯着不同于昨日的染卿,虽然才刚刚相识,但她瘦弱的形象已经深深的刻在了她的脑子里,现在的染卿,高贵,冷艳,大气,强者之气仿佛会随时迸发出来,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不同往常的弱小内敛,此刻高高在上的染卿,才有驿中主人的风范!
染卿看见沈阑君,原本锐利的眸子顿时柔软下来,支开了她身后的无鸢,拉过沈阑君的手重新跨进未春园,二人进入睡房,关起门来说起悄悄话。
“染卿,你刚才……”
“阑君,我自小身子就弱,若我再不强势一点,这银龙驿怕是没人会对我正眼看待了。”
染卿说话之时毫无半点软弱之态,眼光也由以往的柔软变成了炯炯的坚定。
“对了,昨天晚上的事办的如何?”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何事?”沈阑君的声音突然刻意提高了一个分贝,把不明所以的染卿吓了一跳,此刻正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阑君,你怎么了?”
“我很好啊,昨晚很早就睡了,睡得可香呢!”
染卿正欲开口询问,下一秒却被沈阑君搂在怀里,玉手紧紧的捂住她的嘴巴,生拉硬拽的扯到离窗口最远的角落,力气之大,柔若无骨的染卿自是受不了沈阑君这习武之身的力气的,片刻,面颊幽幽飞上一丝绯红,已经不争气的出现阵阵眩晕感。
“染卿对不起,我忘了你是女孩子!”沈阑君尴尬的拿开手,再看去时,染卿白皙的面上已然被她按出了几个惨白的手指印。
“没关系!”染卿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贪恋这微不足道的空气。
沈阑君正想把昨夜遇袭之事告诉她,但转念一想,那人的用意很明确,就是不想让自己成为绊脚石,但此刻莫不可再让染卿卷入纷乱之中,此事宜缓不宜急,等事件慢慢浮出水面再说也来得及。
她收了心思咧开嘴笑了笑,抬手略有尬意的挠了挠脖子,手指却不小心触碰到了脖颈的伤,顿时一阵刺痛传来,让她微微的蹙起了眉,但接着,眼神倏而变亮,她也不曾想过,就是这么一个习惯的小动作会让自己轻易缓解此刻的困境。
“我是想谢谢你的香粉!”
“阑君你不要想瞒我,昨晚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
染卿斜着眼睛直直的盯着沈阑君,清澈的眸子仿佛能渗入她的心底,一时间盯得她有些心虚的别过头去。
“我……”沈阑君悠悠的移开染卿迫人的眼睛,却阴差阳错的看清了铜镜中自己那张慌乱不堪的脸。
她倏地回忆起了那日赫连律殷口中低声喃昵的“南珠”,暗想世间怎么可能会有让人认错的两张脸,但赫连律殷是何许人,能让如此狠心之人动容,想必那南珠,并不单单是被劫持的人质!
“南珠是谁?”
一句不瘟不火的问句,竟让染卿瞪大了眼睛仓惶的后退几步,墨瞳中一如既往的水光流转,此刻却溢上一层不合年龄的忧伤。
染卿不想沈阑君步南珠的后尘,这是染卿的心里话,沈阑君自是听不见的,只见着溢满忧伤的染卿的脸,在片刻间,又恢复如初的温润。
“关于南珠,表哥是不让说的,既然阑君你问了,我还是想说给你听!”
染卿拉过沈阑君的手,两人双双坐回睡榻之上,窗外春雨淅淅,屋内佳人莺语,沈阑君与染卿对坐着,听着染卿缓缓道来。
……
时间过了许久,窗外的雨早已停歇,许多不知名的鸟儿在枝头欢快的叫嚣着,空气中有泥土混着雨水的清新气味,阳光重新撒向了大地,明媚却不刺眼。
沈阑君送走了染卿,一个人站在未春园门口楞楞的发呆,又转身走回正厅门口,在窗前那颗高大的梧桐树旁,轻轻的蹲下了身子,双手托腮,细细的回想染卿的话。
“经得起沙场杀戮,却经不起伊人添香,若南珠没有国恨家仇,就不会被派来作奸细,若她没有真正爱上赫连律殷,也就不会为情而殇吧!”
她低声喃昵,眼神涣散的盯着地上的枯叶,又抬头看看树上在风中瑟瑟发抖的嫩叶,春发夏盛秋萎冬枯,生死轮回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嫩叶抽芽的条件必须是老叶的离开,有些事,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赫连律殷,那个仿若冰窖的男人,在看见与南珠一模一样的自己时竟会不自觉的失去自身控制,心殇之人,好像不止南珠一个……
沈阑君抿着嘴,思绪早已飘到不知何处,双眼瞪得圆圆的,眼睛却越来越迷糊,托腮的手渐渐支撑不住摇摇晃晃,终于双臂交叠抱住膝盖,轻盈盈的俯下身缓缓闭上了眼眸。
枯叶终于悠悠的飘落下来,覆盖了身子挡住了脸,掩埋了鲜艳的绿罗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