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大殿上,赫连律殷身着黑衣长袍,一只祥龙翡翠白玉钗半挽青丝,眼眸微阖,眼角一点泪痣充斥了这妖娆的妩媚,薄唇微微上扬,慵懒的躺在檀木长椅上,身下铺着一张完整的雪白狐皮,案几上的香炉正丝丝缕缕的冒着熏香,大殿两旁有两排冬暖夏凉的山泉池,水池上空热气缭绕汩汩不息。
许久,他终于缓缓睁开眼睛,媚眼如丝。
“抓一个人很难吗?”
嗓音圆润,宛若玉石轻响悠然。
洛花拾站在左侧温泉旁看了看被放置在大殿中央的沈阑君,上前一步拱手弯腰,朝着赫连律殷恭恭敬敬开口道:“主上,过程中发生了一点意外。”
赫连律殷不答话,抬着眼盯着地上的小小身子看了好一会,终于嫌弃的皱起俊眉,玉扇掩鼻。
“好脏。”
“属下认为主上应先救人要紧!”洛花拾余光瞥了一眼站在自己一侧的慕苏琅,发现他面无表情的低着头一语不发,想着他的话也不无道理,遂做个顺水人情,随了他的愿。
“本主的药只会杀人,不会救人。”赫连律殷垂眸,一条青蛇自他指尖蜿蜒而上,丝丝的吐出细长的蛇芯,大殿之内异香缭绕。
慕苏琅紧紧攥住的拳头倏然松开,抬手相捏上前一步朝赫连律殷弯了弯腰,语气轻佻的开口道:“主上,不仅要把她治好,还要好生伺候,到时严华派领兵打来,发现并无虐待,那江湖之上可都偏向我们银龙驿了!”
慕苏琅一句话三分真七分假,他着实不愿看到这么一个无辜的女子牵扯进这江湖的恩恩怨怨中来,眼下只有尽力保全她的安危,至于想办法把她送出银龙驿的事,那都是后话!
“陶公子,你来这儿三年,本主还是没能改变得了你,心善可不是件好事。”赫连律殷薄唇轻启,侧着脸斜睨着他,再度开口时,语气已变得稍有严肃之意:“洛长老意下如何?”
“请主上以大局为重!”洛花拾拱手深深作揖,低着头暗自伤神。
赫连律殷闭了眼,片刻,他站起身绕过案几踱步到沈阑君跟前。
沈阑君此时双眼紧闭面色发白,嘴唇呈现毫无生气的灰白色,发丝胡乱的粘在脸上,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渗着脓水,靛色衣服被鲜血染的近乎黑亮,玉冠还固执的缠在头顶,刻意描画的凌眉被水冲了个干净,露出原本就宛如杨柳的细眉来。
赫连律殷暗自好笑的看着她,明明是女子,却偏偏扮男装,有意思。
“谁干的?”他回了神,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洛花拾身后一直哆嗦的石三闻言终于支持不住扑通一声跪下,老脸上眼泪纵横,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主上开恩,实在不关属下的事啊,主上饶命吧……”
石三直到下山抬人的时候才明白洛花拾为何要让山上使女来抬,银龙驿各位首领全员出动就只是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子,不禁觉得大事不妙,在上山的途中一直忐忑不安,直到现在,悬着的心居然放下了,他看到不管自己再怎么求情,赫连律殷仍旧轻摇玉扇充耳不闻,大概是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彻底激化了他,石三心一横,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自己主动出击!
“主上!我石三自问对主上忠心耿耿,还不如只来了几年的陶骥吗!既然这样,我这贱命不要也罢!”
石三嚯的一下站起身,鼓睛暴眼,脖颈青筋暴起,仿若铁柱的胳膊极速弯起,轮圆了拳头直挺挺的冲着赫连律殷冲过来,带着愤怒,带着绝望,带着十几年的兢兢业业,带着必死的决心,拳外生风,对着赫连律殷的胸口,重重的冲过去!
“主上!”
洛花拾惊呼出声,却在下一秒,赫连律殷嘴角一翘,眸中杀意涌现,迅速抬起左手轻巧的接过拳头,借着他的力往身后一带,右手重重的拍上他的额头。
一滴,两滴,三滴……
芬芳异常的蛇血顺着他的脸颊滴滴落下,大殿之内顿时异香四起。
“你好毒……”石三眼里慢慢渗出鲜红的血丝,脸上影影绰绰闪现出数条细蛇,嘴唇已变成深紫,身体支持不住摇摇欲坠,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完便七窍流血翻身倒地。
绝望还凝结在脸上,这石三只不过是想让家中老小过上好日子,面对苦苦不得志的人生,有朝一日他若重来,会不会遗憾自己当初跟错了主人?
“谁让你不听我的话,想咬我……”赫连律殷看着被鲜血染污的手,眼里隐隐闪过精光,让人分不清说的话是对青蛇还是对死去的石三。
洛花拾看着近乎嗜血的赫连律殷不忍的别过头去,而慕苏琅,亲眼看到天下第一制毒高手的残忍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他不能再让这个人性丧失的“鬼毒君子”继续残害人间,这个以驿站打掩护的毒窝,他要彻底摧毁!
“那沈阑君要如何处理?”半晌,洛花拾开口,面无表情。
“不能死就让她活着。”赫连律殷捏着略胀痛的太阳穴转身走回高台之上,继续慵懒的躺下:“给她安排个园子,照着陶公子的话,好生伺候!”
“咳咳……”
慕苏琅一阵轻咳,虽已用药暂时压制了乌头毒性,却没有进行彻底的根治,因着又吸了刚才的蛇香,此刻像脚踩棉花一般晃晃悠悠的站不稳。
“主上,多亏陶公子铤而走险才得以成功劫持,此刻陶公子身体不适,那属下与陶公子先行告退!”
洛花拾感觉到慕苏琅的异样,兀自替慕苏琅告了退,赫连律殷没睁眼,只是抬手冲着大殿门口摆了摆,洛花拾领命,看了慕苏琅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直到两人离开大殿,赫连律殷才悠悠的睁开眼睛,望着温气缭绕的温泉池水,薄唇轻启,喃喃出声:“灯火阑珊不见君,沈阑君?呵!”
远处的矮山山脚,海棠树缭绕处,慕苏琅眼眸深邃,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低头弄花的洛花拾。
“多谢洛长老求情。”
“洛某人只是为银龙驿着想,陶公子想多了!”洛花拾嘴角升起平缓的弧度:“陶公子冒着性命之忧为银龙驿解难,洛某人佩服,还是早些歇着吧!”
洛花拾朝他淡淡的笑,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什么事一样猛然停下脚步,半回过头来看着他:“陶公子莫要再出去另觅佳肴了,万一寻着什么噬心的吃食可不好!”
慕苏琅心中一禀,看着洛花拾一脸坦然的模样有点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眼神倏地变暗,望着洛花拾离开的背影紧紧的攥起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