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下了个又长又扁的木盒,看个大致形状,谢凌恒大致就能猜到这是什么了。
他打开盒子,扑面一股淡淡的蜜桃香,混杂着几味不易察觉的烟草味,用蓝玉做的,这玉蓝得有些渐变,深深浅浅很好看,做工精致,管子上刻了弯弯绕绕的翻云纹,又长又细,上头一个凸出来的烟嘴——这是一个烟杆。
看到这东西,谢凌恒嘴里像是含了一把白面粉在嘴里似的,半点不是滋味。
他记得自己上辈子刚刚穿越到这儿的时候,电子产品用不到就算了,唯独有一样——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抽根烟,就一根,又不是老烟枪,一个月都不一定能抽完半包烟,就是觉得抽烟能舒缓一下情绪。
在现代的日子过得太糟心了,现在再不济,也比那个时候爹不疼娘不爱心脏病突发都没人管来得强。
他在心里苦笑,“上河谢家对他倒是特别温情款款,结果呢,还是败在了他手里!整个一个世家,真是跟着他倒霉。”
这个烟杆,他一共做了两根,材质都一样,为了区分开来,一根是翻云纹,一根就是弦月纹,大概意思就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嘛,也不知道那一根跑哪儿去了,他得空再好好翻翻。
想到那时,他还哄骗尹乘月陪着自己一起吞云吐雾,从开始的死活不愿意,到后面终于抽了一口,结果被害得呛了半天,气得发出朝他发出一支火云箭——那小子怎么可能知道烟杆,自然也不懂什么是“抽烟”,当时一个又横又倔的臭小子,不像现在七窍玲珑心了不少。
这个小时候被他耍,长大了就和他势不两立的宿敌,现在成了他师父。
造化弄人,真他妈造化弄人。
“那我,先走了。”
进是肯定进不去了,师延想想还是算了,“我走了啊,你……你自己保重。”
等了片刻,却没听到在里面的谢凌恒回应自己,师延挠挠头,想着也不大会出事,便放心的离开了。
“走了最好。”
目送这个不会说人话的混账小子离开,谢凌恒是再乐意不过——看来沧月这几年收弟子都光顾着看脸了,情商都太低,简直不能忍受。
既然有了烟杆,就差点烟草了,走了个盯着看的,他更随意的四处捯饬,小月月跟在他身后,这小东西总是很神奇的和他心灵相通,也一路在柜子上翻东倒西。
四处敲敲打打,谢凌恒就着一堆橱柜一路往下按,在桌子的最底下弹出一个小暗格,一打开,是个小瓷盒——里面装的真的是满满一盒烟草,还是全新的,似乎动都没动过,码放得整齐有序。
“我记得好像没有在客厅留下这些东西吧。”
谢凌恒低声喃喃,“也不可能准备这么多啊,还特地弄个小瓷盒装着,总不能是——?嗯?”
好像也不现实,这都是全新的,尹乘月又对这玩意儿这么敏感——他去抽这个的想法,必定是不成立的。
那是谁放在这儿的?
谢凌恒霎时就没了心情,怏怏地收起了烟杆,把烟草也放了回去。
他望了一圈四周,有些泛蓝灰的瞳仁转了转,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等着三天后的正式开坛授业,真成了那姓尹的臭小子座下大徒弟——那还不如让他穿裙子扮女人。
“小月月,趁着那尹乘月还没回来,做好准备,我们赶紧跑。”
作为一个曾经的沧月弟子,沧月的大致地形对于谢凌恒来说简直就是了如指掌,他搂着小月月逃出陶华居,一刻不停的跑了半宿,实在是跑不动了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来。
这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他摸出几支不知从哪里偷出来的火折子,寻找出路,他有些心急火燎的想,“这时候尹乘月多半已经回到陶华居了,一看到他逃了——大发雷霆是一定的,多半会把他青椒烤肉丝了。”
借着火光,看到一丛篱笆,里面种着各种奇花异草,谢凌恒知道这儿大概是无香殿附近,这地方真是见了鬼似的偏僻,殿主人叫杜衡,是谢凌恒上辈子的师叔,为人冷僻,整日钻研香料,外头种着的这些也是香草药草之类的东西。
这个无香殿离沧月的后门最近,从那里逃出去最方便,小月月琥珀色的眼眸幽幽转了一圈,像是在熟悉地形似的。
快速穿过几道羊肠小道,谢凌恒隐隐看见一个小门的轮廓,孑然而立在远处——正是出口,他顿时满心欢喜,抱着小月月一路连滚带爬的奔了过去。
一颗石头落到谢凌恒脚边,他也没在意,那石头跟着他一路滚了滚,滴溜溜停到了旁边的篱笆里。
“什么味道?”
鼻息间忽然传来一股极为呛人的味道,又辣又酸,谢凌恒眼睛一疼,眼泪哗哗的往下流,脚下一轻,土地一撤,原本踩着的实地转眼变成一大块缺口。
在掉下去的一瞬谢凌恒才想起来——无香殿的杜师叔最怕别人踩踏到他栽种的东西,周围特地设了一堆的陷阱,一不小心就会着道。
还好这坑不算太深,但是也出不去,他们可以说是刚出虎穴又进狼窝,谢凌恒这个闲不住的,又要可劲儿倒腾了。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小月月,“你不是会结冰吗?弄个冰楼梯怎么样?你知道楼梯长什么样吧。”
他放下小月月,举着火折子大致给它形容了一下,小月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示意谢凌恒躲开点,它两爪发力,两道冰柱紧紧扣在土缝上——
“不对,你要加几个杠子,你是希望我靠着两只废脚一路登上去?”
“差不多了,只是你加的杠子太少了,再来几个。”
“也不用这么密吧,和梳子似的,算了,凑合用吧。”
小月月烦不胜烦,爪子一撤,一副“你请自便”的样子斜睨了谢凌恒一眼,谢凌恒啧了一声,摸摸揣在腰带里的烟杆,确定没掉,双手放在冰梯上,这么帅气一勾——可惜脚下没有着力点,原本帅气的动作他做起来好像是垂死挣扎的蚂蚱。
“行了,让我死在这儿吧。”
泼猴谢凌恒原形毕露,也懒得再想办法了,干脆一屁股坐在土上,等着人来。
掉下的这个洞里也不知怎么,越来越闷热,倒是那个嵌在了山洞土壁里的冰梯丝毫没受到温度变化的影响,纹丝不动,依旧散发着冷气。
实在是受不了了,谢凌恒手指握上腰带,现在这儿肯定是没人的,在小月月冷幽幽的目光中——他开始脱衣服。
“咳,小月月,麻烦你,转个头。”
见小月月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谢凌恒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像是在被一圈人围观裸/奔似的,浑身不舒坦。
听到这话,小月月非但没有转过去,反而稳稳当当的坐在了地上,依旧保持了它一贯贵妃卧榻一般的优雅婀娜。
“行吧行吧你看吧,反正我又不是女的,用不着嫁给你。”
借着火折子疏松的光,手臂上的封灵咒和交错的蜘蛛网似的,脱了两层,留一件里衣也差不多了,把那两件外衣铺好,谢凌恒躺在土地上,眼中是密布的星云,感觉这样也挺自在。
他想着,“上辈子也掉过类似这样的陷阱,不过那个时候和现在不一样——那时候似乎有人陪着?好像是个很好看的孩子,和玉璧人似的,就是冷冰冰的,不太爱讲话,一讲话就怼人,现在是个小毛球陪着自己,倒也还差不多吧。”
敢情自己上辈子被两个孩子折腾,一个大的一个小的,自己就和那事儿妈似的,逗着两个小屁孩子玩。
正当他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总觉得底下有什么东西在拱着自己的后背,仿佛被熔岩烫了一遍,最主要衣服现在也薄了,触感就更深了——吓得谢凌恒忍不住蓦地跳了起来。
“什么东西,小月月!小月月!”
可小月月已经没影了,不知蹦哒到哪里去了,这时候火折子也很配合的油尽灯枯,“啪”地一下就熄灭了。
夜深人静,这点动静被湮没在了厚土之中,翻起的泥土掩盖住了这个陷阱,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若无其事的就过去了。
水波涤荡,热气氤氲,像是漂浮在云海之中,晃晃悠悠,在一团淡淡的药草味中,谢凌恒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不睁开眼还好,一睁开眼,环视一圈之后,他一下子就炸开了。
“温泉?!这里是哪儿?”
怪不得这么暖和——他现在在这个不知是哪里的池子里泡着,里衣也紧紧贴在了身上,这池子混着一股花香的中草药味,这是打算做腌菜吗?!
还是说,要劫色啊。
他趴在白石凿的壁池边上,这里被雾气抛得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但可以确定的是小月月不见了,那些他脱下的外衣不见了,他顺来的烟杆自然也没了,那他的傀儡线……怎么办?!
被人发现他岂不是要小命不保?!但万一这里有个小姑娘路过,看他光着跑出去,会不会把他当成个变态?!
“要命了——不管了,先出去再说!”
脚上像是被无形的水草被绑住了一般,谢凌恒就是想借手臂上的力翻出去都难,他低头,意外的发现自己胳膊上封灵咒的痕迹减淡了很多,都快看不见了。
与此同时,这个温泉水却再没之前这么清澈,而是稍稍浑浊了些。
白雾越聚越多了。
背上那仿佛被熔岩烫了一层皮的触觉还在,他听到身后似乎传来了轻巧的脚步声——这是穿着缎底软鞋发出来的,靴子远远没这么小声。
站在白石池边上的人挑了下眉,低头看向水里那个仰头看着自己的,他微微歪了下头,面无表情。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