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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摧沙堡(1 / 1)

德宗看到李泌来了,马上就有了主心骨,说道:“先生病体痊愈了吗?朕本来还想派太医到先生府上去诊治一下。”

“老臣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刚刚入秋,天气乍凉,大夫嘱咐老臣不要受寒,所以老臣才一直没来拜见陛下。”

“先生来得正是时候,吐蕃铁骑大举入侵,他们的前锋近日已抵达好时,文武大臣们战、和意见不一,宰相萧复又病倒在床,朕眼下正感到为难,请先生帮朕权衡一下战与和的利弊。”

李泌早就揣测出德宗心里不想与吐蕃全面开战,希翼与吐蕃媾和,他不慌不忙地说道:“陛下,自我大唐开国近二百年,与吐蕃前后和盟了六次,每次的和盟最多只能维持数年的太平而已,哪次和盟真的给我大唐带来了长久的太平呢?通过这一百多年的教训,陛下应该清醒地认识到吐蕃人的言而无信。”

德宗听了李泌的话默不作声。

“老臣以为,如果要想渡过此次危机,只有狠狠地给吐蕃人一个教训,让他们为擅兴刀兵付出代价,才能换来几十年的太平。纵观我大唐也吐蕃两次较长时间的太平,无不是如此。第一次是贞观年间,太宗皇帝手下名将如云,大唐在松州大破松赞干布亲率的吐蕃大军,而后松赞干布主动请婚盟好,太宗相信了他们,将文成公主入嫁吐蕃;第二次是明皇(唐玄宗)在开元年间,我大唐兵多将广,国力昌盛,先后几次重创吐蕃人,他们数度请和,明皇才同意与吐蕃签订了赤岭之盟,明确了唐土边界以赤岭为界(今天青海湖东边的日月山),并刻碑记录了盟约。可是,即便是两次打败吐蕃人以后签订的盟约,也不过为大唐分别带来三十年的太平而已。时至今日,河西、陇右皆被吐蕃蚕食,当初的赤岭边界也早已成为吐蕃的腹地。陛下请想一想,昔日数次被我大唐打败所签订的盟约吐蕃尚且背盟,更不用说今日吐蕃大军兵临城下所签订的城下之盟了。”

李泌所列举的例子,满殿的大臣几乎无人不知,纷纷低头不语。

接下来,李泌话锋一转,说道:“如今吐蕃人看起来气势汹汹,但老臣认为并非不可战胜。”

德宗听了李泌的话,眼睛一亮,因为他并不是不知道,签订的城下之盟只是饮鸩止渴,这样的盟约并不能给大唐带来真正的太平。

李泌继续说道:“如今邠宁一线,陛下可派出咸宁郡王(浑瑊)为统帅,率军增援韩游瑰。只要能将吐蕃军牵制在邠州和宁州,西平郡王就可以从泾源乘机往西北推进,断了吐蕃人的后路,同时命河东马仆射(马燧)率河东军从东北向西压迫吐蕃军,就算吐蕃军的骑兵强悍,但我军有城池作为依托,只要不急于求成,坚持到明年春季天气回暖应该没有问题。吐蕃人长期生活在雪域高原,天生喜冷怕热,一旦天气变暖就会孳生疫病,那时才是我大唐反攻之时。”

张延赏对李泌早有嫉妒之心,他嫉妒李泌作为一个无官职的人(李泌从陕州回到长安就辞去了陕虢观察使),在德宗面前还那么受到信任,自己空有一个左仆射的虚名,却迟迟难以得到重用。他早就算准德宗希望与吐蕃和谈、不想大动刀兵的心里,此时正是自己表现的机会,于是他跳出来说道:“陛下,先生的应对之策,臣却不以为然。我大唐今年天灾人祸不断,国库空虚,哪有那么多钱粮能支持大军与吐蕃人对峙到明年开春?就算省吃俭用做到了,可那将是一笔多大的开销?黎民百姓又将增加多少赋税才能将国库补足?如果此时和谈,吐蕃人又能开口要多少呢?据臣推算,百万缗钱帛就能达成和谈,如果双方对峙到明年春天,我军消耗的钱粮至少要五百万缗以上。”

李泌对张延赏提出的理由不屑一顾,只是反问道:“今日用钱帛消灾,明日吐蕃人再来又该如何应对?最终受害的不还是万千百姓吗?再说吐蕃人这次入侵志在夺地,到时候难不成还要再割地不成?此时媾和无异于割肉饲虎,可虎狼之心最为贪婪,他们的贪心岂是区区百万缗钱帛就能填满的?”

张延赏振振有词的说道:“陛下,据臣所知,吐蕃人就算再厚颜无耻,近二百年时间内还没有发生过今年盟和,第二年就毁约的情况。况且现在与吐蕃议和,不过是权宜之计,待我大唐今后几年国力恢复,我们完全可以将今天给他们的钱帛再夺回来!”

“陛下,老臣以为没有强大的军力支持就妄想和谈,无异于痴人说梦。在战场上得不到的尊重,和谈的时候也不可能得到。正如汉将陈汤曾说的‘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大唐国力虽一时无法收复故土,但守土应该不成问题。这次要让吐蕃人付出代价,只有如此他们才不敢觊觎我大唐!如果陛下想要天下太平,唯一的办法就是给吐蕃人一次狠狠地教训,然后再携战胜之威与之和谈。”

李泌的这番话慷慨激昂,那些畏战想逃的大臣们听了也感到羞愧难当,纷纷表示赞同。主战派大臣此时也不失时机地站出来劝谏德宗调兵应战,德宗只好连连点头。舒王感觉到自己的父皇德态度有所转变,马上改弦易辙,也表示不能迫于吐蕃铁骑而签城下之盟。

李泌看着孤立无援的张延赏,主动对德宗说道:“陛下,张仆射所言虽不合时宜,但他不知道吐蕃奸诈,也是出于替陛下分忧,情有可原。所以臣觉得,一旦将来时机成熟的时候,陛下可让张仆射出任会盟使,为我大唐争取长治久安的太平。”

李泌给张延赏一个台阶,张延赏知道此时和谈已是不可能的事了,哪还敢不领情,赶忙说道:“陛下,臣同意先生之言,我军大胜之日,臣愿出使吐蕃,为我大唐争取万年太平!”

其实德宗心里一直在反复权衡,也觉得此时签定城下之盟,吐蕃人的条件必然相当苛刻。如果仅仅是赔款,自己还勉强能够接受,但是这次吐蕃人因安西和北庭两地为借口来势汹汹,和谈的时候他们肯定会狮子大开口,指不定还想割去大唐多少土地。一个割地赔款的皇帝,将永远背负着骂名被记入史册,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为了图眼前的清静而被后人唾骂。再说眼下众臣一致赞成应战,自己也不好再提出和谈,只得开口说道:“既然众位臣工都赞成调兵,那朕就降旨应战!”

“传旨,咸宁郡王浑瑊率河中军增援邠宁,河东节度使马燧率河东军由北路西渡大河(黄河)固守盐州(今陕西定边)和夏州(今陕西靖边东北白城子),西平郡王择机北上,阻断吐蕃军退路,镇国军节度使骆元光率军进驻咸阳………”

………

俱文珍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进一步扩大神策军势力的机会,回到后宫以后,他对忐忑不安的德宗说道:“陛下,如今各镇兵将纷纷派往抗击吐蕃的前线,而朝廷统领的神策军却一兵未发,全部集中在长安及周边拱卫京城的安全,一旦各藩镇协力击退吐蕃以后,各藩镇恐怕又会轻视讥讽神策军,嘲笑他们在陛下手中只能作为看家护院的家丁而已。”

德宗觉得俱文珍所言确有道理,毕竟神策军一直是大唐的劲旅,也需要到战场上去历练,如果总是拿着高于藩镇数倍的军饷而养尊处优,其战斗力必将一步步退化,时间久了,就真的变为只会列队演阵的仪仗兵了。

于是德宗问道:“依你看朕该何时、派谁去、又要出多少兵呢?”

“无需太多,毕竟京城的守卫乃是重中之重。老奴认为神策将军韩全义可堪此任,他不仅心思敏捷而且忠心耿耿,派他带上一万左右的神策军去往邠宁,嘱咐他一路之上也不要着急,他自然能体会圣心,做到进退有度,绝不会丢了陛下的脸。”

………

西平郡王李晟接到诏书,最先开始了行动,他将王佖和李愬二人召到身前,指着地图说道:“给你二人五千骑兵,能否将摧沙堡(今宁夏固原西北)给本帅攻破?”

王佖和李愬听到这个命令都十分疑惑,怀疑李晟是否下错了命令,因为摧沙堡不仅在吐蕃境内,而且是吐蕃人屯积粮草的地方,那里必有吐蕃重兵防守,攻打的难度可想而知。

李晟看着二人犹疑的脸色,问道:“怎么,你二人不敢去?”

王佖天生就具有敢为人先的性格,他激动地说道:“末将愿意领命!”

李愬也不甘示弱,说道:“末将一定不辱使命!”

李晟看着两个年轻人,一个是自己的儿子,一个是自己的外甥,这是个异常凶险的任务,不派自己的亲人去完成还能让谁去呢?他分别握着两个年轻人的手说道:“带兵打仗只会恃勇斗狠只是匹夫,战场上每一个决定都关乎着无数人的生死,所以还要善于谋划。”

………

十月初七清晨,王佖和李愬帅五千骑兵,秘密向摧沙堡而去。为了尽量不暴露自己,二人带着士兵专走山间小路,宁可晚一点时间也要争取做到大军的隐秘。

在大山中迂回了九天,王佖和李愬率领着队伍终于在十月十六日午后,秘密到达了摧沙堡外围。

摧沙堡是一个军事要塞,本身并不大,围墙也不高,此时负责囤积吐蕃大军的粮草,所以驻守在这里的二万吐蕃军只能在军塞外安营。因为摧沙堡在吐蕃境内,相邻的原州旧城扼守六盘山通道,但现在已没入吐蕃人手中,大唐重建的原州城已在二百里外的平凉百里城,驻守在摧沙堡的吐蕃守军根本想不到大*队会来偷袭这里,所以,他们只是名义上在这里看守着摧沙堡,事实上却根本没派出游骑四处巡视,全部聚在大营内饮酒作乐。

看着摧沙堡外近乎不设防的吐蕃大营,李愬和王佖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决定在夜里发动袭击。由王佖带四千骑兵负责冲击吐蕃守军,李愬则带领余下的一千骑兵趁乱冲进摧沙堡内,纵火烧掉吐蕃人的粮草。

三更时分,北风呼啸,阴云密布,正好掩护着王佖的四千骑兵悄悄靠近了吐蕃大营。王佖一声令下,大唐勇士们马刀挥舞冲进敌营,瞬间就把敌军大营杀得血流成河………

吐蕃人乱成一团,他们万万想不到大*队会从天而降,而且黑暗之中只听到大*队的呐喊声和他们吐蕃人自己的惨叫声,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大唐骑兵来袭击他们,只能胡乱冲撞,四散逃命。

李愬带领着剩余的一千骑兵乘乱迅速冲向了几乎不设防的摧沙堡,生擒吐蕃守将扈屈律悉蒙等七人。面对着堆积如山的粮草,李愬亲自将点燃的火把扔了上去。

风借火势,摧沙堡瞬间就成为一片火海,整个天空都被映红了。看到任务已经顺利完成,李愬和王佖押解着俘虏胜利凯旋。

………

得知摧沙堡的粮草被烧的消息,吐蕃军上下十分惊恐,纷纷向尚杰赞表示大军缺少粮草,必然难以支持,提议尽快撤军。

尚结赞这次发兵入侵就是为了争取更多的军功,为那囊氏争取更大的话语权,怎能甘心就此败退呢?他将最近在泾源方向的几场败仗仔细回想了一下,得出了一个结论,缓缓对众位将领说道:“大唐目前在西部只有泾源方向的李晟还能勉强维持不败,但他的胜利也是靠设伏和偷袭侥幸取得,李晟根本不敢派兵与我们正面交战。而邠宁这边的守军干脆坚壁清野、避战不出,说明大唐在内乱之后,眼下已没有能力与我们正面交锋。”

尚杰赞看手下将领的脸上露出将信将疑的神色,他继续说道:“李晟烧掉我们的粮草,就是想以此来逼迫我军退兵,但他不知道的是,我们手中抢来的粮食还够维持十几天,而且我军已经包围了盐州,他们的盐州刺史杜彦光已经怕了,给本相写信,想用盐州的钱粮和人口给自己买一条活路。本相本来不想答应,但鉴于我军不能相持,今天本相就慈悲一回,我们去占领盐州,用大唐的钱粮来弥补我军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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