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那是什么?”依靠犀利的远程武器,神族士兵已经占据的优势和必胜的心理被远处缓缓移动而来的庞大身影击得粉碎,团队长维克托定定地望着前方,喉咙被卡住似的。连团队长都被吓得不敢大声说话,仿佛在害怕声音稍微大点就会惊怒远方的巨兽,那么那些头脑简单的低阶神族士兵又该如何面对这种传说中都很少提到的洪荒巨兽?
云浅雪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阴沉得可怕,并没有理会这个被吓傻的白披风。因为他心里想的更多:即使在《神典》中,也只是对这种被命名为“圆颈龙”的怪物简短地描述为“身高十丈,肤褐色且坚,颈圆如蟒,高墙伟城无所不破,已绝”。又一种原本绝迹的史前巨兽现身,东大荒到底还存在多少足以毁灭世界的恐怖存在?如果《神典》上记载的东西全部降临人间,那么这个世界……
自己曾引以为傲的“绝世”武功加上满怀信心的“神兵利器”是否足以守住这座最强的边塞之城?不,肯定守不住了,哪怕是能带着将士们安然撤退也行,可是,如果身为王爵的自己和身为战士的兵卒都怯战而逃,那么谁来保卫身后的家园、妇女和孩子?即使光明皇如卡特神皇一样宽恕自己的战败,那么,自己的良心是否也能宽恕自己的怯懦?既然不能,那么,死战吧!
我是王,更是人民的守护者!想到这里,云浅雪阴沉的脸变得决绝!脚下的阵地可以撒满鲜血、可以伏尸百万,但绝不允许从自己手中丢失!
没有人知道,儒雅的云浅雪此时此刻决意死战的心理其实很多原因是因为对达克那一战的内疚与自责,那是他内心深处永远解不开的一个结。他想到的是,原本我就该光荣地战死在达克城外,如凌步虚将军追随卡特神皇投入大魔神的怀抱一样。
“维克托!传令阿穆侯爵,率地行龙兵团和铁骑兵团往魔神堡方向撤退,退至四十公里后的清风城,在清风城构建第二道防线,发动平民争分夺秒挖掘壕沟,越深越好,越长越好,记住,要能够阻碍那种东西”云浅雪轻抬左臂,指向远处山丘一样的怪兽。
“是!遵命!殿下您也撤离吧,这里交给我们就行”
难道这个头脑简单的白披风还看不懂目前是什么形势吗?云浅雪轻轻摇头,一脸苦笑:人格和底线不允许我再一次做毕生后悔的事,否则!毋宁死!别的不说,如果侯爵走了,亲王也被吓走了,士兵们下一秒肯定也会头也不回地逃走,那么,百万凶兽就会毫无阻碍地一路肆虐到神族腹地,再也不会有时间给明羽统领缓冲,到那时,神族就完了。
“你去吧,告诉爵爷。这是军令!不容违抗!”云浅雪很清楚老将军的执拗脾气,他肯定知道自己打的什么主意,如果不以军令强调两次,那么老将军一定会与自己一起留下来慷慨就义。
“是!属下这就去”虽然维克托职位只是白披风,却任职于云浅雪此次带来的羽林军中,所以有着稀薄皇族血脉的他比城中其他低阶神族的白披风地位要高得多,毕竟他是云浅雪的直属部下。城中此时此刻屯兵三十万,将军级别的并非一两个,只是城头除了云浅雪外,就只有一位中阶神族将领,不过,那是一员武将,此时此刻正忙着下令指挥各团防守,整体大局还得自己亲自操控啊。
“传令兵!立刻召集羽林军,全军出城反击!冲杀至圆颈龙跟前,试探性攻击,如果攻击无效,立刻回城!告诉我的副将云霄,杀不透敌阵,就——战死吧!”跟前的传令兵虽然看到了亲王殿下脸上一闪而过的哀伤,却不知道云霄其实就是云浅雪唯一的侄子。
云浅雪转身望去,刚好与城内大道上骑马而来阿穆侯爵四目相望。阿穆侯爵勒住了战马,面无表情地看着城头的亲王,沉默着。云浅雪则坦然地挤出一个还算好看的笑容,然后点点头。阿穆侯爵沉默了两秒,朝云浅雪庄重地行了一个军礼,调转马头,走了。
老将军带走了两大装甲兵团总计十二万兵马,做自己该去做的事。而留下来的人,也要面对该要面对的事。
※※※
“羽林军高贵的战士们!你们——怕死吗?!”仿佛九幽地狱发出的冰冷声音蕴藏着浓浓杀气。
“万死不辞!万死不辞!塞姆黑林!塞姆黑林!塞姆黑林!……”四万名热血汉子齐举兵器于头顶,放声高呼,雄浑的怒吼传遍全城,排山倒海的声浪和激昂热血的“塞姆黑林”让城内几十万大军的士气冲天而起!“塞姆黑林”的怒吼刺激着他们简单的神经,有低阶神族无声地流下了热泪,如果面前是火海,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往下跳!为了身后的家园,为了家中傻愣愣的婆娘和泥巴里打滚的儿子,也为了远在百万里之外的神皇!
沐浴在圣光般的声浪中,云霄缓缓举平右手,声浪戛然而止,四万双眼睛一齐看向他,他很享受这种感觉。望过去那一双双充满希望的眼睛,云霄缓缓开口:“那么,随我一起去见大魔神吧!”
“塞姆黑林!塞姆黑林!……”犹如决口的洪水,再也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止羽林军杀破千军的意志和呼啸!
城门在钢链转盘的缓缓推动下,一点点敞开,链接在一起的吊桥也缓缓落下。四万骑兵在怒吼声中鱼贯而出不算宽敞的城门,城门刚打开就有十多只凶狼想趁机冲杀进来,不过迎接他们的是锋利的钢枪穿喉而过,被挑飞的尸体落在铮铮铁蹄下,瞬间就成了肉泥,没人有兴趣多看一眼。
羽林军冲出了城门,云浅雪已下令暂停射击,他缓步走到城墙前面,左手扶着青黑色的城砖,默默注视着冲在最前面那个一袭红袍烈烈招展的青年,他手中的钢枪已经刺穿了十三只凶狼和六只剑齿虎,不过腰间的铠甲却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在他身后,已经有几千名战士冲出了城门,冲向城外密集得让人头皮发麻的猛兽堆。不断有怪物被钢枪捅个对穿,被后方骑兵的劲弩射杀,也不断有战士在来不及抽出钢枪的时候被飞扑而起的剑齿虎咬掉脑袋,身披皮甲的战马带着无头的尸体跑出老远,尸体的身子才从马背上掉下来然后被怪物撕碎,吞噬。有战士控马冲得太急,一头装上强壮的鬼熊,连人带马一齐摔下,然后被起身的鬼熊用厚厚的熊掌拍碎内脏,肠子从破损的肚皮里挤出来,白花花的一团混合着潺潺冒出的鲜血,还没断气的战士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呈锋失阵冲锋的骑兵犹如浪花撞上了沙滩,最前方的骑兵不断落马,后方的骑兵又不断补上,每前进一截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云浅雪甚至在想,真后悔撤走了重骑兵。不过转念就释怀了:自己亲自带出来的精锐羽林军在轻骑兵超高机动下不要命地冲阵尚且如此吃力,换成缓慢得多的重骑兵,一定会被泥沼一样难缠的密集兽群陷死猪肉一样地陷死。云浅雪看到最前方的骑兵开道的方式竟然是用马硬撞,然后连人带马被永远留在了城外,或许此时此刻的残肢已经在哪只野兽肚子里了。
精锐的羽林战士像个铲雪工人一样用生命来清理道路,云浅雪不由后悔,自己的决定真的有意义么?用他们宝贵的生命和低贱的野兽作交换,真的值得么?
由战争带来的思考应该由战后的史学家来研究,而不是战前的将军。无论有无意义,总要做点什么来弥补对未知的恐惧,也许这就叫做“挣扎”吧。
已经有上千名战士永远地血洒疆场,四万羽林军已经冲出去两万多了,巨大的银色箭锋直透黑压压的兽群,云霄始终冲在“箭失”的最前端,他的钢枪早已不知道钉在了哪只鬼熊身躯上,也没有时间拔下来,干脆抽出腰间的马刀劈砍还来的利索些。刚才躲闪横扑而来的剑齿虎,虽然脑袋没被叼走,头盔却被叼走了,还差点把自己拉下马,狂乱不羁的长发染透了鲜血黏在了一起,犹如地狱杀出来的修罗。身后的战士处于大队中间的纷纷取下弓弩在疾驰中往两边放箭,大队伍最边上的战士要么持长枪荡开袭来的猛兽,要么举着钢刀将猛兽劈成两半。浩浩荡荡的羽林大军已经切入兽群后方了,从城头望去就像一头发狂的猛牛冲进麦田,硬生生用蹄子踩出一条道路。而羽林骑兵脚下踩着的不仅有敌人的尸体,还有很多战友的遗体,他们面目全非、死状凄惨,更多的则是尸骨无存。不过,这更加激发了全军的怒气和同仇敌忾的勇气!
待到所有骑兵都出了城门、过了吊桥,云浅雪一把抓过旁边旗号手的令旗,迅速打出一番旗语,紧接着,城外的羽林军改变了阵型。由原本一只“锋失”变成了两只,两只阵型各一万多人切割开层层包围,直冲向几公里外的两只圆颈龙。然后云浅雪下令,城门和吊桥保持打开,城门由两个师团总计四万重甲步兵把守,一万兵士堵城门,另外三万作预备队。云浅雪的原话是:“哪怕你们全都去见大魔神了,也要坚守到城外的将士归来!”
城头的弓弩、雷石和火油再一次肆无忌惮地朝城下的野兽倾洒而出,能为羽林军减轻哪怕一分压力也好。整箱整箱被打开的魔法巨箭堆在床弩前,二十五架精钢铸造的床弩都已调试完毕,此时此刻都装上了箭头镶嵌着魔法石的骑兵钢枪一样巨大的箭失。
看着望远镜里的修罗战场,或许是对羽林军、或许是对床弩兵,亲王喃喃低语:
“最后的希望就靠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