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丹心上山之际,便留心山上的地形,发现山的西侧有一峰较为奇特,前面临江,后面便接羊肠小道,一般人不仔细观察的话,绝计察觉不了,可守可攻,可进可退,是个与敌对阵的绝佳所在。他询问了两名前去哨探的雁荡派弟子,原来昨夜两人奉命前去察探元兵情况,发现有元兵陆陆续续趁夜渡江,而淮水沿线极长,绵延百里,宋兵防得了这里,却防不了那里,此次元兵从各处分成若干路,让宋兵顾首不能顾尾,这叫做各个击破之计。两名哨探发现了元兵遗迹,急忙返回报信。
颜丹心道:“秦老前辈所料不差,元兵此次肯定想大举进犯。这只不过是一支先锋队而已。如若让他们夺了先机,那元兵大队人马便会长驱直入,大宋危矣。”阮冲穹道:“那该如何是好?”颜丹心道:“元兵来得比我们预想的快,其余门派估计要到明天早上才可全部汇合,所以我们要将元兵阻击在淮水之北,坚持到各派增驰,届时便可取得胜利。再者,朝廷已经得到消息,派大军前去各要冲防范驻守,我们要面对的不过是只先遣队,人数不会太多,誓死杀敌,料想还能抵敌得住。”众人点头称是。
颜丹心便一一作了分派,阮冲穹带了一队人驻于山头,以作后援,之前被梁飞龙将盾击破之人是浙江灵秀峰好手史国雄,颜丹心命他伏于东侧,以作策应。他亲率一队伏在淮水岸边,准备杀他个措手不及。安排妥当之后,颜丹心便率了直余人伏于岸边的山石后面,此时天已渐黑,但见江中隐隐有船驶了过来,颜丹心目力极好,但见那船陆续向这边开来,前后共有二三十张。颜丹心于示意伏身周围的人,一旦船只将要靠岸,便可用暗器先行射杀。
不料哪些船只驶到江心,打了个转后,又调头驶回对岸去了。颜丹心等人不由纳闷,心想元兵可能是先察探宋方虚实,虚晃一枪之后,然后杀回。只伏于石后静静等候,不料等了一两个时辰仍不见动静。
直到了三更时分,人人都感到了疲倦不堪,仍不见元兵的动静。这时阮冲穹领人从山头下来,见到颜丹心,将一个圆纸筒递于他,说道:“这是秦老前辈的飞鸽传书,请颜少侠过目。”颜丹心打开一看,秦一鸥信中说元兵已经得知大宋早有防备,料想讨不了便宜,已经退兵了,叫他赶回庐山,准备参加一个多月后的武林盟主推选大会。
颜丹心将消息告诉了阮冲穹、史国雄等人,众人听到元兵已经撤退,都松了口气。阮冲穹等人自然要参加庐山大会,一则时日尚早,二则各自都有些私事要办。颜丹心便与众人相约庐山相见,作别后动身返回庐山。
颜丹心回程便感觉比较轻松,远不如来时的紧张急迫。身上的银两眼见越来越少,便将马卖了一匹,得了二十两银子。一个人骑着马慢慢而行,独自走在江南的大道上。
江南,是一个他从小便向往的地方,杏花烟雨江南,燕子呢喃,还有如梦般美丽的少女。更有唐代诗人白居易的《忆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又有一首《江南忆》:“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都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江南忆,其次是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此时,虽不是阳春三月,但江南依然有春天的感觉。
罕伦,那个象江南少女般的美丽温柔的公主,曾经深爱自己,自己也曾经深爱,如今怕也是嫁作他人妻了吧?秦雪呢,这个初识不旧的女孩子,她的音容笑貌不时浮现在颜丹心的脑海之中、还有龙圆圆,这个天真活泼调皮捣蛋的女孩。想到这里,颜丹心不由得发出深深的叹息。胯下的马儿,仿佛已经被江南的气息所感染,走得很慢很慢。
颜丹心一路走来,但见四处断壁残垣,房屋周围芳草萋萋,早已少有人烟居住,偶尔砬到人,都是见人便躲,成了惊弓之鸟,这些都是元人侵入时留下的创伤。颜丹心想到忽必烈野心勃勃,一心要灭了大宋,一统天下,成就万世之基业,以致于搞得民不聊生,哀鸿遍野。“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统治者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和抱负,根本不理会普通老百姓的死活。而大宋朝廷又软弱无能,百姓难得庇护,以致流离失所,妻离子散,死伤无数。
颜丹心感慨良多,在路上行了十多天,这一日已经到了江西地界,算了算离庐山大会足足还有二十余日,寻思不如趁此机会到向阳村,找到母亲缪红玉的义父义母,完成她的心愿。这天到达了景德镇,景德镇瓷器闻名天下,所产陶瓷昀为贡品,故有“瓷都”之称,是当时的四大名镇之一,离鄱阳湖不过百里的路程,颜丹心进了镇上,但见市镇上人烟稠密,市集繁华,一派升平景象,好象受到战乱的影响不大。
颜丹心找了家客栈住下,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便径住鄱阳湖而来,到了傍晚,便到达鄱阳湖畔。一打听,竟无人认识向阳村这个地方。颜丹心伫立鄱阳湖边,举目四眺,但见斜阳残照,茫茫湖水万顷相边,湖光山色,不象人间所有,真是美仑美奂。想想大好河山,一旦沦为狄夷之手,岂不让人痛心疾首,正在独自感慨之时,忽见湖面上如箭般驶来一艘小船,刚刚还在数十丈开外,眨眼之间便到了面前。
船上一人一身短小打扮,裤腿挽得老高,手中撑一根竹蒿,向着岸边的颜丹心大叫道:“客官可是要摆渡?”颜丹心见他身手不凡,分明是个身怀武功之人,如何又会作个渔夫?于是拱手道:“请问渔大哥可知向阳村在哪儿?”那人面面上掠过一丝惊奇之色,说道:“向阳村?你要到向阳村干什么?”颜丹心喜道:“这么说你是认识喽?”那人道:“向阳村离这儿水路少数也有六、七十里,我可多要银子。”颜丹心道:“这个自然,这些够不够?”从钱袋里掏出一块约摸五两的银子。
那人喜道:“使得,使得,我便摆你过去。”伸手接过银子放入怀中,便将颜丹心的马牵上小船,颜丹心也跨上了船,站在船头,欣赏湖上的风光景色。他见哪船夫手中划动竹蒿,一划船便荡前一、两丈,两人一马在船上在他是毫不费力。那船夫问道:”客官要到向阳村干么事?”语音中夹杂着浓重的乡音。颜丹心道:“在下去寻人。”那人道:“寻人么,向阳村偏僻得很,好象没几户人家呢。”颜丹心道:“请问你识不识得向阳村有位姓卓的夫妇?”船夫沉吟道:”姓卓么?客官要找他们干什么?你家和他们有甚子关系?“颜丹心道:“我是受人之托,前来拜见卓氏夫妇,传个口讯的。”船夫抬眼看了看他,似有不信的神色。颜丹心正要开口询问船夫是否练过武功,忽听那船夫开口犷声唱道:“采菱采菱,东湖之滨。湖水清且涟,菱实脆而鲜。大郎载盆桶,小郎撑破船。采掇月数担,易米供新餐。尔来天亢旱,雨露失周全。采掇日复勤,菱近况亦斩然。嗟嗟采菱子,亦念生息艰。"歌声粗犷亮,在湖面上久久回荡。
此时天色渐黑,见湖面上点点渔火,多如天上繁星。颜丹心问道:”船家,还有多远水路到向阳村?“船夫道:“客官莫要急,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你看,不就前面了。”颜丹心顺着他所指之处望去,隐隐可看见一片树林。船夫从怀中掏出一块干粮,说道:“客官,你饿了吧,叫块饼充饥。”他这一说,颜丹心这才想起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当下也不客气,道了声谢,将饼接过,吃了起来。刚吃了两口,只觉哪饼又苦又糙,难以下咽。船家递过一个水袋说:“客官,你喝口水才好下饼,我们乡下人家,吃的就是这东西了。”颜丹心接过水咕咕喝了两口,忽感天眩地转,差点掉入湖中。
颜丹心做梦了没想到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会下毒加害自己,心中暗叫不好,忙运气将毒压了下去,伸手来抓那人肩膀,那人早有防备,哈哈大笑,一个猛子扎入湖中。颜丹心盘膝坐于船板之上,运劲逼毒,他几番历经磨砺,本已经百毒不侵,但此次中的毒实在过于厉害,仍然感到恶心烦闷,头晕目眩。再者搞不清对方是什么来厉,为何要暗算自己。
忽听船底微响,水咕咚咚从船舱中冒了上来,原来船底已经被凿穿,水船渐渐往下沉,不多时,船身便被湖水淹没。马儿唏溜溜叫了一声,便被湖水卷走,在水中挣扎咆哮,瞬间便被冲得远了。颜丹心内力虽然深厚无匹,但体内毒性尚未排除,只觉全身酸软无力,身体浸于水中,不经意间,便被灌了几口水,晕晕沉沉,恍忽中,只觉有人想来擒他,他奋力一掌,拍向那人,那人被掌力震得飘出丈余,随即在水中消失不见。颜丹心拼尽全力打出这一掌之后,顿感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颜丹心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条暗河里,被一副破渔网兜住,吊在岸边的一根枝上。颜丹心略一运气,只觉内力已经恢复,手上轻轻一用劲,便将渔网从中撕开,身子便脱了出来。然后左手抓住网边,用力一荡,但飞起数丈,落于岸边的一块岩石之上。此时已经是中夜,一轮明月高高挂于天上,照得地上如同白昼一般。颜丹心信步沿山脚而行,只觉越行越是平坦开阔,越行树林越是茂密,行了约摸有半个时辰,只听前面树林里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颜丹心驻足一听,原来是有人弹琴。
颜丹心奇道:“这深更半夜,荒山野林之中,怎会有人有闲情逸致抚琴弄音?”飞身跃上一棵大树,隐身于树枝中间,向前窥探,但见树林中一块空地之上,一个身穿白衣之人正在一座坟前抚琴,适才琴音便是他所弹奏。这人白衣胜雪,在月光之下,说不出的阴森诡异。但见他面向墓碑而坐,古将琴放于膝上,铮铮琮琮弹将起来。
颜丹心在上都之时,常常到皇宫听察伦演奏古筝,察伦喜欢汉人的文化、音律,尤其喜欢古筝,便缠着忽必烈要学习汉乐,忽必烈对她疼爱有加,便花重金从南方礼聘了汉人乐师专门教授于她,故几年下来,察伦已经弹得一手好曲子,每当新习一曲,便叫人传他进宫,当面演奏给他听。所以耳濡目染之下,日积月累颜丹心已经粗通音律,对古筝琴音的理解更是高人一筹,此时细听之下,哪人的琴技,确是高明之极,比起察伦来便是大巫与小巫之别。
琴声不断传入耳畔,在月色之下甚是优雅,月光中更会勾起许多遐想。起初琴音和平中正,渐渐高亢,连绵不绝,更增回肠荡气之意。忽听瑶琴中突然发出锵锵之音,似有杀伐之意,过了一会,琴声又转柔和,忽高忽低,极尽繁复变幻,每个声音听起来却又抑扬顿挫,悦耳动心。颜丹心听得血脉贲张,忍不住便要跃下树来,倏而琴声又是一变,渐渐变得哀怨凄婉,似有无尽相思之苦,象是在自己最心爱之人的耳边诉说相思之情一般,喃喃低语,细细柔情。听着听着,颜丹心心中莫名其妙的感到一阵酸楚,泪水便要夺眶流出。突然间铮的一声急响,琴音立止,人弦俱寂。霎时间四下里一片寂静,唯见明月当空,树影在地。
只听白衣人低低叹了口气,对着坟墓说道:“师姝,师姝,你去了一了百了,留下我孤零零一人独存于世,咳咳,你真好狠的心啊!”顿得一顿,继而又说道:“师姝,三十年了,你知道吗?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你在阴冥地府可曾也一样的想我吗?”他说着从衣襟里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慢慢拭抹墓碑上的尘土。忽而高声吟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
颜丹心识得他吟得是苏东坡为亡妻王弗写的一首悼亡词,全词情真意切,字字血泪,尽化成相思之意。白衣人甫一吟完,忽听一个洪亮的声音高声哈哈大笑,边笑边说道:“吟得好词!”只见红影一闪,一人早落于距白衣人丈外的地上。
颜丹心见那人红衣如血,与白衣人白衣胜雪相映成趣,寻思怎么这林中尽是稀奇古怪之人。只听红衣人说道:“师兄,多年不见,你丝毫未变,还是老样子。”白衣缓缓站起身来,说道:“师弟,我隐居在这与世隔绝之地,原以为能与死去小师妹朝夕相守,了此残生,没料到你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红衣人冷笑道:“我找了你二十年,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我找到了。”白衣人道:“小师姝都死去这么多年了,难道你心中的仇恨还未消除吗?再说,你我系属同门,正所谓本是同根,相煎何急?过去恩恩怨怨就让它随风而去吧!”红衣人突然仰天大笑,笑了半晌,方才恨声道:“说得轻巧,难道一个人死了,便可洗脱所有的罪孽吗?”白衣人怒道:“小师姝温婉善良,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她是被人下毒害死的,你知道吗?”红衣人道:“小师姝虽然年幼,但武功智谋不在你我之下,他自幼得到师父真传,识毒功夫更是天下无双,如何会中毒而死?”
白衣人哼了一声,说道:“小师姝秉性纯良,她如何会防自己的同门会下毒暗害自己,哪毒无色无味,每天下在食物和水里面,数年之后毒性方发,待得毒发之后,便是神仙也救不了,试问小师姝何辜,你们要下此毒手?”红衣人惊道:“原来小师姝中的是毒。”白衣人怒道:“原来你知道是什么毒,这么说,是你下的毒手了?“红衣人道:“师兄,莫要冤枉好人,你知道我从不用毒,所以,小师姝的死与我无关。”
白衣人道:“逝者已矣,你为什么还要苦苦纠缠于我?”红衣人…恨声道:“这三十年来,我苦练碎梦刀法,目的就是有朝一日要打败你,让二师姐明白我比你强。”白衣人叹道:”孽缘,真是孽缘。三师弟,你我都是这把年纪的人了,前尘往事,你又何必看得如此之重呢?再说,自始至终我喜欢的是小师姝,对二师姝,我只是师兄之情而已,你又何必如此执著呢?”
红衣人道:“我这一辈子只爱过二师姐一个人,可惜她并不喜欢我,任我如何努力她始终只钟情于你,大师兄,到底你什么地方比我好,师姐对你如此痴情,而对我却不屑一顾?所以,只有你死了,二师姐便会喜欢我了?”白衣人道:“三师弟,情之一字,最是难讲,即便没有我二师姝也不见得便会喜欢你了,就象我一样,小师姝死了,我便不会再喜欢别人了,包括二师姝。”红衣人高声喝道:“胡说,只要二师姐得知你死了,便会断了对你的念头,那样她就会被我感动,同意和我在一起了。”白衣人道:“三……”红衣人喝道:“不要废话,出剑吧!”但见红光一闪,漫天遍野的刀光将白衣人笼罩在内,只听密集骤雨般的刀剑相交之声,一团白光一团红光交织在一起,方圆十数丈之内被白光和红光弥漫了。林中的鸟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横祸所惊慑,全部怪叫着逃向天际,逃得慢的被刀剑发出的力量震死,一只只扑通扑通落于地上,幸运的逃出树林,不要命向更远处飞去,逃离这场噩梦。
颜丹心此时武功已经非同小可,但这两人武功之功,实为罕见,不由得阵阵惊异,寻思:“怎么江湖中会有如此众多的奇人异士?”只觉自己藏身的大树被两人的刀剑之风震得簌簌发抖。忽见红光白光当空一闪,倏而不见。白衣人、红衣人早已立于地上,收势罢斗。只听红衣人厮声道:“好个破梦剑法,大师兄,想不到我苦练刀法那么多年,还是输给了你。”
白衣人苦笑道:“三师弟,你的碎梦刀法也臻化境,我也赢不了你,我只不过占了兵器的便宜而已。”红衣人昂天亢声道:“我好不甘心啊!”口中忽然喷出一股鲜血,随即直挺挺栽倒在了地上。见红衣人倒下,白衣人这才颓然坐于地上,喃喃说道:“师弟啊,师弟,你到死终究还是忘不了这段仇恨,你又是何苦呢?”到最后便泣不成声了。
啜泣了一会,白衣人扬起头来,对颜丹心藏身之处说道:“树上的朋友,请现身相见吧!”颜丹心知道不能再躲,当下从树上跃了下来。白衣人借着月光看了看他,说道:”原来是个年轻人,咳咳,请问阁下高姓大名,因何在此?”颜丹心抱拳施礼说道:“晚辈颜丹心,因失足落水而流落于此,并无打扰之意,请前辈见谅!”白衣人点了点头,招了招手说道:“原来你叫颜丹心,好,好,你过来。”颜丹心走到他身前,白衣人突然闪电般伸手右手,抓住了他的肩膀,颜丹心不防他会偷袭,无意中使出《无为心法》的内力,肩膀下意识一沉一缩,白衣人手便滑脱开来。白衣人大吃一惊,嘶声道:“无为心法,你如何会我无为派的内功心法,你是何人?”颜丹心道:“前辈不要误会,我练习的无为心法是另外一位前辈送我的,绝不是在下偷窃。”白衣人面现惊异之色,问道:”你所说的《无为心法》是何人所送,能不能让我看看?”
颜丹心点了点头,从贴身肉中掏出者阴老姥送给他的《无为心法》,递给白衣人,说道:“书就在此,前辈请看。”原来颜丹心知道此书是武学宝典,珍贵十分,于是便用油纸包了,藏于贴肉之处,故路上虽多经颠沛流离,却未曾遗失。
白衣人颤巍巍伸手接过,在月光下翻开一看,激动地说道:“不错,不错,这正是我派的不传心法,小兄弟,你是如何得到这本武学心法的?”颜丹心便将者阴老姥赠送的过程大略向他说了。白衣人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四师姝当年因爱慕三师弟不成,故忿而远走南疆,她走之后,有一天,我到秘室练功,发现我派的内功心法却不见了,这内功心法是师父的毕生心血所凝聚,因我是大徒弟,便将本门武轼秘诀交我保管,武功秘诀原有两册,一册是《无为心法》,另一册是《无为秘诀》,心法是练功法门,而秘诀却是配合心法的武功招式及各种武学。两者合而为一,方能达到最高境界,练到至高之时,便可无敌天下。为安全起见,我将两本武功秘诀分放于两处收藏十分隐秘的地方,想来是小师姝偷盗之时,只发现了《无为心法》,而秘诀却没有找到。唉,说来真是师门不幸啊,咳咳。”
白衣人说到这里,不由一阵剧烈咳嗽,咳出一大口血来,颜丹心见他浑身血迹斑斑,四处都是刀伤,将一袭白衣染得全红了。便问道:“前辈,你伤得怎么样了?要不,我找个地方将你先疗伤吧。”白衣人低声道:“我中了三师弟碎梦刀法三十多刀,早已经油尽灯枯了,三师弟的武功不再我之下,我只因还有心事未了,强自支撑到现在,遇到你真是上天的安排,你学了《无为心法》,便可算是我无为派的弟子了,加之你和四师姝也算有师徒之情,我也可算是你的师伯了。你肯叫我一声师伯吗?”说完眼睛直勾勾看着颜丹心,满是期望之情。
颜丹心不忍拒绝,再说自己也确实学了《无为心法》,当下叫了一声师伯。白衣人点了点头,说道:“好,好,你扶我坐正了。咳咳。”颜丹心依言将他扶得坐正了,白衣人道:“颜丹心跪下听令!”颜丹心迟疑了一下,忙伏身跪下。白衣人向天拱手说道:“师尊在上,现在无为派第二代弟子张恨别将掌门之位传于颜丹心,自今日起,颜丹心便是无为派第三代掌门人。丹心,你磕几个头吧。”颜丹心听得他要将掌门之位传于自己,心中一惊,抬起头来说道:“前辈,晚辈与你只是初识,安敢担当如此重任,恕晚辈不能从命,请收回成命吧!”
张恨别听颜丹心推辞,心中一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子向后倒下,眼看便不行了。颜丹心慌忙将他扶起,手掌贴在他背心上,将真气输送过去。张恨别张开眼睛,断断续续地对他说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当我派的掌门吗?我快死了,你答应我吧,让我死也死得瞑目。”颜丹心知道不能再推辞了,点了点头。张恨别松了口气,吃力地从劲中解下一个心形的玛瑙,递给颜丹心,说道:”这是我派的掌门信物,成为掌门之后,你要做三件事。第一件事是将我和小师姝合葬在一起,我和她生不能长相厮守,死后却盼能够同穴。第二件事是你将这把琴送还到西北方向距此三百里的一个地方,哪里一个山谷名叫幽梦谷。你告诉幽梦谷主就说我今生今世有负于他,希望来生能够偿还。第三件事……,”张恨别说道这里已经气若游丝。
颜丹心再次将真气输了过去,张恨别吃力地一笑,说道:“你如今已经是我派掌门,可惜我不能行拜见之礼了。第三件事便是帮我派寻回《无为秘诀》,四师姝偷的时候必然没有将两本书一起偷走,如若的话,她一定不会将心法赠送于你。咳咳,还有,你做了本派掌门,便要秉持正义,如若本门有违非作歹之徒,要清理门户。你既然当了掌门,没什么东西给你,我身上有几本剑谱拳经之类的东西,还有三师弟身上的东西,都是你的。我这把剑是师父留给我的,也一并归你吧。咳咳。”张恨别奋力睁开了眼睛,问道:“我嘱托的事,你都记住了吗?”
颜丹心含泪点头道:“我记住了。”张恨别微微一笑,轻声道:“那么我可以安心去了。”言罢头一歪,登时气绝。颜丹心见前后不到两个时辰,便两具尸体横伏于地。想想莫名其妙间得了个掌门,又莫名其妙见看着这两人死了,人生际遇,殊难意料,当真是生死只不过一线间了。张恨别和自己素无瓜葛,只见得一面,便倾心相托,可见人与人之间缘份之说是何其重要了。不由得心中难过,洒下几滴眼泪来。
但见其时月影西斜,天已经快亮了。颜丹心依照张恨别遗言,用他留下的剑在他小师姝的墓旁掘了个坑,将他掩埋了。又砍了一棵树,将树干从中劈开,削成墓碑的样子,用剑在上面刻上“无为派第二代掌门张恨别之墓”,又将哪红衣人在两人墓旁挖了个坑也掩埋了,将劈开的树块作为墓碑,因不知他的姓名,故木块上便没有刻下什么。
颜丹心跪在三人坟前砰砰磕了几个响头,说道:“三位前辈,你们本份属同门,生前无论有什么恩恩怨怨,如今都已经一了百了,希望你们到了地下后,能冰释前嫌,再续同门之情,相敬相爱,不要再有恩怨纠葛。你们放心,我既已答应为无为派掌门,便会尽最大力量做该做的事。”
颜丹心将张恨别身上的一本剑谱《破梦剑谱》,一本拳经《无为拳经》及红衣人的一本《碎梦刀法》,还有之前的《无为心法》都一并塞入怀中,将古琴负于背上。手中执了张恨别留下的剑,但见那剑长约四尺,剑锋暗红,并不十分起眼,但适才砍树之时,竟然如切豆腐一般容易,再看红衣人的刀时,早寸寸尽折,想来是二人比斗时被张恨别剑所创,颜丹心此时才知道这是把稀世的宝剑。寻思如若张恨别不是仗着宝剑之利,恐怕早被红衣人杀了。慨叹良久,便动身往西北方向而去。
他浑不知自己所处之地是何方,之前在舟中被船夫所暗算落入水中,幸而拣得一条性命。举目四望时,全是崇山峻岭,渺无人烟,向阳村在何处,更是毫无头绪。无奈只得依照张恨别之言,前往西北方向幽梦谷寻找幽梦谷主,完了张恨别的心愿,然后再打听向阳村的所在,寻找卓日伤夫妇。此时天已经大亮,阳光从树枝的缝隙中洒落,照得他身上斑斑点点,山林中鸟语啁啾,金刚王在他身前身后不停飞舞盘旋。叽叽咕咕鸣叫不已。
颜丹心只觉腹中饥肠漉漉,原来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当下将琴放于地上,在林中树上摘了些野果吃了。他在鹦鹉岛上独自生活了五、六年,生存能力已经练得极强。饱吃了一餐野果之后,然后在一颗大树下睡了一觉,睡醒后,已经是傍晚时分,便盘膝坐于地上,让真气在体内流转一圈,只觉浑身舒畅之极,体力充沛,神采亦亦,自觉内力又有进展。
他将琴缚于背上,觅路往西北方向而行。但见远处山峰如簇,层峦叠嶂,尽是荆蕀草莽,哪里有什么路,只得披荆斩棘,跋山涉水,认准了西北方向而行。肚中饥饿了,便摘些野果,打些野味而食,他随身带的火折子在水中已被弄湿,不能现再用,幸喜张恨别和红衣人身上都有,便权且拿来用了。
如此行了两日,仍然看不到有人烟所在,却不知何处是幽梦谷,又找不到任何人询问,又生怕走错了路,认错了方向,便是事倍功半了。这日正值正午,红日当空,火辣辣照在头顶,颜丹心满身是汗,忽听前面有水流的声音,正口渴难耐之际,颜丹心心中大喜,三两步窜出林中,果然有一条溪流潺潺流过,流水清澈见底,颜丹心快步走到溪边,弯腰伏身用双手掬水狠喝了几口,只觉溪水入口甘甜清洌,凉爽可口,味道与众不同。
痛饮一番后,然后又捧起水洗了了脸,将脸上汗水清洁了。刚刚清洗完毕,正感全身舒畅无比之时,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喝道:“哪里来的狂徒,尽敢用我谷中泉水先脸,你等污秽不堪的身躯,怎配用我谷中泉水清洗,真是不要命了。”颜丹心被吓得一大跳,起身抬头一看,见溪对面的一块岩石上,站在一位穿杏黄衣衫的姑娘,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正大声喝斥颜丹心。
颜丹心见她容貌秀丽,语音娇媚,象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也不发怒,笑着说道:“请问姑娘,这是何地,这溪水因何不能洗脸?”黄衣姑娘沉着脸说道:“别和我嬉皮笑脸的,这山谷是我家的,自然溪水也是我家的,你是谁,为何擅入我们谷中?”颜丹心拱手道:“哦,原来如此,在下是不经意误打误撞闯进来的,希望主人家不要见怪才好?”哪姑娘见他温文有礼,态度也便和缓了一些,说道:“你不经主人同意,便擅自饮用溪水,还有来洗脸,你可知道,按照谷中的规矩,这可是要挖眼斩手的。”
颜丹心被吓了一跳,说道:“罚得这么重,只不过无意间闯入,然后喝了点水,清洗了面部,所谓不知者不罪,还请姑娘高抬贵手,在下这就离开。”说完转身欲走。黄衣姑娘纵身一跃,如燕子掠水般飘到颜丹心身畔,颜丹心见她小小年纪,轻身功夫便如此高明,心中惊异。只听她喝道:“站住,你当我幽梦谷是什么地方,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十多年来,入谷者从未有一人全身离谷的,你不留下点什么,就想走了么?”
颜丹心听她口中说出幽梦谷三个字,立即停步转身,高声问道:“敢问姑娘,这里可就是幽梦谷?”黄衣女将脸一仰,说道:“哼,正是幽梦谷,擅闯谷中者死。今番我说斩你一手,挖你一眼,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是自己动手还是我亲自动手?”颜丹心说道:“姑娘莫急,我是受人之托专程来拜见谷主的,烦请领我去见谷主。“黄衣女说道:“我们谷主是何等样人,是你轻易便能见得到的。不要再罗嗦了,动手自残吧。”颜丹心道:“我是受张恨别前辈所托,前来拜见幽梦谷主,替他传话给谷主的。此事千真万确,在下并未撒谎,还请通传谷主。”黄衣姑娘听到他提到“张恨别”三个字,立即问道:“你为何识得张恨别?”颜丹心扬起手中剑说道:“这便是张老前辈常用之剑,你领我去见谷主,我会将详情一一细禀。”
黄衣姑娘迟疑了一下,说道:“你随我来。”颜丹心跟在她身后,见她领先沿着山脚小径向西行了一里地左右,来到一棵巨大的古松树下,伸手在古松树下拍了三下,只听“吱呀”一声响,哪古松竟然缓缓向左移开丈余,露出一个宽阔的路径入口来。颜丹心这才明白这棵古松经过人工雕琢以后成为了一个机关,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设计者真是匠心独具,巧夺天工。
黄衣姑娘回头对颜丹心说道:“请进来吧。”颜丹心紧跟其后,进入树洞里面,刚一进去,古松又慢慢移到了原位。颜丹心举目看时,原来里面别有洞天,谷中曲径通幽,到处是奇花异草,奄然是个世外桃源,颜丹心这几年屡逢奇遇,见过的奇景异观可谓多了,但却觉这谷中令人耳目一新,别具一格。
黄衣姑娘步履轻盈,飘然前行,如凌波仙子一般。颜丹心问道:“多谢姑娘引路,敢问姑娘芳名?依我猜想,姑娘便是谷中半个主人吧?”黄衣姑娘回头嫣然一笑,说道:“你这人倒知书答礼,我叫黄鹂。我只不过是谷主的一个婢女,不过我自小长在谷中,谷中待我很好,说是半个主人,也倒还说得过去的。”颜丹心赞道:“黄鹂,好美的名字,名美人更美,果然是人如其人。”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黄鹂听颜丹心赞她貌美,心中暗暗欢喜,对颜丹心更多了几分好感,笑道:“公子真会说话,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呢!”颜丹心见她语音娇媚,貌美如花,心想:“这谷主的婢女便如此美貌不凡,那谷主不知又是何等样人了?”正胡思乱想之时,便忘了回答。
黄鹂见他发呆,便笑问道:“公子,你怎么了?”颜丹心回过神来,面上一红,慌忙说道:“没什么,这里风景实在太美,我被迷住了。这个,在下姓颜,草字丹心。”黄鹂道:“原来是颜公子。之前有所冒犯,希望颜公子不要放在心上。”颜丹心道:“哪里,是我误打误撞进入谷中。事先没有向谷主通报,是我不对在先才是。”二人说说笑笑,转过一个弯来。忽见前面坡上是一片花海。颜丹心细看之下,原来全是牡丹。颜丹心看哪牡丹一株株枝叶肥大,长得极为茂盛。或开得姹紫嫣红,或含苞待放。颜丹心指着身旁的一株说道:“这是姚黄。”又指着靠右的一畦说道:“这是牛黄、左花、魏花。哇,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牡丹名种。”他边走边欣赏,将花名一一报出,象是在自言自语,又象是向黄鹂介绍。
黄鹂见他如此博闻广记,奇道:“公子你也喜欢牡丹?怎会懂得如此之多。我常年生活谷中,日月与牡丹为伴,只知它们是牡丹花而已,从来不知道牡丹还有这么多名目。”颜丹心道:“我也是多年前走过北朝欧阳公写的《洛阳牡丹记》后,才喜欢上了牡丹花。欧阳公在书中说,天下牡丹以洛阳产出出产的最为有名,而牡丹又分为很多种类,有的是以培植者的姓氏著名,就是我刚才所说的几种。还有的是以所产州县著名,如青州、丹州、延州红,也有的是以产地著名,如细叶、粗叶寿安、潜溪绯;再有的是是以颜色著名,如一捻红、鹤翎红、朱砂红、玉板白、多叶紫、甘草黄;献来红、添色红、九蕊真珠、鹿胎花、倒晕檀心、莲花萼、一百五、叶底紫。”说着便伫足而立,站在一株牡丹前,用手托起花朵说道:“你看,这株便是叶底紫,花瓣红中带紫,紫色均隐藏于花瓣底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不与红色争艳,有一种红花衬绿叶的大度与谦让。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品种了。”
黄鹂听他滔滔不绝,对牡丹花了解得如此详尽,她虽常年与之为伴,但从不知道花中还有这么多学问,不由得对颜丹心佩服得五体投体。又听他说到洛阳牡丹一事,便道:“颜公子你可真是博学多才,我原以为当今天下只有我家谷主对牡丹花了解和喜爱的最多,不料公子你也爱牡丹爱到如此地步,真令人敬佩。”颜丹心笑道:“黄鹂姑娘你谬奖了。其实,真正的牡丹我也没有见过几次。只不过自从我读了欧阳公的《洛阳牡丹记》后,便对牡丹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篇文章我读得滚瓜烂熟,我从小在北方长大,既然见不到真的花,便看《牡丹图谱》,上面的图画画得和真的一样,看得多了,所以一见到后,便能认得出来,我在此班门弄斧,真是贻笑方家,惭愧惭愧!”
黄鹂道:“我听谷中其他人说,谷主好象便是河南洛阳人,因此,便十分偏爱牡丹了。”颜丹心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这谷中牡丹培育得如此之好,原来爱花之人本就是方家。”正说间,黄鹂指着前面的一排青色的房屋,欢声说道:“前面便是我们居住的地方,很快便可见到谷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