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表叔一家则开始说佟有为看准了门道做生意,苦于身上没银子,唉声叹气的别提多可惜。
我坐在娘身边,就只听听,也不回话。
表叔佟季常呷了口茶,侧转身大声对堂伯道:“他大伯,你不是也去瞧了那梓杭来的瓷器货品?瞧着那成色、那形状……可是顶顶好的东西,不过三、二钱银子一只,就是在菜档口摆地上卖,也是转手能赚大钱的,是不是?”
佟季常海口夸夸,怂恿夏昆伦一起美言,想要说动我去投钱赚银子。
“是啊!”夏昆伦惋惜道:“我身上要是有个四、百两的,决计二话不说就去进货,唉,卫城这些年读书,又上京科考,我实在是拿不出!”
我充耳不闻的抬手摸摸娘头上、又摸摸夏雨头上的金钗珠饰,一个劲儿的说“发饰好看,人也越看越好看,美呆了。”
娘和夏雨都被我逗弄的红了脸,扬手拍我说“没规矩”,笑笑闹闹的也没将他们一屋人放在眼里。
直到我起身要回后院歇息,佟有为焦急的推了他爹娘几下,叔婶二人便开口问我借银子使。
夏昆伦精明,夏昆鹏也不蠢,任他们开口先说。
我应了,他们立即来掺合,要不应,表叔他们得罪了我,那也是表叔他们惹的事。
“荷儿呀,在这盛京,除了你们,叔婶真是没得半个相熟的亲朋,你表哥好不容易攀了门道,有赚钱发家的路子,若是没银子白白丢了这一次机会,定是后悔终身的。荷儿你嫁入高门,富贵逼人,不如帮衬帮衬你表哥吧?”
我冷冷一笑,“表叔、表婶可是忘了当年表哥带着大伙人追打我哥哥的事?怂恿小毅轧断他的腿,害他在床上躺了半年,差点终身残废?你们怎么有脸同我借银子?莫说我没有,就是有也不会借给你们。”
“荷儿,好歹……好歹我们是亲戚,就算以前有隔阂,那也是解了的呀!”
我摇摇头,“谁说解了?我可没说。现在我看见表哥,就恨不得砸碎他的脑袋。”
“你……”表婶嘴上的胡子直翘,忍了一会才沉下声,“荷儿,表婶晓得你心不忿,恨我们当初在你爹娘和离的时候助纣为虐,帮了那蛇蝎温氏,可如今我们是站在你和你娘这头的。”
竟然称呼温氏为“蛇蝎”了。
“表叔、表婶,你们别跟我说情,如今我不将你们赶出家门去,已是仁慈了。可莫要得寸进尺!”
佟表叔一家气结,怒骂不该帮着娘要夺回这府中的管家权,跟温氏闹得气了好几天。
我扬扬眉,“温姨娘不也是表叔、表婶看上的?”
佟表叔说不出花来了。
“夏荷,你就不怕臭了名声吗?对亲友如此刻薄冷漠!”堂伯夏昆伦出声,
“不怕。”
我仰头一笑,斜了他们几家人一眼,挽着娘从旁侧离开。
夏侯明惯会和稀泥,也立即借口最近六部忙着科考的事,衙门里忙,早些回房歇着去,温氏体贴扶着一同出了厅门。
“老爷?”
转入东厢的游廊处,传来一声娇嗔。
我回头一瞥,见夏侯明欲言又止的看着娘的背影,而温氏一脸委屈不过。
眼下还早,酉时都没过,母女三人聚在娘的卧房偏厅里说话。
纤芸领着三个小丫鬟进屋里伺候用水洗漱,有条不紊、次序井然。连在旁递帕子送茶的满月也颇为满意。
“纤芸,我们泡会儿脚,让其她人先出去。”
纤芸看了我一眼,立即领会,“是,姑娘。”
“你们去外头守着,等会再叫你们进来收拾,另外叫厨头婆子再热些水送来。莫让夫人、姑娘们的水凉着了。”
“是。”
屋中只留下纤芸、满月后,我才开始问最近的事。
堂伯叔他们加上佟表叔几家人住在这宅院里头,最近肯定热闹的很。
“头十来天,温姨娘待堂老爷他们尚算有礼客气,吃食都是紧着好的。最近几日表少爷找了路子要卖瓷器,开口向温姨娘借银子使,没借到又说予堂伯老爷听,就在前天,几人一同开口借,温姨娘当场发了脾气,说日日吃住供着一群‘白眼儿狼’,一点不晓得感恩,堂伯老爷他们掀了桌子。”
温氏身上不过二、三百两周转,岂有闲钱借给他们置瓷器买卖?但堂伯叔他们眼见夏雨和娘身上头饰衣裳置办了三百多两,压根就不信温氏。
我嘿嘿直笑的促狭了一会,问道:“老爷可晓得他们闹了?他可是最讲亲情情面的,裤兜里剩根柴都恨不能脱了裤子一起烧了温暖别人。”
“你这孩子!”娘嗔了一句,看边上的满月并不讶异,才又道:“父母再不是,也是养育你长大的,竟学着没规矩。女婿不管着你的嘴,你自己也得晓得分寸,将来莫给他惹祸端。”
在祁门县,娘曾短暂的受过孔嬷嬷教言,她真记到心里去了。
我笑笑的嗯了声,继续看向纤芸。
纤芸抿了下唇,“当天老爷下衙回府,表老爷就说温姨娘曾经为了得到祁门县那间铺子,将昌郡何三爷一家叫来堵门闹事。温姨娘矢口否认,表夫人又说起当年她如何在祁门县佟家村被救,又如何……如何勾引男人不成,转而看上了去表老爷家走亲戚的老爷,特意租房子在县镇上,时时候着老爷出现,期间也没少让表夫人帮忙。老爷当时听了,气哄哄的扇了温姨娘一巴掌,然过了夜到第二天,老爷待温姨娘的态度又转好了。”
“爹的耳根子软,温氏又善于做低伏小扮可怜,肯定让她唬弄过去。”夏雨哼道,
我笑了,“不急,温水煮青蛙,这水还没滚,她还不会跳脚蹦跶的。再等等吧!”
娘不认可的摇摇头,“小颖,不如就这样过吧!娘觉得挺好,什么不用操心,一日三餐有吃有喝有穿,还求什么?温氏她也给你爹生了个儿子,闹大了,谁又能得多少好处?你们表叔他们委实太过分,日日挑肥拣瘦的嫌这招待寒酸、那招呼不周的,就差把这府送给他们了。若不是温氏扛着,娘可能要天天被气的哭。”
“娘想的太片面,如果将来哥哥要当官立府成家,这新结交的亲朋好友,是拜会您,还是拜会她温氏?府里要是给她全把持住,您的儿孙是亲近您还是她?可有您亲儿孙的福气?”
娘愕了愕,我接着道:“为何她现在能忍气吞声?她不过是在等机会如何撵走堂叔伯他们几家人,待他们走了,这府里的事怕就都逃不过她的掌控。纤芸再机敏有主意,哪里能掣肘主子?夏雨如今没嫁人,要嫁了人,只剩你和哥哥在府中,怎还好办?”
“且说她和爹的婚书、你和爹的和离书,此刻还被堵在路上没音信,怕也是她故意为之。所以若真论算,她才是女主人,而娘不过是个寄居在府中的外人。以后娘就是被她捏圆搓扁了,将来外人还会道她贤惠大度。哥哥若高中、妹妹若高嫁,也都是她能干的功劳。”
“我大手大脚的花银子,就是让堂叔伯他们眼红了想一直住在府里讨便宜。温氏脱不得身,她才会狗急跳墙。到时拿捏住她的七寸,一举灭了她,娘以后才有安生的日子过。”
娘脸色彻底变了,夏雨眼中也更加坚定。
门外婆子送了热水来,不是厨房里的,而是温氏屋中的。
外头丫鬟进来禀了声,道她是来见礼的。我摆摆手示意不见,那婆子在门外喊道:“大姑娘,姨夫人说有招待不尽的地方,望请谅解。”
我笑笑,对翠花小声吩咐了几句,让她出去跟那婆子周旋。
回娘家,轮得到她说招待不尽?
然翠花回来,却道:“姑娘,她说温姨娘身体不适,方才回屋晕倒了,这些日便请求让夫人管着府中事宜。”
“姐姐,她莫不是洞察了?故意让你对付堂叔伯他们。”
“洞察又怎样?她可敢松手?若今儿她敢松手,便让她从此不能染指府里的钱财。”我脚底搓脚背的搓了好几下,同翠花道:“去同那婆子说,明日采买纤芸亲自办,让她告诉温姨娘将库房里的银子拿出来。”
“她岂会给?”
“去说就是。”
翠花疑惑的又出门说去了,不多会那婆子离开了正院。
泡了脚,再说了会话,我便回了自个儿的院房,房间不够,我让满月同翠花睡在一处。
满月却不肯,只说要守夜。
“是公子特意吩咐你夜里保护我的?”我问道,
满月嘴角漾出笑意,“什么都瞒不过夫人。”说着就来给我宽衣解带。
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也学着同我贫嘴了?知道要巴结我了呀!”
“夫人是奴婢的主子,当然得全心全意的伺候,哪里是巴结?”
“嘁,假惺惺的!要是我和你们家小少爷同时掉水里了,你会先救谁?”
“奴婢救夫人。”
呃……答案怎么同预想的不一样?
“为什么?”
“因为奴婢知道夫人一定会尽全力救小少爷。”
我无语好一会,“你这是在恭维还是在捧高帽给我戴?”
今儿满月到夏家走一遭,她莫是看透了我?先前在娘屋里,她眼睛就没离开过我,看得我毛骨悚然的。
熄灯前,夏半知来了一趟,不过只在门外踌躇来回走了走,并未敲门。
满月是习武的人,他一来就察觉了同我说。
我等了好久,他最终还是离开。
躺下后,我想了想,问道:“满月,你都没见人,怎晓得是谁?”
“每个人脚步有轻有重,或左轻右重、右重左轻,或擦地而过的距离也不同、或鞋底不同。”
“牛逼!”我感叹了声,又前言不搭后语的问:“他来做什么?又来讨骂的?”
满月疑惑的想了一会,“夏公子大概是挺怕你骂的,心跳的十分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