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了衣裳,我和周槐之坐到偏厅,米管家有私话说,便将其他人屏退。
“夫人要管家、要闹事,在这世安府,老奴再不会置喙什么,可若是夫人要带进带出的,给小少爷惹许多危险来,老奴就是死也不依。崔美人糊涂一次,听信叶美人的谗言,她已经深知悔改。公子,世安府的事就由着崔美人来管吧!”
看着跪在底下,一脸诚恳忠心的米管家,我揉了揉抽搐的额角,眼见周槐之要发威震慑他,我伸出一只手拉住了他,
“让我来。”
周槐之认同的坐回来。
米管家神情愤愤,意思大有骂他是个色令智昏糊涂蛋的意思。
要是他敢说出来,我就敢原封不动的还给他。
为了太后,自残入宫一辈子当太监,这不算是色令智昏?
“老刁奴,是不是胡美人身边的人同你说的?”
“你……”米管家捂着胸口直颤抖,
“还是和你一样从闵怀来的老奴才说的?”
“夫人管是谁说,老奴说的是个正理就是对了!”
我冷“嘿”了声,“好,确实是正理。老刁奴既然认定小毅所有遭受的事都是我带来的,我走便是。夫君,你让崔美人出来管吧!我受他这窝囊气实在是憋屈。”
说完,我站起身朝外头喊,“翠花,去收拾东西。”
“胡闹!”
周槐之拉扯我的手,被扯的一个踉跄,不过控制了力道并没有摔着,趁着转身,我朝他眨眨眼,“崔美人以前是能管,那是有孔嬷嬷压着,让她现在试着管管呀!呜呜……”
周槐之多聪明,一下就意会了,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只能装作哄我,我又作天作地的哭闹,死活不依,然后带着翠花、满月、赤十他们出府回了夏家。
申时下起了小雨,天地似蒙了一层水烟纱。开始还小,快到街上时越下越大。
本想买些礼品、吃食什么的,可是不想淋湿了受寒,便空手回了家。
娘和夏雨她们迎出来时,激动的直落泪,嗔怪我怎么下雨天来,为何不早早给个信,也有所准备准备。
以前初到盛京,可是一年多没见,这也才多远的距离、多久的时间,竟叫她们想念的这般。
“自家的姑娘,嫁去别人家的女儿,哪能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我握住娘替我擦头发的手“就淋了不过百丈距离的雨,我没那么娇气。”
娘依旧要坚持替我擦干,我笑笑的将头靠在她怀里,懒懒的没骨头似的。
“自家的姑娘自家疼,嫁去别人家女儿可没人疼。娘有时候几夜几夜的睡不好,怕你在那府中受了委屈。”
“没受委屈啊!而且我有人疼呢,夫君可疼惜我了。”
满月默默垂头递来衣裳,又退到一边,翠花这家伙却瘪了瘪嘴。方才回来时,她可是又唠叨许久,说什么“嫁做人妇的女人,怎能一吵架就回娘家?”
娘叹了口气,“你莫要瞒着娘,娘晓得那深宅大院里的事。娘小的时候,姨娘是受了多少磋磨,娘都看在眼里。且世安府里妾室,身份个个都比你强,又有近百个,今天受点气、明儿受点气,气多了身子定不好。”
我哈哈直笑,“娘可觉得我这性子会让人气着?”
夏雨正色道:“姐姐莫要心大,她们的气你不受,可姐夫呢?你千万要谨言慎行,在怀上子嗣之前,莫要失了姐夫的宠爱就是。”
“啧啧……娘,你瞧瞧她,还没嫁人呢,就教我这已婚妇女夫妻之道了。”
“胡说八道,莫打趣你妹妹。”
娘仨玩笑了一会,温氏和堂伯堂叔他们都来了。我借口疲倦,让翠花出去打发了他们。
娘不再似以前那样阻拦我,说我这失礼、那不行的,只感慨道:“当初为了做好为妻为媳的本分,忍了你们叔伯们二十来年,如今不在意,倒看清了本质。在这世上啊,不用刻意讨好谁去成全什么名声,因为名声,不是讨好就会如愿以偿。看着温氏小心翼翼又憋屈的这些日子,娘既觉得可笑又可悲。”
“娘在儿女心中是世上最好的娘,就是您最大的价值和名声。”
娘脸上的怅然一扫而空,笑呵呵的将我搂进怀里拍了拍。
翠花传了话才回屋,一个劲儿的笑,“姑娘,你晓得奴婢瞧见听见了什么?”
这丫头越来越促狭焉坏。
娘和夏雨原来有所对不住她,如今看她开朗的模样,都露出些轻松。
“听见什么了?”
“方才夏大爷和夏三爷让那温氏好生张罗饭菜,说让她别再整些腌菜、肉丝儿、骨头的。人家高门显贵的夫人回门看爹娘,要是发现她这妾室抠抠索索的对待她娘和妹妹,小心收了她的管家权。”
翠花说的眉飞色舞,十分解气。
“你方才是没瞧见,温氏那脸哦,黑成了锅底炭了。回了一句‘叔伯要是觉得我招待不周,叔伯们出银子出力招待啊!’那夏三爷恼极,上前就要甩她一巴掌,幸而夏大爷拉住了,不然温氏有一场好打。”
我看了一眼娘和夏雨,瞧她们二人表情也不错,心想那个釜底抽薪之计已经凑效了。
不过真要看效果,还得瞧瞧夏侯明下衙回来是个什么情况。他升职了,已经是六部衙门里在编的正式官,从九品以下的流外二等工部录事,月俸十二两。
(官职不必太过考究,但作者君有查资料的。)
夏侯明申时下衙,回家酉时末。驱驾坐的是屎壳郎兄拖的马车,吴谨思赶的车。
二人见我惊了一大跳,正要上前来招呼,我走去马棚同屎壳郎兄亲昵了一会。它还认得我的气味,马头朝我拱了拱。
不晓得这头小se马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看见母马就走不动道。
“小颖今日何时回来的?”夏侯明亲切道,
我拍拍马头,走过去看了眼吴谨思,笑道:“下午来的。哥哥后天要科考,特意回来住上两天。”
夏侯明肩上搭了一件黑色披风,里头穿着一袭流外二等的藏青色锦绸官服,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走吧,这棚子里飘雨,我们进屋说话。”
看他样子,事业的顺利和节节高升,让他心情豁达了不少。
外人再如何传世安府是个烂糟污秽的地方,对于他这种小市民来说,只要能升官发财,哪会在乎儿女会遭什么罪。
进了厅堂,温氏殷勤的喊了声“老爷”,立即过来给他解了披风,拿去外边抖了雨水。
娘老神在在的坐在上座吹茶品茗,双目淡淡,妆容端庄秀美,一袭烟霞水袖衬得如出水芙蓉一般。
四十不到的年纪,花开正好呢!
我今儿硬逼着她穿了上回与夏雨去东城买的衣裳。
夏侯明进门之时,眼睛一眨不眨的望了她好一会,若不是温氏打扰,只怕还在怔愣。他微微含笑,走到娘身边的位子坐下,见她不理人,便又转头来同我说话。
温氏杵了一阵,尴尬的出去张罗饭菜了。
“你哥哥最近的学习进步了许多,韩夫子、刘夫子对他多有褒奖。工部有同事的子弟在鸿蒙就学,前些日说来给我听的。马上要备考,明天放假休沐,你来了正好,你哥哥肯定备受激励和欣喜。”
夏侯明一脸与荣有焉,
“嗯,多亏父亲和娘教导有方。哥哥入了鸿蒙,只要勤恳好学,必有赏识他的贵人。不过这次参考太仓促,爹爹莫要寄太大的希望,落榜也是情有可原的。”
“诶,不说不吉利的话。”
“女儿知错,不说了。”
夏侯明欣慰的点头,“女儿嫁到婆家,果真就会懂事多了。怕是在宫中拜见皇上、皇后受了不少规矩吧?”
“就成婚第二日入宫敬了茶,其余时候也不用去请安的。女儿记得父亲从小教诲,只是经历之后,才会切身体会。”
夏侯明神色动容,几乎要落出泪来。
我转身握住娘的手摸了摸,“也是娘的慈爱关怀和不离不弃,让女儿心存感恩,以诚待人,方能入得皇家立足,受夫君宠爱。”
牛皮吹大点。
夸词最耐听,被夸奖捧的人也最能听得见别人说什么。
爹你教养了女儿,但更是娘的功劳。
听懂了吗?
娘抬头对我慈爱的一笑,夏侯明再度将视线落在她的侧脸上,失神忘了情状。
“老爷、夫人,饭厅的饭菜已经备好,叔伯们已经在等着了,你们移步去吃了饭,再来叙家常吧!”
温氏依然外表柔和温顺,但低头掩下的那一抹嫉妒怎么也骗不了人。倒是娘对夏侯明的态度,真的已经无动于衷了。
转入饭厅,其余人已经到齐了。望着我的方向客气的笑,我也客气的道:“堂伯、堂叔、堂婶婶,你们坐下吃吧,不用客气等我的。”
“那是要等的。”
“咱们家的大贵人,怎能不等?不然太没规矩体统了不是?”
表婶笑容可掬,比之以前那副尖酸刻薄的面容,我觉得这张脸太假。
狗摇尾巴讨欢心,狼摇尾巴讨命。
十二个人的大桌子坐不下几家子人,便分了男、女桌席两桌。
食不言寝不语,大家相安的吃了一顿饭。温氏忙里忙外几番被忽视,坐下后只吃了小半碗便搁下筷子。
饭后都进了厅堂喝茶,堂伯母这次不说为堂妹牵红线的事,恁堂伯叔说堂哥夏卫城和夏半知这次参加科考的事,说了许多祝愿福气的话,夏半知不想浪费时间,先一步回屋温课,夏卫城也不敢炫耀了,一同出了厅堂。
入贡院科考需得经考上秀才,再进省试考取举人,方能入京参加贡试,然后选取进士去殿试。
考中举人虽然不做官,但也算一县名流,在衙堂也可设座的,所以当初原主夏荷闹天闹地,李氏不敢随意处置她。而进士则是能入选派官的,甚至有可能是京官。
夏卫城凭本事考取了举人,而夏半知侥幸了些,入了鸿蒙学院就等于半只脚踏入名流仕途,虽也要考,但学院有二十个保送举人名额,去年夏半知有幸排在榜尾,才能得以参加贡试。
所以夏半知这次机会来之不易,自清醒后,格外努力,连吃饭的时候也会吃着吃着背念起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