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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1 / 1)

1755年,在神户生活了八年后,王达仁驻日届满,带着乾隆皇帝颁发的钦差大臣奖章,回到京城翰林院述职。

乾隆皇帝对钦差大臣王达仁在东瀛的外交官工作甚是满意,随派王达仁去福州府,做福建省省长。

在福建供职的五年间,父母官事务繁杂,人际关系更是复杂。与在京城翰林院做皇上的顾问,以及在神户驻日期间的钦差大臣的工作相比,王达仁并不喜欢福建的官场生活。

尤其是手下误判了一个案子,鸣冤者申冤告到省政府,无奈下面的官员官官相护,欺上瞒下,王达仁没有及时得到全面而真实的信息,加之受制于官场的人际关系的牵制,没有去拨乱反正。受了冤枉的人家把这笔帐记到高高在上的省长大人身上,诅咒王家断子绝孙。此事更加坚定了王达仁弃官归隐的决心。

许是书香世家的缘故吧,老爷很有些读书人的迂腐和清高,从骨子里是不喜官场生活的。王家祖籍绍兴,是与王羲之同宗的三槐堂的王。王达仁崇尚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干脆,辞官而去,远离这官场的烦扰。

去哪里呢?回京城,还是回老家绍兴?

老爷最为宠爱的小妾云裳,祖籍江苏省六合县,随老爷驻东瀛多年,会说日本话,还学过几句洋文英语,常常被老爷带去参加公务。远离祖国时,常常怀念家乡,感怀江南美景,吟诗作画,思乡情浓。

云裳熟读史书,琴棋书画皆通。得知老爷有辞官归隐的想法,这日里,趁着在书房陪老爷练书法,为老爷研墨之时,她向老爷介绍她的家乡:

六合古称棠邑,距今约一万年前就有原始氏族村落,西周灵王元年(公元前571年)置邑,是中国最早建城的城邑之一。六合有六峰连绵,蔚为壮雄,后因境内有六合山而易名六合,“六”通“陆”,在这里读“lu”。此名称最早见于《左氏春秋》。春秋战国时期,棠邑先属楚,后属吴,再属越,至公元前334年复归于楚,为吴楚交界吴国的重镇。

六合古称棠邑,素有“京畿之屏障、冀鲁之通道、军事之要地、江北之巨镇”之称。这有据可考的两千多年的历史,与老爷的家乡绍兴相比,六合在文化底蕴上,想来也不会相差太远吧。

江南鱼米之乡,物产丰富,民风淳朴,六合还是雨花石的故乡呢。我小时候在那里过年的时候啊,很多好吃的,好玩儿的。很多民歌小曲,甚是动听。

“那,你吟唱一首来听听。”老爷说。

云裳放下手中的徽墨,走到红木书架前,找到她抄写的一个册子。然后,站在老爷面前。

“好,那云裳就先吟一首元代张以宁的诗《过六合即景》:

春日三竿上翠屏,晓风五两下芦汀。水兼天去无边白,山过江来不断青。沙嘴潮回平雁迹,海门雨过带龙腥。升平不复庭花曲,睡起渔歌烂熳听。

这首诗描述的是:春天的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我们出发继续向老家翠屏前进,乘着早晨和煦的顺风,沿着江边芦荡行进。站在船头,看到水天相接的地方,是一望无际的白茫茫一片,两岸的山峦沿着江水慢慢的展现在眼前,青翠绵延。江边的沙滩在潮水退去后,显得非常平坦,可以看见芦雁在上面嬉戏。雨过天晴,长江近海的地方,阵阵海风中可以闻到海鲜的腥味。现在正是天下安定的时候,我一觉起来,耳中再也听不到哀怨凄切的亡国之音,能够闻见的都是悦耳动听的渔歌声。诗句中处处透露出作者愉悦的心情。”

老爷问:”六合离南京有多远?“

云裳答:“老家六合离南京很近的,六合在南京城的北面,只有50里地远,水陆陆路交通都很方便。”

老爷沉吟片刻:“云裳,你知道吗,袁枚也在南京啊。我当年在京城翰林院供职时,他来见皇上,与他有过交往,他是杭州人,还是我们浙江老乡呢。我们后来见过几次面,纵论天下文章,相谈甚欢。很是志同道合,只是这些年,我去了日本,来了福建,大家就疏远了联系。”

袁枚,乾隆四年进士,曾外放江南地区任县令,为官政治勤政颇有名声,奈仕途不顺,无意吏禄;于乾隆十四年(1749)辞官隐居于南京小仓山随园,四十岁即告归。在江宁小仓山下筑随园,吟咏其中。

云裳答:“这位当今大才子袁枚,可是潇洒,听说在游历六合时,还做了一首《六合唐梅歌》呢。”

六合西门外有一户吴姓人家,他家田庄中种有两株古梅,相传是唐代仙人张果老所种,这种说法虽然有些荒诞不经,但是从古梅的形态看,树枝奇古虬曲,沧桑有年,应在滁州琅琊山欧梅、杭州西湖孤山林梅之上,应该为千年之物吧!只可惜这两株古梅隐藏在村野之中,人们很难看到。作者袁枚来到六合,看到它们,感慨颇多,所以作诗歌一首记载这次赏梅之行。

听云裳吟诵完袁枚的《六合唐梅歌》,王达仁不禁感叹,真是同道之人啊。青春易逝,人生苦短,袁枚十年前在不惑之年就做了我现在想做的事情,辞官隐居。老夫已经到了知天命之年,还有什么官名利禄放不下的呢?

辞了官,我可以去南京拜访袁枚,归隐的生活,不胜向往: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啊。

“云裳,收拾起你的华裳,我们就迁往你的老家六合,开启我们人生新的篇章。”

“太好了!”云裳高兴得跳了起来。

“听说袁枚在小仓山随园广收诗弟子,女弟子尤众。我也带你拜见拜见,说不定袁枚一高兴还能把你收了做女弟子呢。”老爷打趣道。

“我才不稀罕呢。我最崇拜最爱慕的人是你。你又会给皇上出主意,又会说日语,又写得一手颇有王羲之真传的书法。再说,我可一日都舍不得离开你呢,我要日日与你在闺房里说日语呢。”

老爷最喜欢与云裳说闲话了:“卿卿此言实得我心。得佳人如此,夫复何求啊。”老爷放下手中的毛笔,将云裳拥入怀中......

窗外,春日和风吹来,翻动着案上的宣纸,上书苏轼《定风波》,墨迹未干: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从浙江绍兴老家,到京城翰林院做皇上的顾问,到日本神户做钦差大臣,再到福州府做福建省省长。回顾二十年职业生涯。有所为,有所不为,见好就收吧,这也是一种人生境界。

王达仁放弃官爵俸禄,华丽转身,弃官归隐。把福州府的家宅和田地交给佣人打理。全家迁往宠妾云裳的老家江苏六合。天地之大,潇洒走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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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枚(1716-1797)清代诗人、散文家。字子才,号简斋,晚年自号仓山居士、随园主人、随园老人,汉族,钱塘(今浙江杭州)人。乾隆四年进士,选庶吉士;曾外放江南地区任县令,先后于江苏历任溧水、江宁、江浦、沭阳任县令七年,为官政治勤政颇有名声,奈仕途不顺,无意吏禄;于乾隆十四年(1749)辞官隐居于南京小仓山随园,四十岁即告归。在江宁小仓山下筑随园,吟咏其中。广收诗弟子,女弟子尤众。袁枚是乾嘉时期代表诗人之一,与赵翼、蒋士铨合称“乾隆三大家”;与赵翼、张问陶合称“性灵派三大家”。代表作品有《小仓山房诗文集》、《随园诗话》、《随园随笔》等。

《六合唐梅歌》

六合西门外吴氏田庄有二古梅,相传为唐时仙人张果所种。语虽不经,然奇古轮囷,在滁州欧梅、孤山林梅之上,殆千余年物耶!惜其隐于村野,为歌记之。

有花看梅人所同,无花看梅我所独。

我来棠邑看古梅,九月中旬霜气肃。

一株夭矫乖龙翔,一株湮郁瘦蛟伏。

皮肉破碎筋骸存,跟跗支离苔藓绿。

想当花开正月天,香雪横陈千万斛。

使生孤山邓尉间,一奏定邀天子日。

或赐震翰或写形,顷刻光辉满山谷。

如何淹蹇野田中,此梅有寿真无福。

香气常同牛矢争,繁枝苦被樵夫斵。

世间万事总皆然,彼妹往往泥途寻。

我欲收此千年春,傍花特起三间屋。

广招海内看花人,一杯一酹挥珠玉。

伤哉吾齿已衰颓,心自有余力不足。

急把隃糜磨半升,洒向花间慰寂寞。

纵教此树无人看,或者此诗有人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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