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和岩州交界处，陆零指挥定州大军十万，刚与岩州成虎指挥的十万大军发生过一次全面交战。
两方本来势均力敌，激斗半日，各有损伤；但就在接近黄昏的时候，陆零麾下忽然杀出一支奇兵，于战场之间突施奇袭，径直杀向成虎中军将营。这群人人数不多，身着也并非定州统一配制的衣甲，而是各种紧身装束。这群人所使兵刃也非常古怪，但武艺非凡，在定州大军的掩护下，忽然发难，一路攻了进去。成虎左右亲卫拼命抵挡，却在瞬息间被这群人杀得死伤遍地，成虎也在乱军之中被对方暗器击中，落下马来。原来是陆零次子陆简率领飞云谷中百余名高手，趁双方激战大半日，各自疲惫之时，忽然发动突袭，一击得手，重伤了成虎。
虽然成虎因为身着护甲，并未毙命，却也伤重再难指挥大军作战，岩州军见主将落马，一片慌乱，被定州军一阵猛攻，只能鸣金后退。定州军乘胜追袭，杀敌逾万，更追击深入岩州境内数十里，占了好几座城池。成虎伤重，无法支撑指挥，遂由副将洛坚配合刺史金蟾代为指挥，命令岩州各城死守，拼命抵挡定州大军，以待后援。同时命人十万火急赶赴京师求援。
与此同时，定州军也在另一侧的战场上，由陆家长子陆复指挥军马抵挡云州之兵，双方僵持不下。
岩州吏治亦如禹州一般，不甚清宁，多有匪患，如今战火烧至岩州境内，更是人心惶惶；而矗云岭这样的草寇聚集地，则多了很多前来投奔之人。
前线战场百余里处，矗云岭。几名在此落草的流寇头目正在聚会商量要事。
这群流寇来到矗云岭落草，最早的那批人中已经在此待了六七年的时间，当时也不过十余人，由两个头目带领，被群寇唤作大哥云轻扬、二哥水铮。经过这些年的发展，矗云岭群寇已拥有了数百人的规模，屡次击退禹州军马的进剿，更是名噪一方，而这两人的声望也大大提升，被众匪推崇备至。
这日傍晚时分，两人正在偏厅小聚，喝点小酒，切了一盘猪头肉、一盘炒花生，在那边喝边聊。
这两人都是一般的魁梧身形，个头高大，一看就是孔武有力的类型。老大云轻扬面容稍白皙一些，上唇处留着一抹黑须；而老二水铮则面容黝黑，但双目炯炯有神，甚是霸气。
水铮说话声音向来洪亮，即使是两人密议，他的声音也没降下来多少。
只听他说道：“大哥，老三那小子。”
他话尚未说完，云轻扬已经打断了他：“我说二弟啊，你的声音难道就不能小点吗？关于老三的事，我不是早说过尽量不要让其他兄弟们听到，以免产生什么误会，你这么大嘴瞎嚷嚷，不是想让大家都听个明白吗？”
水铮大嘴一咧，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笑道：“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天生这么一副大嗓子，尽量再压低吧，哎，这么捏着嗓子说话真别扭，活像个娘儿似的。”
云轻扬也觉得好笑：“你这火一般的性子，要你压着嗓子说话确实有些为难你了，不过老三这事挺特殊的，你就忍忍吧，老三他咋样了？”
“这小子三年前来到我们这地方，和你我不打不相识，那时他正好得罪了禹州刺史金蟾，被那狗官派兵追杀，他杀了好些禹州官兵，才逃到了我们这矗云岭山寨来。这小子和我的性格倒有几分相似，也是火爆脾气，于是三言两语之下又闹了矛盾，大打出手。”水铮说到这里，又是咧嘴一笑，自己也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自己这火爆性情，也不知给自己惹了多少麻烦，可虽然知道这是个大缺点，但怎么也改不了。
云轻扬微微一笑：“确实，那小子脾气也火爆得很，倒是看不出来他长得文质彬彬，一副秀才模样，但翻起脸来比你还快还狠，所以先是在禹州触犯了金蟾那狗官，跑路到我们这个山寨还与你我大打出手；不过也亏了你二人都是这般直来直往的性情，所以不打不相识，替我们山寨招揽了这个武艺非凡的三当家。哎，不过一年前定州派人来我们这商量要务，那小子却和我们意见相左，一怒之下他又闹别扭了，居然搬离了山寨，自个儿在大山深处找了个山洞居住，苦练他的一门莫名其妙的绝艺。还赌气说什么，要和定州同流合污，你们自个儿闹去，我莫一剑可不来趟这趟浑水。”
“嘿，这老三不但性情古怪，其出身也大有疑问，你看他常年戴着副面具行走，那面具惟妙惟肖，如果不是他自己说起，你我还都不知道原来他面上这模样是假的；我们虽然与之称兄道弟了三年时光，但还没见过他真面目呢，我甚至还怀疑他这个莫一剑的名字也是假的。”
“哈哈，我也有同样的怀疑，不过他的身份虽然假，但杀起官兵可毫不手软，就冲着这个，他也有足够的资格做我们矗云岭的第三头领。他总算也和你我二人投缘，他平日里话很少，但对着你我二人时，倒是经常说个不停，我感觉他对我兄弟二人，也确实是一片真心，他之所以隐瞒身份，多半也是有些难言的苦衷吧。”云轻扬笑道。“对了，闲话说了一大篇，他究竟怎样了？”
水铮笑道：“也没啥特别的，刚才山寨几十里外的平坡村来了一群村民，想来我们这山寨讨个生计，他们被禹州的贼兵洗劫，烧杀抢掠了一番，差点没被屠村。幸好来了个美女侠客仗义出手。不过那美女侠客武艺虽高，但是却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江湖经验严重不足，那群贼兵又人多势众，那美女侠客也吃了些亏；但这会忽然又来了个帮手，那人武艺甚高，瞬间杀了几名贼兵，和那美女侠客以及一些不甘束手待毙的村民一起前后夹击，才将禹州贼兵打跑。他们害怕禹州狗官再来报复，所以只能弃村而逃，有些人没有去处可走，就想着来我们这矗云岭落草呢。”
“行，这个没有问题，我们矗云岭现在正缺人手呢，这群村民虽然没多少武艺，但只要敢杀官造反，就是我辈中人，你待会命兄弟对这帮家伙做个鉴别，没有问题的就可以留下。”云轻扬不在乎地说道，然后又问道：“难道你说刚才在村后仗义出手的那个武林高手就是我们老三？”
“嗯，那些村民也曾经在矗云岭山中见过此人几次，每次都是得到他的助力，虽然他从没有跟这些村民说过任何一句话，但他们一描述他的长相打扮，我就知道就是咱们老三莫一剑了。”
“嘿嘿，有意思，那小子杀完禹州官兵就走了，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与外人说话；他也明知道这帮村民若是没了去处，又害怕禹州官兵报复，只能来我这矗云岭投靠，也不领他们过来看一眼，这小子还真是做得出来。”
“这家伙脾气一向执拗，我估计如果我们不打消投向定州的主意，这小子多半都不肯回来的。”水铮说道。
云轻扬听了他这话，眉头一皱：“老二听你的口气，你是准备向老三服软，不打算跟着定州起事了？”
“这倒没有，我还是觉得我等一直留在这里落草为寇不是个事，好歹你我二人都曾是军中的勇士，只是见不得狗官暴虐，这才杀了欺压百姓的军官逃了出来，如今有了这个机会重新归入军中，那自是件值得考虑的事。以前我们还担心跟着定州军造反，会落个反贼的不好名声，不过咱们如今还不是一样地担个蟊贼名，比反贼好不到哪里去。”
云轻扬不屑地一笑：“我等虽是蟊贼，但从不欺压穷苦百姓，比那些打着朝廷旗号欺压良善的狗官贼兵好得多了。不过你究竟想说啥，我咋越听越糊涂呢？”
水铮哈哈一笑：“我的意思是，以前有这个担心，但现在看到禹州官兵的德性，这一点点顾虑也全消了，反正咱们落草杀官兵，总归会招来朝廷的剿杀的，我们这里仗着地势，还能顽抗一阵，那也只是朝廷以前没重视咱罢了；要是真个重视起来，命令大军来围剿我等，我们这几百号人，估计也扛不了几天，所以在情在理，我等都该给自己找个前程。定州陆零虽然名声也不太好，据说是纵子行凶，但这个事似乎也有些曲折，倒不能完全算陆零陆简的错。”
“嗯，定州既然派人来招揽我等，自会为其主子说些好话，不过他们所说的听商去也是合情合理；陆简确实有错，但也罪不至死，朝廷这次是摆明要借题发挥，整死陆零一家，他们乃是被逼作反。这老小子有些魄力，云某也有些佩服。听说定州军又在岩州大胜一场，还将成虎那个狗头将军杀成了重伤。”
“哈哈，干得漂亮！”水铮大赞一声，他两人以前都是岩州军里的小军官，岩州成虎性情暴虐，军纪不正，这两人刚直不阿，不愿意在岩州军中同流合污欺压百姓，所以杀了最残暴的几名岩州军官，逃了出来，一路跑到矗云岭，招募了几名同样被逼迫的百姓或者逃兵，在此落草为寇。他俩都深恨成虎，如今听到定州陆零父子竟然将成虎打成重伤，还击败了岩州大军，自是欣喜万分，恨不得成虎就此伤重不治。
水铮继续道：“我刚才突然想起老三，虽然我觉得他这般执拗不可取，不过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还得好好商量商量。”
“你的意思是？”云轻扬说道：“你认为老三说的话有道理，定州虽然强悍，但毕竟并非什么明主，老三他觉得若真是要奔个前程，西州也许更加靠谱。只不过西州离我们这千里迢迢，未免太远了吧。如果仅仅是我们三人，远赴千里也没啥，但山寨这里几百号人马，怎能说走就走呢。”
“是啊，所以我俩都不同意老三的意见，这小子一下子又犯了牛脾气，跑走了。”说到这里，水铮大摇其头，云轻扬也是一脸苦笑。
“要不，这样？”云轻扬说道，“咱们先答应了定州过来的使者，愿意接受他们的招安，享受一些他们的军资，反正我们屡屡得罪禹州、岩州，他们迟早会大举来犯的，不反也不行，不如先在定州军那博个封号，跟着他们一起杀这些贼兵。若定州真个能够成事，我们自然前程似锦；如果不幸失败，我等也不过早死几日而已；万一能够侥幸生还，我们就带着其他兄弟离开这个鬼地方，去西州。”
“嗯，大哥这主意不错，不过我们要先跟兄弟们说说看，举兵造反可不比落草为寇，那是要诛满门的，他们如果不肯留下，咱也不好强留人家陪着咱们拼命。”水铮点头应可。
“老二，这样吧，待会我们分头行事，我去找兄弟们说说此事；你去找老三，告诉他我们的决定，他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名义上他还是咱们的三当家，如果他愿意回来，那是最好不过，如果他不愿意回来，你就告诉他我们的想法，此地不会留太久了，要他自己另寻去处吧，咱们好聚好散。”云轻扬又道。
“大哥说的甚是，我倒要问问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另外，如果真要分开，咱也好歹见见他的真面目，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为何要如此隐瞒大伙呢，还当不当咱们是兄弟了。”水铮站起身来。
云轻扬也站了起来，笑道：“你和老三都是一样的火爆脾气，可不要一言不合又大打出手，人各有志不强求，即使他是咱们的兄弟也不例外。”
水铮笑道：“大哥吩咐的是，兄弟有数，我这就去找老三；嘿，这小子还不知躲在哪个山洞里呢，矗云岭这么多大山，可苦了我了。”
云轻扬哈哈一笑，目送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