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楼的妈妈那一番话说得我心里暖暖的,但是我却没有想过这会是一个圈套,她利用我渴望关爱的弱点,进行诱骗。
我离开之前,她还向我预定了十五块丝帕,要求花色都不一样,并且先预付了订金,我紧紧攥着手里包着钱的帕子,高兴地点头答应:“好的,我这就回去赶工!”
我哼着小曲在街上逛着,没想到第一天摆摊就有这么大的收获,心里想着这是第一次自己赚到钱,还是这么多,应该给梁叔他们买些东西。该买什么好呢?对了,梁叔喜欢喝茶,给他买套茶具好了,重影就给他做套衣服,至于兰天想来想去还是送双鞋子吧,他整天为别人奔波,鞋子肯定磨得厉害。
没过多久我就从卖瓷器的小店里出来了,心里非常沮丧,才知道这花钱买礼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手上的钱加起来也不够那套茶具的零头多。问了下做衣服的,勉强够付一套简单花样的衣服,但是那样就没有办法给梁叔和兰天买礼物里。
我坐在一间关着门的小店前发呆,现在已是正午,家里应该已经开饭了,摸摸肚子,空空如也,最后我决定把订金留着交给重影做大家的盘缠,用卖首饰和丝帕得的钱买点酒肉回去。
走在一条小巷中的时候,我看到一个老奶奶在家门口晒着太阳做鞋垫,就想到每人送一双鞋垫也是不错的,然后我欢天喜地的跑到那老奶奶身边。
“奶奶,您做的鞋垫真好看!”我不禁称赞道,其实也有一点套近乎的意味。
奶奶抬起脸看看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眼窝深陷,眼神甚至有些浑浊,皱纹爬满了脸颊,双手,但是她依然笑着在绣鞋垫,没有显露出丝毫倦容。
她身旁的小竹篮里已经装有好多双鞋垫了,是一样的大小,看样子是给同一个男子做的。
“姑娘,好看吧?老婆子我也觉得好看。”奶奶没有再抬起脸看我,专心的做着手上的活。
我在老奶奶身后不远的门槛上坐了下来:“这是给谁做的呢?”
“给我儿子呀,他可能干了,经常到处奔波,他说有了我做的鞋垫他的脚就会舒服很多,我一有空就会给他做鞋垫。”
“那他去哪里了,怎么没有看见他?”我从半开着的门往里看,庭院里静静地,看样子只有老奶奶自己一个人住。
“我儿子在战场上,两年了,我给他做了好多鞋垫,他回来就可以用了。”
我听了心里莫名抽搐了一下,儿子沙场未归,母亲殷勤期盼,我却不忍告诉她战场上凶多吉少的真相。
“奶奶,您能卖三双鞋垫给我吗,我很需要它们。”我想男子们的脚大小应该都差不多吧。
“姑娘,是想给你的心上人吧?”
“嗯!”我装作害羞的样子答道,这点小心思也是为了博得奶奶的同情,好让她愿意把为自己儿子做的鞋垫卖几双给我。
奶奶在小竹篮里找了找,拿出配成左右脚的六只鞋垫,说:“这些都送给你!”
我没有想到那老奶奶那么爽快,白拿走这六只鞋垫有些过意不去,我就放了些钱在我为自己留下的一条丝帕里,塞到奶奶的手里:“奶奶这是我绣的丝帕,给您一条作为我们的交换吧!”
还没有等老奶奶反应过来丝帕里包着钱,我就拿起鞋垫和奶奶告别先跑远了。在不远的地方,我隐隐约约听见老奶奶说:“这孩子,说好了不要钱的,这些老婆子我怎么用得完啊……”
接着我一路小跑回到了家,不早不晚,刚好看到兰天把最后一道菜搬上桌。我就把酒和已经弄好的肉放在桌子上。
重影看到我开口就是惊奇的语气:“哎哟,我的大小姐,你终于肯露面见我们了?”
“梁叔好!”我响亮的问候梁叔,看到重影穿着围裙的样子就想发笑,我还和兰天默契的笑了出声。
重影也无所谓,慢条斯理的把围裙从身上拿下来,把碗筷摆整齐,然后看见了我刚买回来的酒喝肉,他拿起那壶酒说:“言言,你忘了我家酒窖里有一年都喝不完的酒了吗?”
我一拍手:“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重影家酒窖里的酒何止是喝不完,还比外面卖的不知好喝多少倍,虽然我不懂喝酒。
“对了!”我突然想到那三双鞋垫,“我今天赚到了钱,给梁叔和你们都买了礼物呢。”说着我从随身背着的布袋里掏出了那六只鞋垫,分好左右后,分别交到了他们三人手中。
梁叔抚摸着手里的鞋垫,感慨道:“歌言妹子长大了,现在都可以自己挣钱给我们买礼物了”
我呵呵笑着,有些难为情,因为和他们相比我做的活真的不值一提,但是红热已经噌的一下窜上了脸,火辣辣的。
我看到兰天在桌子下给我比了一个大拇指,我便回以他一个感谢的微笑。
梁叔把礼物收好之后就招呼大家快坐下吃饭,感觉他吃得特别开心,说我就像他的半个闺女,所以时隔多日再在一起吃饭就觉得很高兴。这些天的饭菜都是重影做的,越发觉得重影的厨艺长进了好多,当然一开始就不是很差,至少比我强多了。
梁叔喜食素食,青菜什么的都是他吃得比较多,然而兰天却恰恰相反,爱肉得很,不知是从小习武的缘故还是和本身的体质有关,无论怎么吃,总是一副精瘦的模样。梁叔看到兰天狼吞虎咽的样子就好笑的说道:“你小子吃慢点,又没人跟你抢。还有,你给歌言妹子留点肉,你吃这么多也不见长几两肉。”
梁叔说这话的时候兰天正准备对一块肉下嘴,然后硬生生闭上嘴,把肉放在了我碗里:“是!师傅!”说完又夹了几块肉进我碗里。他的筷子停了一会,突然把梁叔面前碟子里最后的一把青菜夹起放进了嘴里。
梁叔先是一愣,然后咧开嘴笑了:“你小子抢菜都抢到你师父我头上来了!”
我看懂了兰天这个行为的意思,便从自己的碗里挑了最大的一块肉夹到梁叔的碗里:“梁叔,你也多吃点!”
兰天无措的转过头,不自然的咬着筷子。连我都看出来兰天是关心梁叔想让他多吃点,想必梁叔也是看得出来的吧,无论他们是不是父子,这样的情分是值得珍惜的。
我坐在重影左边,顺手也夹了一块肉给他,刚想嘱咐他也多吃些时,我看见他左脸上有三道细疤,像是抓痕,我担心地问他:“你的脸怎么了,和人打架了?”这句话说出口后我也觉得有些离谱了,不至于吧,这么大的人了还打架。
重影不以为然:“没什么,只是抓伤而已,并无大碍。”
“怎么会没事,都破相了,你告诉我是谁弄的。”我伸手去摸那三道不浅不深的疤痕,心里隐隐有种不想的预感。
“可能是我干活太出色遭人嫉妒才遭此毒手吧。”重影看着一脸严肃的我笑嘻嘻的说。
我仔细一想,也不无这可能,再说重影没有必要连梁叔和兰天也瞒着吧,既然他们没有说什么,我也就不再过问,低头继续吃饭,趁梁叔不注意,我又偷偷夹了两块肉给兰天:“你快吃,我吃不了这么多的。”我已经把兰天当成我弟弟一样来疼爱了。
我把我绣手帕卖的事情告诉了重影,刚开始怕自己不能够成功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他,但现在我有了第一笔收入,我便胸有成竹的说出了我的计划,没想到重影他很支持我,说只要是我想做的事情他一定会帮忙到底的,不过我没有告诉他我接下了醉花楼预定一事,那是烟花之地,怕他不会答应,还会让我把订金还回去。
收拾完碗筷,重影就陪我去买了些布匹和针线回来,晚上的时候我就开始绣,直到蜡烛燃尽才入寝,鸡鸣的时候便起来了,有的时候绣着绣着就发起了困,在窗台上睡着了。重影为了帮助我还特地单独做了份早饭给我。我和醉花楼的妈妈约定的交货日期是半个月后,对于娴熟的妇女来说半个月十五块手帕绰绰有余,但对于我来说是一个艰难的任务,下针还不够熟练,线的长度经常掌握不好,以至于缠在一起只好拆开重新绣,捏针的手指轧出了细细一条纹路,摸上去还微微犯疼,手指上还有随处可见的针孔,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半月之期已至,我绣好的丝帕竟然还多出了五块,我想着交了货给醉花楼还可以在街上摆摊卖一会儿,挺划算的。
我依当初约好的时间在醉花楼后门等着,却迟迟不见那个妈妈出现,我刚想走进去找她,就看见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把一女子推倒在墙,一个人的巴掌不停的落在那女子的身上,我看不得这柔弱的女孩被粗暴的欺负,我什么也没有想就上前喝住了他们:“喂!你们两个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男人。”
那两个男人停住了动作,转头眯眼看我,其中一个说:“我就是欺负了,怎么样?”说完又给了那女子一个巴掌。
那女子被打得嘤嘤哭了起来:“我爹来了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另一个男的仰面大笑道:“你爹?你是说那个什么赤血屠夫王三?”
“知道怕了吧。”女子带着哭腔说道。
“哈哈哈……”那个男人笑得更猖狂了,“说不定你爹还不知道你这小野种的存在呢,还是别指望他会给你赎身吧。”
我被平静而美好的新生活蒙蔽了内心,几乎忘记了王三一家的死,我竟然在渐渐忘记那种负罪感,我感到很羞愧。
那两个男人开始撕扯那女子的衣裳。我心中的活燃了起来,捡起地上的石块就冲向那两个男人,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就下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我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说不定那是王家最后一滴血脉,我要为我的罪行做出弥补。
我砸到了其中一个男人的眼睛,看见血开始往外流,他捂住眼睛,出了一拳盲拳,刚好打在了另一个男人的太阳穴上,疼得他嗷嗷大叫。我趁机把那女子拉出来,带着她往街上跑。
就在快出那条小巷子的时候,醉花楼的妈妈出现了,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拿着棍子的人。
“看你能把她带到哪里去,她的卖身契还在我手里。”那妇人脸上完全没有了半个月前的友善,用母夜叉来形容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我赎她,你说要多少钱。”我已下定决心,今天非带她走不可。
“哟,她花牡丹可是我们醉花楼的头号招牌,身价可不低呢。”她知道已经牵制住我了,摆出一副高姿态。
“多少?”我已经做好接受这赎身价的准备。
“一万两白银。”那妇人摇起了手里的绫绢扇,和当初看摆地摊的我时候的神情一样。
“什么?一万两?”我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到,“你这是吃人吗?”我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即使让重影来帮忙,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筹到这么多钱,有一瞬我竟然想到让重影把老宅子卖了,但那样我们真的就要露宿街头了。
“你拿不出钱也没有关系,只要你找到一个人来代替她在我这里工作我就放了她。”
我信了她的话,我飞快在脑子里想着有谁的美貌是能与花牡丹相称的,结果脑袋里滑过去的只有前不久看到的那些秀女。
那妇女看见我想了半天也没有找出合适的人选就说:“其实我可以勉为其难的让你来代替她。”
我心里一惊,但随后就转忧为喜,这是我帮助她的机会,我故作思索了下,应答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现在要先放了她。”
那妇人听到我的回答后眼睛就笑开了,挥挥扇子让那两个粗壮的大汉放开了花牡丹。
我扶住几乎站要摔倒的花牡丹,从布袋里掏出些碎银子交到她手中,让她先回家,剩下来的事情我会帮她处理的。花牡丹走后,我把手伸到那妇女面前,她身旁拿着棍子的人以为我要做什么就突然上前两步想制止我,被那妇女挥手止住。我看到他们没有再上前,我就对那妇女说:“把画牡丹的卖身契给我。”
她奸笑了下:“不急嘛,你先来我这醉花楼安顿下来再商量也不迟。我保证你在我这赚够了花牡丹赎身的钱我就会放你走,然后她的卖身契也会一并交给你。”
“当真?”
“我闫娘说话算话。”原来她叫闫娘
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但是我这是为王家最后血脉可以做的事情,还花牡丹自由。只要赚够了替她赎身的钱我就可以离开醉花楼,恢复我的平静生活。
我不记得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巷子,只剩下我一人,闫娘让我明天晚上就住进醉花楼。这是我自愿做的事情,也是我走投无路的选择,我不能为了救一个花牡丹而让另外一个女孩子遭到无故牵连,由我来代替花牡丹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当然这件事情决不能告诉梁叔他们,特别是重影,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执着要自己承担这件事情,但是我知道重影知道了肯定会生气。
回到家里我扯了个谎,这谎是背着重影给梁叔说的,说我明天开始去一个刚认识的好姐妹的老家玩段时间,散散心,路途遥远可能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让他在第二天我离开之后再告诉重影,兰天这个赏金猎人也是成天不见人影的忙活,我到没有怎么担心他。
第二天我起的和平时也一样早,用蹩脚的厨艺做了一顿早饭给梁叔他们,重影还觉得今天我有点不正常,竟然没有在他们出门前就出去。等他们吃完,前后都出门忙活了,我便开始收拾家里,今晚我就离开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家里就是三个男人,梁叔是长辈,有他在不怕发生什么事情,但是这家里的事情少了我怕是会乱翻天,我把生活用具还有一些经常用到的东西贴上了字条,还有一些嘱咐。打扫完各个房间天也渐渐泛起了晚霞。我带上一些细软便出发了。
走到醉花楼后门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街上亮起了暗黄的灯光,醉花楼里笑声满满,是整条街最红亮的地方。没想到有这么多人来赏花听音乐。可是当我真正进到醉花楼里面才知道,这长辈们口中的“烟花之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女子地位低下,出卖身体,逼迫兼自愿,但是她们仍在拼命揽客,只有在醉花楼里当上花魁,才能争取到一些自由,才能选择客人。这些也都是分派给我的贴身小丫头零零告诉我的。
接待什么的我倒是不担心,我想我又没有和闫娘签卖身契,不怕她威胁我做事情,而且来这里的达官贵人居多,找姑娘都是找熟悉的,这样秘密才不会被轻易泄露。
刚被带到自己的房间,就被零零催着去梳洗,和我说了今晚我要做的事情,我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零零告诉我,闫娘昨天晚上就放出了消息,神秘的山茶花将在今夜献出初夜,价高者得。山茶花是昨天闫娘让我给自己取的名,当时我也没有多想就随口说了山茶花,因为墨玉我渐渐喜欢上了山茶花。
而我今晚要做的事情便是在开场舞上一曲,让台下的客人先见一见新姑娘的魅力。零零虽然年纪小,但是已经服侍过好几位醉花楼的姑娘,也经历过几次这种献出第一夜的事情,她说闫娘对这个特别看重,这决定了一个姑娘在醉花楼将来的地位,能否成为她的摇钱树就要看今晚,若令她失望就要受罚,有的姑娘被打得三天下不了床,身体刚刚养好就被安排去接待下等级的客人了。
闫娘是逼良为娼,我这是自投罗网,羊入狼口,焉能有全尸?特别是在我听了零零说的那些折磨方式后,我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开始有些后悔,但是一想到这样能够减轻自己的负罪感,我又觉得这样值得了,只要自己注意防范,护自己周全还是可以的,毕竟我不像楼里的姑娘们那样柔弱。
在闲聊间,零零已经帮我穿好了要上台跳舞的衣裙。我站起身来看,吓得大呼:“这衣服的不料也太少了吧?”
这是一种舞女穿的广袖裙,有所不同的是,除了袖子能够遮住手臂还长出一大截外,其他部位的不料则是少得可怜,胸口出一大片是拔凉拔凉的,用力一转身感觉自己有什么东西要飞出去了,羞赧得我的脸嗖的一下就红了,手都无法放心的离开胸前,本能的遮挡住空空如也的胸脯,这个样子让我怎么跳舞啊。
“姐姐,没关系的,只要你跳得好钱就会赚得更多,那时候就不会在乎出卖的这些色相了。”小小女孩,思想竟变得那么市侩,看来这成长的环境对孩子是有很大影响的。转念一想,又觉得零零其实挺可怜的,在五岁的时候就被烂赌的爹卖到醉花楼,干最脏最臭的活,因为好运气,服侍的一位刚到这里的姑娘,第一夜就被带走做了某个有权势客人的妾,而在醉花楼下人之中脱引而出,被闫娘点为了下人的小领头,才得以脱离了又脏又臭的地方。
“姐姐?”零零叫着我。
我才回过神来,就听到楼下已经敲锣打鼓热闹一片了,我开始变得非常紧张,突然想到一句自嘲的话没有这个胆就别去做这个事,现在只好硬着头皮上场了。
台下的欢呼声已经炸开,我迟迟未上场引起了众多不满,最后闫娘上台圆场说:“茶花姑娘是看大家掌声不够热烈,所以故意赌气不出来,大家说这可怎么办是好啊。”
闫娘的话音刚落,一个在场下的男子高呼了一声,接着起哄的呼声涌起。零零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眼神,像是在说“你一定可以的”,然后小手一推,就把我推到了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