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素来是一国最神圣庄严之地,龙颜威仪,百官朝拜,决定王朝未来兴衰荣辱的决策也往往由此而出。。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ШЩЩ.⑦⑨XS.сОМ。
常常朝堂上的声音愈是响亮‘激’烈,便意味着争论的事由愈严峻,轻有纳贤裁庸,重至国家生死存亡,然而今日的金殿之上,竟是少见的一片沉寂,迎来了自现任羲王登基以来最诡异的时刻撄。
无一人敢于此刻开口,更甭提‘交’头接耳‘私’底‘交’谈,然而所有人心中都是惊涛骇‘浪’,忐忑不安,百感‘交’集。
而所有目光的汇聚地,三名服装朴素的使者正立在那绣金红毯上,为首一名中年‘女’子,容颜秀雅端庄,举止不卑不亢,乃是国破前与汧王舒祠一道失踪于‘乱’战中的北汧大祭司——月还。
许真是‘侍’奉神祗的人与常人有些不同,她只那般从容地站着,毫无破国逃难后的慌‘乱’与怯弱,饶是此刻顶着所有的敌意与质疑,目光也依然沉静而淡然,如承天启之命的使者般,圣洁不容亵渎,单只这般看上一眼,便令人心底生出深深的敬畏来偿。
于是,与上次城墙闹剧截然不同,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次,怕是真的——这真的是汧王派来的使臣。
所以,也即是……汧王真愿以一死来赎罪,换取胞妹的自由之身?
可是……能吗?
刺杀之仇,内‘乱’之恨,汧国是亡了,可留下的血债……是他一死便能两清的么?
众人的余光投向金殿深处,那一身金丝纹龙锦袍的男子依然静坐于王座之上,长长的冠冕将龙颜遮得虚虚实实,抿紧的薄‘唇’,直到现在,还没有吐‘露’过一句话。
他们当然知道这位天子对汧王有多深恶痛绝,若是舒祠本人在此,想必还未开口表明来意,王的宝剑便会即刻将其碎尸万段!
可是,来的却是使臣。
于是乎,这便成了一场博弈,甚至……是一种胁迫。
不遮不掩,施施然遣使入宫,公然当着全天下的面提出‘交’换条件,若是羲王生怒不允,又再记恨些,大不了便是使臣遭殃,汧王仍可安然无恙,继续似神隐般藏匿着,任搜遍四野挖地三尺,也无法找出这个罪魁祸首的踪迹。
可若是羲王允了,收了汧王‘性’命却不放人,便是失信于天下……如此失德大罪,牵连众多,便不是一个复仇之由便能撇清的了。
要晓得,四国局势复杂微妙,如今元羲与强国南‘蒙’结盟,便是羲王伏尧起兵平‘乱’时一力促成,而羲国胆敢在新王登基之初再掀兵戈征讨汧国,毫不忌讳在旁一直虎视眈眈的年国,‘蒙’国的震慑与支持功不可没。
可即便是‘蒙’国内部,也并非一致赞同与羲结盟,若是在此公然失信,‘蒙’国朝堂会掀起如何的轩然大‘波’可想而知,而如今的元羲,才方从兵荒马‘乱’中喘过气来,还尚不到足以抗衡‘蒙’年任何一国的时候……
——够诈的!
群臣皆是人中‘精’英,怎会不通晓这点,进退维谷之处,谁也不敢‘乱’放阙词。只是众人中也有几个是听过后宫传闻的,知晓羲王对那汧国公主不寻常,此时不由心中更是忐忑,反倒是盼着羲王允了这事,既能杀了汧王报血海深仇彻底清除隐患,又能让那祸国妖‘女’自此远离御前。
“此事确乃大事,牵扯众多,若羲王陛下需要时间考虑,我等大可多等些时日。只是……月还此刻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千翎公主出席,与故人一叙?”
死寂之中,最先开口的,仍是北汧的使臣。
仿佛封尘的心弦被轻轻一撩,王座上一直沉默不语的人,眼眸中终有了些‘波’动。
若是……这般见上一面,可算违约?
而同样被带得面‘色’微动的人,群臣中还有一位——太傅‘花’鎏此刻便立在最靠近王座的地方,清俊的面上看来无悲无喜,事不关己,唯有那凤眸深处,幽幽的流水在暗自流淌。
‘精’明的‘花’家宗主心里在盘算什么,向来无人可知,只是此刻那眸光却一转落在王座之上,死死攫住那被冠冕模糊的容颜,仿佛是想看那人究竟会如此抉择。
见——还是不见?
“带汧使去锁天牢。”
大袖一挥,羲王下了这般的命令,而后,便退了朝。
而他离去后,群臣之中,不少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心中狠狠松了口气。
宫中皆传,羲王受妖‘女’蛊‘惑’,有意不顾国仇,纳公主千翎为妃,孰料此举竟引得王后旧疾发作,险些薨逝,羲王心念爱妻后怕不已,便再不敢沾染那妖‘女’半分,连见都不敢一见——如此看来,传闻倒确是真的。
退朝后的众臣渐渐散去,唯有一人走在最后,朝向羲王离去的方向看了许久,才冷蔑一笑,拂袖而去。
其实他本该庆幸的,一切都朝着他所期望的方向而去,似洪流滚滚,无可抵挡……可不知为何,竟也一点都振奋不起来。
而以上所有情景,那先行离开的人都看不到,又也许,根本便不会在意。
他人评价如何,从不会左右他前进的步伐,他本便是这天地间的异类,茕茕孑立,形单影只,孤身而来,日后也将孤身离去,不入轮回,永无来世,所有想做的,都不会有下次机会,这一世所要做的事,无人可动摇。
这是孤独的力量,也是……孤独的代价。
只是此刻,那离去的背影在夕阳下拉成一字长长,即便脊梁一如既往地‘挺’直,也撑不起心中满满的疲惫。
世人皆道他是战神,率千军万马杀敌毙将,穿梭刀光剑影之中睫羽不眨,披星戴月分秒必争仿佛不知疲惫。
他又怎会不疲惫,只是晓得……那并不是最疲惫的。
这世上最疲惫最耗神,最凶险最残酷最为命悬一线的战斗——是与自己的心。
他才‘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能忍住不去见她,一旦破例……他要如何才能再收得住?
……
“主子,用膳啦。”
伴随着阵阵‘诱’人浓香,一盘盘‘精’致的饭菜便被推进了牢房里。
这里是锁天牢最幽深的地方,却也是最安静的角落,栅栏结实地隔绝着外界,里头却是干干净净,与普通囚犯所享受的‘阴’冷‘潮’湿截然不同。
‘床’铺是最好的,用具是最好的,光线也是最好的,透过琉璃天窗,可见外头湛蓝的天空,时不时还有飞鸟路过,宛如一幅活动的画。
每日也都有好‘肉’好菜伺候着,此外想要什么,打声招呼便是,仿佛与仍在夕虞宫里没什么不同,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呆着罢了。
是的,没有什么不同,她依然是个没有自由的囚犯,不过……换了个地方被他困着罢了。
只是小‘侍’‘女’对主子这般心思一无所查,心中仍是对被冤屈一事愤愤不平,如今虽享受着自由出入大牢探监的特权,可有事没事心中就会开始为她这主子打抱不平。
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她如今觉得,男人的心也很难猜嘛。陛下明明这般紧张主子,即便让坐牢关着也不舍得有半点亏待,可唯独就是不肯来探望一眼,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翡冷腹诽着,却不敢再提这茬,只又将一盅热气腾腾的‘药’汤推了进去,“来,吃完了再试试这个,奴婢特意去向离桑大人学的,听说对止咳特别有用。”
“谢谢。”
兮予笑笑,然后低头慢慢地咽着饭菜,是的,都是十分可口的菜肴,然而人若没有吃的心情,也不过如嚼蜡罢了。
她何尝不想赌气将它们丢在一旁,可却终归是过了任‘性’的年纪,知道人想得到自己想要的,首先就得好好吃饭。
便是这般闷不吭声地吃着,翡冷也懂事,晓得她不愿多说话,便也只在一旁静静陪着,然而看着她慢慢吃完,才终于打算说一些紧要的事……
“主子……你知道吗?宫里……出了点大事。”
“嗯?”
兮予将那‘药’汤端起,慢慢啜饮着那温热滋养的液体,大概是总不能这般咳一辈子,她的咳嗽终是比之前好一些了,只是喉咙还总有些干涩疼痛,这‘药’汤不知用了什么配料,滑过喉咙时,顿时觉得喉间润滑了些。
“奴婢听说,汧王派使臣来了,要以自己一死换公主出宫……啊小心!”
差一点,那‘药’盅便要落地跌个粉碎,好在翡冷一个手快扶住。
“你刚才……说什么?”
兮予的面‘色’变了,本如死水的心被这一番话‘激’起层层骇‘浪’,方才说的是……
翡冷也被惊得不轻,双手紧紧托着那‘药’盅,连忙将自己知晓的所有如数告知。说罢,便以一种更加担忧的眼神看着牢中‘女’子,“主子……您说,陛下,会同意‘交’换吗?”
兮予没有回话,翡冷也不敢追问,只道她在担忧自己的命运,却不晓得,对方心中忧思比她料想得还要复杂百倍。
——她是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
这件事,到目前为止,连伏尧都不晓得。可若是她以千翎的身份回去,极有可能会被拆穿的。
即便她可以灵活机警以各种借口掩饰过去,可是……她这样一个冒牌货,舒祠真的要以自己的‘性’命来换她自由么?
他的胞妹,真正的千翎已经不在了啊……即便舒祠刺杀华祚是罪有应得,可是……
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她从未有过如此的内疚与不安……
忽地惶恐起那个人会如何决定……她没有忘记最初的相遇,一开始,她这个冒牌货便是作为棋子存在的,也许……伏尧真的会将她作为‘交’换来引出舒祠也说不定……
而最可怕的还在后续,若他守信,那么她便会与他再度分离,被那群汧国人带走,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见面,可若他执意留下她,便要承受失信随之而来的后果……
身为天子,他不仅有她,还有这大羲,这黎民百姓……
她的确是握不稳那‘药’盅了,连带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她从未这般害怕去揣测未来……
她如此的模样让翡冷十分担忧,正想好好安慰几句,却忽地听见远处传来些声响,仿佛是有一群人朝这走了过来?
“……谁?”
翡冷拧起眉,心中警铃大作,她几乎一有空便会到这牢中来陪伴,便是生怕有人要借机来刁难主子,如今——又是何人?
她‘挺’身护在牢前,抬眼警惕地盯着声响‘逼’近的方向,直到来人越来越近,为首一名‘女’子端庄的容颜出现,那般庄严不容亵渎的气场,让她不由得怔在原地。
她从未在羲王宫里见过这般的人物,这……是谁?
然而翡冷却不晓得,身后的主子心情却比她还要诧愕……
在月还的身影映入眼帘的一瞬间,牢中‘女’子的心忽地便停跳了。
她突然发现,这位访客,她竟是……认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