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蔽日
艾家旧案沉冤得雪,羽翼玉楼消匿无音。
童颜依旧没有消息。萧蓦依旧气定神闲。我依旧天天掰着手指数日子,却做不到萧蓦的淡漠气静,安神如故。
再过半月就是国典,也是聂夏国俗称的过年。丹秋前前后后告诉我许多聂夏国的传统习俗,我依然糊糊涂涂分不清楚,但并不影响新夏的喜气。
萧蓦特意让婉娘将鹊鸿绣庄最好的裁缝师傅请来,为我量制新衣,满琅七彩的布匹,我却独钟淡青色的绸绢,那是萧蓦素爱的色泽。
“姐姐不挑点儿别的颜色吗?”丹秋将布匹整理好,笑道。
“这样就挺好,你若是有喜欢的一并挑了,让婉娘做好一起送过来。”我又略略地看了一眼,猛地想起什么,又转身挑了两匹质地柔软绸绢递给婉娘,道:“这两匹给世子爷做两件新衣。”
婉娘接过去,笑道:“叶姑娘肤色红润白皙,穿鲜艳的布料一定好看,怎么净爱清一色的素装。”
我笑而不语,拿出早就画好的图样,交给婉娘道:“男女每款都在衣襟和袖尾加上这个图案。”
婉娘看了图样,凤眼瞟向旁边坐的萧蓦,莞尔笑道:“姑娘真是……,还怕别家的姑娘抢了你的心上人不成?”
萧蓦一听,颇有兴趣的转过头,好奇地问:“是什么?”
早知道她们会谑戏我,不过是做个情侣图案而已,我耐着性子只笑不答。
丹秋喜喳喳地笑答:“是枚白莲,并蒂芙蓉。谁不知道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姐姐好不知羞。”
萧蓦浑沌蒙蓝色的双瞳闪出奇异的光彩,脉脉含情地望着我的方向。
醒来看见他,时常都觉得是一场梦。温暖的感情漫溢的太多,多到让我感觉到不真实。我经历了太多温馨而短暂的快乐时光,美好,华丽,眩姿多彩的东西,最后都突然急剧的消失。而现在真正拥有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像一条缺氧已久的鱼儿,我贪婪而小心翼翼的呼吸,和他一起,呼吸,再也不想松手了。
我走到萧蓦身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轻笑道:“全天下就我最小心眼了,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如果,这个世界有所谓平淡的幸福。
如果,幸福就是这个样子,我宁愿它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姑娘与世子情比金坚,没有比这个更合适了的。”婉娘欣赏地又看了看图样,犹豫道:“不知姑娘可否将着图样卖给绣庄。”
婉娘果然是商家出身,我笑道:“这个就留给我吧,其它的你们自己做就好。除了做情侣衫,也可以做亲子服。”
婉娘头脑灵活,稍稍一想,也就明白了七分。
萧蓦淡淡地笑着,突然道:“婉娘,我已派人将陆峰从风翼山接回来,你们一道过年吧,若是他仍想学艺,自己再去风翼山便是。”
婉娘一愣,眼圈顿时红了,委身跪在萧蓦面前,“咚咚”磕了两个响头,哽咽道:“多谢世子爷。”
安乙奚巫毒已解,确实也不需要用陆峰牵制婉娘了。既然安乙奚身上没有遗失的库银,想必羽翼玉楼也不会再针对他了。
任谁都没有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吧。
若是知道如此轻易的解决,安乙奚也不会离开叶飘絮的吧。
幸与不幸,是非轮回,真的是无法把握。
最可怜的,莫过于棋子般的婉娘。但愿她以后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突然,手心一疼,我回过神,耳边是萧蓦温热的呼吸声,“潼儿,想什么呢?我不许你想别人。”
“我敢吗?”我调皮地戳戳他的胸膛。环视四周,见婉娘已经带着裁缝离开了,丹秋正在收拾桌子,我趁机亲了他一口,又咬了一下他的唇瓣,低声道:“你也不准想别人。”
萧蓦先是一愣,浅浅的笑声随即从口中传出,想伸手抓我,却我被嘿嘿笑着躲了开。
笑闹间,影逸和影魂同时出现在厢房外。
萧蓦微微顿了一下,坐下来,随意地抬抬手招呼他们进来。
习武之人本就耳聪目明,如今,萧蓦的听觉更胜以往。微弱的呼吸声他都可以轻易的分辨出来。
最近影逸影魂二人频繁出入悠然小筑,虽然萧蓦暂时不再过问朝事,但他依然关注朝内和京都的动向。说到底,他仍是不放心萧氏一族的安危。
“这几日琼泰身边的泉二经常去薛将军府上,还送了两颗南海龙珠,被薛将军退了回去。”
萧蓦微微皱眉,指尖滑着茶杯盖。
看来萧绎顺从皇上的意思之后,琼泰按耐不住,连薛华海的兵权也看在眼里了。他倒不傻,无论穆伊做什么,兵部尚书白常皓和安乙奚是不会臣服归顺他的。他现在手里可是兵卒全无。
“黑色千羽乌鸦出没的地点很凌乱,十天前盘旋在后宫西侧,然后突然消失了。到今日再也没有出现过。”
“属下查询过整个蜀州,龚雅文并非在那里出生,他只是在蜀州生活了五年,直到成名后往连于京都和奉天之间,没有再去过蜀州,父母不详,没有亲人,身世成谜。现今下落不明。”
我怔了怔,难道龚雅文的身份和温誉一样,都曾被人捏编改造过,现在身份暴露便被暗杀了?
萧蓦淡淡地道:“赫尔巴是否还在京内?”
“渺无音讯。”
“延边地区可有异常?”
“暂无动态。”
“从现在开始每个皇子身边都派人监视。”
“呃,少主,皇子都深居宫内,隐执士并不能深入查探,况且皇上也安插的有眼线。”影逸犹豫道。
“尽力而为吧,”萧蓦揉揉眉叹口气,“尽量不要惊动皇上的人。”
“那……三皇子也要看着?”影逸补充道。
“嗯。”萧蓦口气依然淡漠,却不容忽视言语里的冷峻。“顺道查一查,各位娘娘最近接触过什么人。”
“是。”
见影逸影魂走远了,我才疑惑地询问,“蓦,三皇子是什么人?他常年久病,难道也怀诡匿之心?”
“他没病。”
我一怔,“上次我在后花园见过他,说话声音漂浮,偶尔轻微咳嗽似乎脾肺不妥,怎会没病。”
萧蓦笑了笑,道:“他若真有病,皇上早宣你进宫为他诊治了。我已七、八年没见过他了,皇上对外宣他久患顽疾,体弱多病,其实不然,他也非体虚不易参加朝事,出席宴会。而是圣上厌恶他是个断袖,有辱皇威。算起来,琼然也算被软禁在紫华宫好几年了。”
断袖?我惊讶地长大了嘴。
丹秋在一旁,红着小脸唯唯诺诺地解释,“姐姐上次见三皇子的时候,没瞧见他身边跟的那个侍卫吗?”
我愣了愣,回想起那名侍卫确实眉清目秀的,我只不过多看了宫琼然的背影几眼,他倒是挺不乐意。想起他不善的眼神,我身上一寒,鸡皮疙瘩落了一麻袋。
萧蓦听我久没答话,含着笑意询问道:“潼儿,吓到了?”
我咽了口吐沫,悻悻地道:“那到没有,只是我看杜亦君倒是对龚雅文颇有意思,三天两头往这里跑,十句话里有三句就是打听龚雅文的。”
萧蓦薄唇微微上扬。
“不会是真的吧,”我半信半疑地问,见萧蓦笑的更深,我不可置信的又看了眼丹秋,她冲我点点头,我无奈地支着下巴,道:“这次可是真的吓到我了。月娘怎么办?”
这年头流行才子断袖?虽然我是现代人,思维比较开放,咱尊重人权,当然也推崇自由恋爱,同性恋没什么错,可一天之内让我遇见两对。我还真是颇受刺激。
“亦君现在怎么想的,我不知道,”萧蓦淡淡地笑着,“不过,他不会负月娘的。”
以目前的状况,杜亦君大概自己都放弃这段荒唐的感情了吧。
我突然对丹秋道:“你没给崔凤写信吗?都过这么久了。”
丹秋怔了怔,一抹若有若无的忧愁和凄色浮上她的眉眼,表情有些僵硬,低声道,“宇文大人派人回过话了,崔凤早就离开岵城了。”她淡淡地冲我笑了一下,道:“姐姐不用操心的。”
崔凤不像是轻易就放弃的人,越是看似木讷,越是死心眼。
我想说些什么,看着丹秋却说不出来。
温和的阳光照射在丹秋红润消情的脸上,悲伤而绝望的感觉,让人陷入最后的深渊。两个人错过和放弃,是两回事,但这种绝望,却让我感到无能为力。
京都内外,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碧水清池,亭台楼阁。
栀子花瓣轻落在地上,垂柳的投影参齐交织。
徐徐和风,花香迎人的美景下,更添韵致。
可是,如此清晰而明亮的世界中,有无数隐形而诡异的秘密,正一个一个地在卵中胎动着,随时会孵化出焚烧一整片大陆王城的火焰来。
所有文武百官都肃立在大殿里。
空气凝固了一般地悬在空中,像是死亡一般的气氛笼罩着整个百朝大殿。
宫景之坐在九鼎龙座上,手托着下巴,低着头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帝王发话。
光线强烈地从大殿的大门中汹涌进来。
萧绎站在逆光中。风从门外朝里面吹进来,他的黑色战袍飞扬开来,像是准备起飞的苍鹭般伸展了翅膀。
我扶着萧蓦走进来,走到太监搬来的太椅,搀扶着他坐下。整个大殿,只有高高在上的王和闲淡如水的萧蓦坐着,而我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宫景之挥了挥手,于是站在大殿左边的一个像是文官的人摊开手里的卷轴。念了起来。
“蛮人叛乱。派兵镇压失利。损失兵将共一万人。敌方损失,无。目前正在急速向王城方向推进。敌军现在已经到达边境石爪要塞。”
大殿中的人开始骚动。
的确,这是谁都无法接受的一个事实。多少年来,无论是什么地方的人叛乱暴动,最后都会被轻易的镇压下去,就算不是很轻易,需要花费力气,最终也是可以镇压的。所以,没有人可以想象一夜之间的暴动,竟然可是折耗掉一万将士。毫无任何预兆。而且,最不可思议的是,敌方损失为零。
“为什么敌方损失,无?”萧蓦淡淡地开口问话。
“因为我方将士无人生还,”那个文官恭敬地回答道,“而在战争结束后派去侦查的探子回报,战场上全部是我军的尸体,敌方未见一具尸首。”
大殿中的骚动更加明显。
宫景之有点按捺不住。他低呵了一声,喧哗声瞬间停止了。
大殿陷入一片寂静。
宫景之轻轻地清清嗓子,他对着萧蓦道:“萧爱卿,依你看这是……”
萧蓦一手搭在椅轴上,低着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目光望着前方,瞳孔中没有焦距,不知道正看着何处。
半响,他才慢慢地说了句,“大哥对珞巴族非常了解。”
此时,萧绎才从逆光中走出来,“那么,就让属下出征评定叛乱吧。属下明天就出发。”
宫琼宇微微一笑,跟着走出来,说道:“父皇,就让儿臣随将军带兵一道镇压暴动吧。
宫景之喜形于色。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有萧绎带领着部队,就没有任何无法评定的动乱,
这在过去的时间里,被反复印证着。
而二皇子的自动请缨,正合皇上心意。
大殿上文武百官都浮现出喜悦的神色。
而萧蓦一直没有再说过话。
萧绎站在风中对着九鼎龙座上的男子弯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走出了百朝大殿。
没有人知道,这一去,乾坤色变,风云骤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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