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李渊没能等到李靖大军凯旋回到长安,便在大明宫含笑逝世了,正好六月三十日,没有多一天,也没有少一天。
当时他正在太液湖的亭子里焚香弹琴,琴声忽然断绝,侍立的内侍惊觉转头之时,只看到李渊双眼闭合,苍老的脸上浮着淡淡的笑意,生机已绝。
大明宫响起了低沉而又悠长的钟声,足足九九八十一响,闻者皆色变。
是日,太上皇殡天,举国皆丧。
“终究,寿命终了,人力难抗天命。”秦琼去参加太上皇的葬礼,秦怀玉也回家去陪母亲几天,叶启与张果坐在树荫下,看着满池的荷花,张果百无聊赖地丢了块石头到荷塘里,泛起一圈圈的波纹。
“无疾而终,已经是普通人最幸福的死法了。”叶启淡淡地道,“多少人活着的时候被病痛折磨,临死都不得安生?李渊一生醉心权势,手中不知沾了多少人的鲜血与冤魂,能得此善终,还想如何?”
“看来你对他也不是很有好感嘛,那为什么还帮他治疗?以你的力量,已经完全可以无视皇帝的命令,何必理会他呢。”张果不解地道。
“在人世间行走,就得按照一定的人世规则,就像这宇宙运行,也蕴含着我们暂时还无法悟透的规则,打破规则固然畅快,却有很恶劣的后果,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何必去做呢?我们要做的事情,是了解这些规则,再把这些规则掌握在手中来运用,这才是王道。”叶启淡然一笑,道。“而且你也知道,某还有孙宾和巧巧,他们可没有某这一身通天之力。”
“人类就是麻烦。”
“这个世界是由规则构造的。”叶启看着天空上的朵朵白云,淡淡地道。“等你真正到了某这个境界,你就会发现,天地万物、宇宙星辰的运行,都含着神妙的法则,唯有领悟这些法则,掌握并运用它们的规则之力,才能形成所谓的神通,那时候,才算踏入了传说中神的领域。”
“太遥远啦,有生之年都不知道能不能达到你这个境界呢,这种话也就你有资格说。”张果郁闷地道。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叶启道,“不尽力去试一试,你又如何知道自己行不行?要想不留下遗憾,便要尽力去争取。”
太上皇逝世,原想与叶家众人无多大干系,大家修行的修行,干活的干活,没想到太上皇头七之后,太极宫居然来了一道圣旨,召集叶家一家进宫面圣。
“圣上这个时候召我们入宫干啥?”孙宾莫名其妙地看着林巧巧将圣旨收入书房,转头问叶启。
“不知道,既来之则安之,去就去吧。”叶启缓缓摇摇头,带着张果和孙宾、林巧巧上了装扮缟素的马车,再度前往长安。
进了长安城,过了朱雀大街,直接往太极宫而去,过了承天门,直入两仪殿,此时文武百官在朝,当侍卫通传叶启一家入宫觐见之时,刷刷刷的一众目光纷纷投向殿外,只见黑衣少年长发飘拂,肩膀上站立着一只背着水晶葫芦的白毛巨蝠,身后一男一女两位少年左右侍立,脚步平淡而又稳实地走上前来,朝皇帝拱手躬身问礼。
“叶神医,太上皇逝世前留下遗嘱,与你有关,是以朕此番相召,乃为完成太上皇之遗愿,望叶神医勿要推辞。”李世民一脸和气地朝叶启点了点头,伸手示意,内侍奉上一卷黄绫,缓缓展开。
叶启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动声色,也不知道李渊那老头临死还搞什么幺么子。
“老朽李渊,在最后的日子里有幸结识叶启阁下,无病无痛至终,在此不胜感激。叶启,乃大能者,可上天入地,剑术通神,医术冠绝天下,不恋权势富贵,超凡出尘之修士也,朕深佩服之,几番详谈,叶修士天文地理无一不精,此等大才若只隐于青山绿水之间,未免甚为遗憾,惜乎叶修士不愿出仕为官,为国家不失此大才之能,朕留下遗愿,请封叶启修士为护国仙师,望能护大唐千秋国运,但有叶国师所求,历代皇帝均需尽心筹备支持。”
李渊的遗旨没什么冠冕堂皇的修饰之词,李世民亲自念完,恭敬地收起遗旨,捧起一叠事物步下龙椅前的台阶,奉于叶启面前,尊敬地道:“国师,此乃国师袍服与邀月宝剑,以及永安坊宅邸一座,且请收下。此乃太上皇的心意。”
看到那一身黑色袍服,一块代表国师身份的黄金牌子,一把精致宝剑,一个华丽宝冠还有那一张地契。叶启叹了声,接了过来。
李渊啊李渊,临死还给某挖了个大坑!
“既然如此,某便领下这国师之位,能帮忙的某尽量帮忙,某乃方外之人,朝堂国事不便过问,偶尔或有建议,采纳与否圣上自决,太上皇所言,某之所求均需筹备支持便算了,某一身所学,并不需要什么人世间的天材地宝之类的来辅助,若无要事,叶启请辞。”叶启淡淡地道。
见叶启接受了国师之位,李世民暗自松了口气,这么个深藏不露的绝世神兵,总算看在太上皇遗愿的份上,拉拢了过来,当下含笑点头,目送其离开。
只要接收了太上皇的这一馈赠,要与叶启商议一些不便开口的事情,便方便多了,便是亲自登门拜访,也无人敢说什么,现在不正是如此么?由于是太上皇的遗愿,授的又是有名无实的国师之位,文武百官也没什么反对之意,程知节那老货咧着嘴满脸笑意,秦叔宝亦是一脸欣喜,哼,都不是啥好货,难道朕还不知道你们两家早就跟叶家打好关系吗?反倒是朕,碍于皇家的身份,唯独李恪那孩儿与叶家有点交情,这下手的速度,真是慢了!
朝堂中的文武百官,除了有限的几个比如程、秦国公等知道叶启根底的人之外,很大一部分并不了解为何皇家如此看重这个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的青年人,只是处于目前没有触及他们的利益,便没必要出声罢了,不管如何,通过这一次的授国师仪式,叶启这个人,算是进入了大唐朝堂的视线。
国舅长孙无忌目光闪烁,滑过武官那一系的官员脸上,若有所思。
李恪交好的这个人,看来不是那么简单。
走出宫门,孙宾咧着嘴笑道:“大哥,咱们现在去太上皇送的宅邸看看?”
叶启点了点头,道:“好,虽然不常住,在长安有个落脚的地方也是好的。”
等他们乘马车来到那不比国公府逊色的豪华宅邸的时候,大家都有些怔神,这座宅院占地十几亩,朱漆大门上方已有漆金匾额,上书“国师府”,旁有题字,竟是李渊亲笔,国师府有前院,有后院,两进两出,前后各四个院落,院子里皆铺着大块的青石板,看着整洁又利索,每个院子的左右两侧,各有一间矮房,是厨房和柴房,两边各开了水井,井边加了一块木头盖子,后院西北角有两株修剪过的银杏树,主院东南角还另辟了一处小凉亭,凉亭里石桌石凳茶具一应俱全,地势略高,有三四阶台阶,稍稍高出院墙三四尺,想来是夏日纳凉之所,走近一看,凉亭伫立在一片小小池塘之上,池塘通着山泉,里面种了不少荷花,映衬着宽大的荷叶,甚是雅致。
“太上皇真是大手笔!”孙宾咋舌道。
“手笔是大,所谋也非小。”张果淡淡冷笑了声。叶启摇了摇头,道:“罢了,和一逝去老者计较什么。”说罢微微叹息了一下,当下安排将自己一行人从大门迎接进来的管家让一众下人们各做各事而去,叶启想了想,道:“燕管家,且去准备晚饭吧,吾等在主院休息一下。”
四十多岁的燕管家名叫燕余,是个表面憨厚,实为精明的中年妇女,本是宫里出来的老人,当下便领命而去,可能知道叶启本人崇尚简洁,配备的下人并不多,小厮两人,厨娘两人,婢女六个,目前都在主院听候使唤,如今有事做,便都去忙碌了。
“房子多也愁人哇,现在我们是住这里还是住叶庄?”孙宾问道。
“大多时候都是在叶庄,毕竟那里适合修行。”叶启沉吟道,“这里地处长安,繁华是繁华了,却也多了许多浑浊之气,与某无碍,对你和巧巧、怀玉却有些影响,吾等修士,也不须贪慕这一点繁华。”
“嗯,只是这里如果不管不顾,也不太好。”孙宾道。“若皇宫里有事来找,也不可能次次都跑五六十里地去叶庄,大哥你现在可是国师了咧。”
“那只是挂个虚名罢了,嗯,不过这个虚名倒也有点用处,至少搞些东西出来买卖少了些麻烦,巧巧,这样罢,你联系一下安老,让他来长安发展,挂靠在国师府名下,到时让他出面经营雪花盐与玻璃制品,以便取得利润支持国师府和叶庄的运转。”
“玻璃?可那玻璃厂房才刚刚建好,还未投入使用。”林巧巧惊讶地问道。
“嗯,总要先铺好销售渠道吧?李恪快要回封地去了,夜光杯拍卖的也剩下不过一套罢了,差不多就可以上马普通玻璃制品的项目,有某在,玻璃厂出成品不是多大的问题,现在最重要的其实是销售,不可能让咱们自己亲自出面,那样哪里还有修行的心思?让信得过的人去最好,把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这是最简单的管理原则。”
“我们的专业是修行!”孙宾笑道。
“对,修行也讲究财侣法地,但咱们的重点当然是修炼,提高自己的境界,成就更高层次的进化,而其他的自然就需要专门的世俗之人帮我们处理事情。”叶启点了点头,“某为什么在教你们修炼之法的时候,还需要教你们统计学、算术、人际关系学、心理学、统筹管理学等等?就是为了让你们在修行的同时还要能够懂得利用和调动手头上的一切资源来为自己的修行创造便利的条件,不懂得这些的修行者,在修行资源上将会受到很大的桎梏,相对的便会影响修炼的速度。”
“某为什么拒绝太上皇提出的由皇家来满足某的需求?反而要自己一手去努力营造取得需要的资源?”叶启循循善诱地教导还没有意识到经营的重要性的传人们,“要深深地谨记,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拿别人的东西手软,人情不是那么好还的,某可以接受国师之位,是不想让人觉得连一位垂死之人的遗愿都狠心拒绝,太不近人情,而不是贪图这么一个宅邸和一个虚名,某可以为大唐多做一些有益的事情作为回报,比如某耗尽心力驱除了造成雨灾的雷雨云,某可以接受得心安理得,但是若太贪心,日后终究要为贪婪付出代价,要么成为人家手中的利剑或棋子,要么为了更多唾手可得的资源苟苟且且,那样的话,想再有纯粹的参悟天道的修行之心,只能是做梦。”
“所以,咱们要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经营、取得所需的东西,才能心无挂碍?”林巧巧一点即透,双眼流露出动人的色彩。
“对!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那可不是一句励志的话,而是必须亲自行动实践的修行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