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深渊之人,深渊亦回以凝望。
寒冷是很好的,炎热也是很好的。温暖是很好的,冰凉也是很好的。那给人以活着的实感。冷到肌肤麻痹的感觉就不是很好了。夏日里令人昏昏欲睡的熏风更不好。
但是比起这里也都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了。
时空之尽头,无限的边缘。
体现了所有无与有的含义,体现了全部轮回与全部无限的意境。
既是境界之最低处,又是万物之至高处,沸腾的黑暗的不可捉摸的宇宙之海。
无明之雾与零知之风,常之暗与瞬之华。稠密的宇宙大海其无限可分的尽头,如同一种幻影。无数的宇宙成长着,无限的宇宙死亡着,一如如来寂灭海。无限的重复与恼人的重复间的密集的不尽细节,广袤无边。
倘若是人类等级的大脑,在一瞬间就会因为思考不能而宕机。
此时,【虚空巢间】,完全者,也被称为L的存在在这里停驻。
这时候的他,既非是物质性的存在,也非是非物质的虚无。无明之雾不能吞没他,零知之风不能拂动他。
介于这之间的与时空本性等同之物。
其之为无限之所成。
生命是宇宙的衍生。但文明不是。文明是生命自己用以超越他们原本所居住的小小河塘般世界的东西。
因此被完成的文明不再是宇宙的一部分,而是一个全新的存在,但同时也是一个最为究极的生命体。新与旧,是与否,无限的矛盾在这种生命的形式上体现。这样的生命聚在一起被敬畏地称作地上万国。这是与与天上常神们区分开来的称呼。
天上地上,多么微妙的认识啊!
但译成人类的语言,却唯有这样说才是最为合适的形容。
稠密锁定了他。但是由于这九年在地球上留下的联系,他,确实地,可以回去。
但他在思考。
L。
二十六人之一。
【虚空巢间】
地上万国之一。
原本以为自己是人类之物,却发现自己是被那鬼母从其他的宇宙掠来的东西。那么六兽的入侵恐怕也有寻觅自己身影的意味在。如果是作为解化万物的虚空巢间的他,确实是值得地上万国特意派人寻觅的。
最上一十七柱。
自己竟是万恶之源泉么?这是多么自以为是与扭曲的想法。
还是说全数怪罪于那鬼母?这是多么懦弱的想法。
“作为被完成的文明的我,现在也已经并不完成了。”
完成并非是个终点。L,被鬼母攫去一切后,位格跌落,已经失去了作为被完成的文明应有的东西——那是文明的所有生命全部的思考。
原本的他是全也是一。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一。
他在无限的狭缝中走去,妄图借以窥见真理之颜。
善与恶。
道德与伦理,文明的终极问题之一。
这时以非常的威力困扰着脆弱的他。
他现在竟升起一种懦弱,想要屈服于常神之下,而获得无限的自由——放弃自我。
可是他到底是要自己寻找到答案的。
“V,你真给我出了个难题啊。”L微笑。随机他恍然察觉到自己在微笑。多久了,多么漫长的一段时光,自己不再笑了,发自内心的,而非假作的,天然的笑。
笑是好的。
再也不是V大人了,只是V而已。
他平视地对待这一切。
接着,一步跨越了无穷,回到了他的分体所在的地方——外界都市的地下青金溶宫。
然而当他踏入第一步时候,便感到了不对劲,脸色霎变。
【大苍空余】,用以封闭青金溶宫的永动机关,但现在展现了L所未曾知晓的第三种变化。这种运作的激烈,使得凝结的青金开始崩落在虚无中。
“这是黄道之女魔神化时候展现的物质化的虚无。原来如此,怪不得连青金也可以封闭。之前还在疑惑,现在晓得,却已深陷其中。”
L苦笑。一切崩毁,没有形象。
他看到一个若有若无的影子,像极了过去的安洁拉。
“V,我与你们相比,果然只是个凡人啊。”
所有神器被取走之后,青金的溶宫所存在的根本机关以连二十六人之一的L也不晓得的方式开始运作。
虚空禁闭,物质封印。一切概念化的实体在物质化的虚空中被封印。原本以来,青金溶宫L是可以出入的,可现在,他作为虚空巢间也被封印在这里。黄道的女神在自我解放时那翅膀的结晶的技术性复现,竟然达到了这种匪夷所思的地步,这简直远超人类文明之器量,甚至连已经完成者也难以企及的神迹。
“卡吕冬狩猎,竟然是如此的。”
L念着这几句话,无能为力,任凭那深深的黑暗合拢了他沉重的眼帘。
……
“L的反应消失在外界都市了!”
R猛然抬起头来,失声道。过于突然的尖锐的声音惊吓到了其他人。
“没有事情吧,D先生。”
余甚春不明就里,只是轻声开口询问道。他似乎看见了D一瞬间表情的变化,但接下来D又恢复了平静,冷得像是冬日的池塘,没有蛙语,只有风声。
“没有事情。”
D回答道。
这片园区很大,但人很少,建立在四川的深处,远离城市的郊野中。
余甚春,特派执行员,找到了他们的所在,说明了来意,想要请他们来一趟。
D考虑了一番答应了。其他人也答应了。
余甚春猜不透他们的想法,但是这样并不在命令的许可范围之外,便将他们一起带走了。
“以前我在中国还收过三个学生。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请你诚实地简单的回答我。”
余甚春纠结了一会儿,只得硬着头皮回答道:
“死了。”
简简单单两个字,D没有追问,只是应了一声。
“哦。”
他们穿过工业区,然后在一个小房间里,搭载地下电梯通往下面得秘密设施。
“特别命令不要求签署保密协议。不过还请几位不要外传。”
“虽然这么说,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机密吧。”N嗤笑。
余甚春神色不变,内心有些恼火,但也不说,只是和声答应。他的性子本来是张扬的,可上次的自作主张的失败给他以非常大的打击,更是被岳渎批评得体无完肤,便也收敛了许多。
“好压抑啊……”R突然那么说了句,“和D在一起就特别压抑啊!快放我出去,你们这群混蛋!”
“这就是R吗?”望倒是饶有兴致地问道。
“你这智障,我和你说话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呵呵。死国众生,真是让人发笑,苟活的蝼蚁,尘世的垃圾。”
“我可不记得R是这样的孩子啊……”E叹息,面对着R鄙夷的目光也只好闪躲。
“这位难道是死国众生的发明者?”
余甚春倒是开口发问了。
“这是个秘密哦。我要纠结你一点,不是发明,而是……发现。”
望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嘴唇说道。
“真是个奇怪的组合。”余甚春听到了岳渎的法术传话。余甚春看不出来,可岳渎晓得他们的身份。余甚春按捺不问,岳渎也无意告诉他。毕竟余甚春和望有些过节,单方面的过节。
电梯的声音很闷,惹人烦。
人也颇不平静。
“都去死啊,好讨厌,好烦!说着这种话语,不感到恶心吗?!一群猪狗无赖!”
这里人的脸色不曾变化,也不管R的叫唤。
“这孩子的声音可是远远地传到这里来了,RamanujaRamakrishna,真是个意味深刻的名字,我请教了几位老先生,才算搞懂了。”
电梯在这里停留,门开了。
和颜悦色的男人站在中间,向他们问好。
这个男人的相貌平平,身体也不健硕,甚至有些瘦弱。然而绝不平庸。但凡见过这个男人的人便难以轻易忘记。他的一举一动之中散发着惊人的存在感。面对注视,泰然处之,那种从容的风度像是一位底蕴深厚的贵族,但他的精神——为人所敬仰的——却是民间的百姓的。从社会的最底层一步步爬到了这个位置,能力之不凡显而易见。
光是看着,便能感受到他的细致的心思,同时又为那种易于相处(即便你尚未与之相处多久,却也能感受)的宽大而折服。
一个不可思议的人。
一个足以与二十六人媲美的传奇之人。
岳渎。
“原来的N老师曾经告诉过我,人有很多种。”N突然出言感叹。
“怎么了?”岳渎笑道。
“为我能见识各种各样的不凡的人而感到荣幸。”
N也笑了,一个危险的笑。
“那你等会儿可要见到这世上最不平凡的一人之一了。”
“那么,你又有何事呢?岳渎……大老爷?”
“这个戏称你倒是还记得,D。”看样子,岳渎与D并非素昧平生,而是有所相识的,“今天的主角可并不是我,而是这位。”
他直直地走向一遍,让出了身后的景象。
于是椅子转动,那个女人的音容又在世上显现,让众生为之震动。
“现在,D,就让I和V好好折腾一下,把他们的计划全部打碎吧!他们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可并不太对呢。”
女子大笑,随后落入平静温和的注视。
这世上能请动D的人很少,还有一半已经决裂了。但她绝对是其中一个。
二十六人之一。
SunyaSamskr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