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濯的脸色黑得像能滴水似的,双手紧握成拳,一言不发。一双精致的桃花眼此刻眯得几乎不见,眸光仿佛化成两柄利刃,紧紧地刺向犹在昏睡澹台竹。
澹台竹之前一直说月份小,又只是翰王的侍妾,所以楚子濯根本就没有请太医来请平安脉。楚子濯现在想来,仿佛她不让太医请脉是心虚,而忘了自己也不曾召太医来。
澹台亦筱转了转眼珠子,将屋子里的阳光全都收集在眼睛里,碎裂琳琅,“我这才想起,小晨多日来没有见我,想必也是想我了,我还是先告辞了王爷,往澹台府中去了。”说着,还未等楚子濯接话,便已经行了一礼起来,继续缓声道,“倒是要提醒王爷了,四姑娘数月前还好好地呆在澹台府未曾出去过,这一次小产,怕也是倾慕王爷已久,才心急至此,还望王爷体谅。”轻轻一笑,语气软糯,“澹台言尽于此,告辞了。”澹台亦筱再次行礼,退步出门。
“告辞了。”穿封若冰也微微一笑,敛了裙摆,侧身行礼。澹台亦筱挡在她身前,只微微露出半个侧脸。穿封若冰将手收回袖子里,内敛得不成样子。
楚子濯点点头,还是盯着澹台兰。
回到仙客来之时,已是申时初刻了,并非翰王府离仙客来有多远,而是因为她们去护城河边洗了洗手,这才回去。天已擦黑,两人甩着半湿不干的四只手回去,知道的,这是澹台家的小姐带着丫头准备回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护城河里的女水鬼打算上岸找替身的。
胡非清和守在大门口,左手撑着右手肘,右手手里转着一封牛皮纸封的信,上书--吾妻筱筱亲启,斜靠在门前的右立柱上。钟离柔与她相对,靠在左立柱上,不急不慢地吹着手里玉白色纸张上的墨迹。红紫黄白黑五色交相辉映,身后橙色的灯光给二人镀上一层莹润的边,显得娇俏纯真,美艳不可方物。
“煊王的信。”“北齐的信。”两人整齐划一地开口,双手递出手里的信件。
五个人留守在仙客来,等两封信都到了的时候,一早就下了注。两个人赌澹台亦筱先接楚子翟的“家信”,两个人赌她先看北齐军情,龙丘雅斜斜的瞟了一眼,当即弃权。捎带手赠给她们一句话--你们要能猜中,我把脑袋剁下来给你们当凳子坐。
澹台亦筱两手同时接过,黑曜石般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新信封上的六个字,恨不得将那个狂妄的人撕成碎渣,浑身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气息,无视面前的三个人,“你们还站在这里?你们不进,我可回了!”
“回回回回回。”三人瘪瘪嘴,悻悻地随她回去。澹台亦筱将众人遣散,拿着两封信上了三楼。
黄色的牛皮信封中微微的有紫色的纸丝掺杂其中,在灯火下微微闪光,黑色的正楷字体还带着狂草的气息,似在彰显写字这人的不羁狂妄,却在看信的这人面前,一收以往的狂放。澹台亦筱嘴角微扬,将封蜡处撕开,取出里面笔迹狂妄的信。
“寒山寺上一棵竹,不能做称有人用,此言非虚能兑现,只要有情雨下显,天鹅一出鸟不见。”
这人还能不能再无聊点?她忙了大半天才得晚上这一点空,他还送这无关紧要的情书?她还是去看北齐军情来得重要。
嘴上是这么说,不过她心里还是不错的。
算了算了,她还是去看北齐军情的好。
钟离柔给的那张纸上,字数不多,却字字要命:
齐季威挥兵南下,绕过天山,避过姬慕枫率领武林盟在山脚下的营地,三万人马直奔南楚而来,大有逼宫之势。齐季暖至今还住在那里,齐季威着俪妃的皇长子齐季灏领兵三百人驻扎在北齐馆外,守着齐季暖。余下二万九千七百人,驻守在边界上,和南楚将士面对面地站着,一点不后退。
按照南楚律令,他国使者带来的护卫,至多四百人。齐季暖上次来时,说是看在表哥表姐的份上,一行只有一百人。然而此刻再加上这三百人,却还是不犯律令,堪称完美无缺。然而边界上猛然多出来的近三万人,却还是不得不防。
齐季威这次到底是为什么?给齐季暖配了刚好的护卫也就罢了,可是边境上又是怎么回事?他不去惹天山的澹新,不去动武林盟的姬慕枫,也不去招西绮东邓,却偏偏来南楚,这是为什么?
只是因为楚子凯没娶齐季暖?那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她宁愿是齐季威发现百花楼潜藏在南楚要招安,也不愿意相信,他是让齐季灏来带走齐季嫣的!何况俪妃和齐季灏、齐季暖也绝对不会允许齐季叶齐季嫣姐妹重新回北齐,哪怕一个也不行。
而且齐季暖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和亲,她是俪妃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嫁给他国皇室贵胄本来就是她的使命。既然到了南楚,就再也没有回头另嫁他国的退路。四个皇子都尚未有正妃,但楚子轩是太子,楚子翟名声太差,所以她只能嫁给楚子濯或者楚子凯,楚子濯二十岁,比齐季暖大了不少,那么就只有楚子凯这一个人选。
所以,他才让齐季暖来的?
那么,事情归结到一点,还是一个问题--齐季威是怎么猜,怎么知道小公主在南楚?这个通风报信的人,到底是谁?
这边,澹台亦筱正想着,那边的门就已经撞开了。澹台亦筱抬眼一看,原来是龙丘雅推门进来,“澹台,掌堂蕊回来了,她说她查到了,说小公主在南楚的人……是咱们师父--澹新。”
“你确定?”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半点不错。”龙丘雅点了点头,“掌堂蕊你还不信吗?我虽没有亲自去,但是她在蔷薇堂可是仅次于我的,你还不信吗?”
那也就是说,是澹新故意要让北齐来犯的了?
这什么意思?
“那姬慕枫呢?就一点消息都没有吗?”澹台亦筱心中已经信了七八分,却还是有一些不肯定。
龙丘雅抿了抿唇,摇了摇头,道:“没有,姬慕枫似乎是聋了,一点动作都没有。钟离说他在北齐皇宫里也有潜伏好的细作,按照这种阵势,那细作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了,就不会不通报给姬慕枫。但是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做,真是个聋子似的。”
“嗯,我知道了,你去吧。”澹台亦筱弱弱地点了点头,心中又烦了许多。
“好。”龙丘雅叹了口气,出门后把门带上了。
……
“皇兄,你这次来,总不会光是来看着我,不让我惹事的吧?”北齐馆内,粉红色的衣衫裹着一个娇俏的少女,此刻她坐在外厅的红木椅子上,玉手托香腮,娇憨灵动。
主座上坐着个碧蓝色衣衫的男人,身段欣长,面容清秀而妖媚。还好齐季暖来南楚时间不久,否则她一定会喊出来--这不是欧阳林吗?
欧阳林,不,齐季灏优雅地端起茶盏,用杯盖把水面上的茶叶撇去,丝毫没有看她:“倒也算你聪明,父皇母妃说了,要我来挑一个合格满意的妹夫。这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吗?只要你同意,咱们立刻把人带走,只要有不同意的,边境上咱们也等着呢!”
他用欧阳林的身份留在南楚时间也不短,虽然不是时时都在,但南楚消息他掌握得也不少。皇室贵胄中与他妹妹相配,又适合做北齐驸马爷的,只有皇家的太子楚子轩和翰王楚子凯以及右相澹台亦初、左相家的公子乔羽曦。但是你总不好强夺人家南楚的大员,所以澹台亦初排除。剩下的,除了乔羽曦有个婚约之外,应该都没什么问题。
“只要你说你想嫁给谁,皇兄就一定答应你!”齐季灏很有信心,他可是齐季威的长子,而且齐季威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将来他就是北齐的灏帝,只要是识时务的,抱他大腿都来不及,应该不会有人会拒绝他,也不会拒绝齐季暖的婚事。
齐季暖闻言,娇俏的小脸上顿时飞上两片红云,声若蚊呐:“我……我想嫁……嫁给乔羽曦。”
“你说什么?乔羽曦?”齐季灏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那个和澹台三小姐有了婚约的乔羽曦?”
“嗯,是他。”齐季暖点了点头,羞涩道,“皇兄,你说过的,只要是我想嫁的,你一定会帮忙的。”
“可是他和澹台亦筱有婚约,那算起来也是你的表姐夫,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可是一国公主,到时候占个鸠占鹊巢的名声你怎么办?我可是听说,乔羽曦可是在澹台亦筱刚回京的那天就出手相助,而后又为她屡次破了自己的规矩,你在他眼里,怕是什么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