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翟将手掌贴在她的肩上,用掌心护住那两个不明就里的字,往她的身体里灌输着内力。
“王爷,您跟她还没熟到这种地步吧?”他再一次开口,一如狂风所卷积着的乌云,即将落下豆大的雨珠。而他面上的表情,也是黑得要滴下水来。
楚子翟嘴角微微上挑,又紧紧了胳膊,觉得她身上的凉气似乎褪了不少,看来果然是那两个字的玄机。语带嘲讽:“乔公子是用什么身份来教训我?乔家公子?还是……西绮的绮里明?”
“不但是这两层身份,还是她,澹台亦筱的未婚夫,这个身份,够吗?”乔羽曦的目光顿了顿,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他还是知道了,这件事,知道的人,不都应该死了吗?
“未婚夫?阁下也好意思说?”楚子翟又试了试她的体温,感觉恢复到了正常左右,言语中的不屑更是不加掩饰,“作为乔家公子,你对南楚百姓身体不适却毫无发现;作为绮里明,你对别国一品相爷的嫡妹熟视无睹;作为未婚夫,你不知道她身中寒毒且丝毫没有帮助之意。这样说来……你是三个身份都没有尽到义务,有何脸面在这里问我?”
“都给我滚!”龙丘雅双手攥成拳状,怒喝道。
“凭什么?”
“两位都是聪明人,我也不说什么虚话,应该都知道我的身份。我现在所说的,就是澹台的意思。两位,请吧!”龙丘雅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既然是蓝蔷薇的话,澹台亦筱又是黄百合,她们自小一起长大,他们没理由不信她。
“那便请堂主费心了。”乔羽曦轻轻说完,带头出了门。“照顾好她。”楚子翟回头看了一眼,跟着乔羽曦走了。
待人走后,龙丘雅将门轻轻带上,转身冲着床上走去。坐在床边,微微地叹了口气,在澹台亦筱的膝盖处稍稍用力地拍了一巴掌,“行了,起来吧,都走了。”
“你确定?”澹台亦筱用被子擦了擦汗,瞟龙丘雅一眼,“姐姐,龙丘姐姐,我让你在窗户那喊得大点声,越快把乔羽曦弄过来越好,你倒好,下面玩上了是不是?陵阳花了那么长时间才让他相信楚子翟今天会来,你倒好,还得我在这冷了半天,又让楚子翟给我在这捂了半天,你故意的吧?”
“没没没没没,我不是故意的,也不是存心,不是有意的。”龙丘雅正了正脸色,道:“我跟乔羽曦在楼下,钟离想上来跟你说,火油那些都准备好了,但是楚子濯昨天把澹台竹纳为妾室了。我们……还要不要继续啊?”
“他纳的是澹台竹,又不是澹台晨,关我屁事?继续!”
“澹台竹还怀孕了。”
“噗……你说什么?”澹台亦筱眼睛瞪得有铜铃大,难以置信道。龙丘雅无力摇头:“姐姐,你的耳朵还好呢!我说的很清楚啊--澹台竹怀孕了!”
好吧,看来是真的。“谁的?”
“你的。”
可是她还是想不明白。“楚子濯就不介意?”
“他要是介意会娶她吗?”
好吧,当她没问。
“做好准备,今晚行动。”
“是。”龙丘雅点头答应,悄声退下。
后院,一切都是白色的--当然,头发不是。
他就那么站着,一直站着,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她不知道,如果她不下来,他会在这里站多久。可能是一会,也可能是很久。
可是她永远想不到,他会在那等多久。当她及笄成人的时候,他在一旁等着;当她转身离去的时候,他在华阳殿里等着;当她成为一国之君的时候,他在观礼台上等着;当她被他带走的时候,他在城门下等着;当她婚礼的时候,他在御花园等着;当她生产的时候,他在产房外等着;当他去世的时候,她黯然神伤衣带渐宽的时候,他在身后等着;甚至当她撒手人寰、敛衣入葬的时候,他在一旁,一直等着。
“你一直在这等着吗?”澹台亦筱站在他身后,讶异道。
乔羽曦挑了挑嘴角,转过身来,目光里是浓浓的深情,还有丝丝无奈:“我会一直等着。你的身体怎么样了?好点没有?”
阳光似乎猛地强烈起来,一股脑地洒在他的衣摆上。天山上看惯的不老松此刻显得格外刺眼,那种宁折不弯的气节,翩然若谪仙的气质,令她猛地生出一种自卑感。仿佛她所做的一切,在他的注视下都已经大白于天下。
“对不起,我……”
乔羽曦蓦地笑了,更显出他的儒雅气息:“无妨,我相信你。”
“你……为什么这么说啊?”澹台亦筱歪着头,道。她实在想不明白,她和他明明没有什么交集,只是挂着一个订婚的名头而已,又不是实在的事,他为什么这么相信她?“如果我真的和他……那……”
“敢当众让东霸下不来台,敢在后院养天山湖鲤吃了传旨公公,又敢让齐季暖没脸在除夕宴上继续待下去的人……会是那种好欺负吗?”乔羽曦向前走了几步,到她面前。扑面而来的有一种暖心的感觉,“我看到你在挣扎,就定然不是自愿的。他又说,你中了寒毒,我便相信他在给你暖了。”
他果然是相信她。这么多年来,除了她师父、她哥还有陵阳她们,还有谁相信过她?
“多谢。”澹台亦筱也笑了,眼底碎了一地日光,还有反射回来的湖水的冰光。
她上前一步,轻轻地揽住乔羽曦精瘦的腰身,脑袋在他的衣襟上不住地蹭,“我是百合馆主,你也知道了?暗影告诉你的?”
“是。”乔羽曦也反手抱住她,在她背上轻轻地顺着,“我在南楚留着这么多年,可能过不久就要走了。”
“回西绮吗?”她不再蹭了,只静静地抱着他,寻求那种温暖的感觉,“你当真是绮里明?”乔羽曦却没有停下顺她背的手,抱着她叹了口气,道:“你当楚子翟是什么人?他找的消息,会有错吗。倒是我和父亲,是时候要走了。”
“那你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他的话很轻,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嗯。”乔羽曦笑了,将她拉开来些,在她唇上一啄,“这样下去,我可都觉得我们是真的定亲了。”
过不久,一道黄得刺目的圣旨在南楚颁布,一张狰狞的皇榜在荆城的大街小巷里贴满。内容和原因都很简单。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楚翰王楚子濯,勾结西绮细作,冤枉一品右相澹台亦初,纵火烧毁三座连城。罪当处斩,念其为楚立下汗马功劳,着禁足府内,未经传召,不得出门。钦此。
他楚子濯能有什么功劳?说到底,还是澹台竹起了关键性的作用。楚高邈怕此次对翰王府整得恨了,澹台竹连带着整个澹台家都会再一次不安起来,何况,澹台亦初兄妹对他意义非凡。
至于原因,就更简单了,百花楼照着告发王湾的方式,直接将纸条钉在养心殿里的书桌上,让他看不见都不行。当时,楚高邈正在当众批折子,想瞒都瞒不住。
碧瓦飞甍的翰王府,在这个元宵节,十分不平凡。楚高邈似乎也忘了楚子濯这档子事,连元宵节都没有召他入宫。
“王爷,婢妾真的是冤枉的啊!”澹台竹手里握着青林翠竹的蜀绣丝帕,半点不敢违地站在堂前。
“冤枉?你跟本王提冤枉?要不是看着你是澹台家的女儿,就你这个残花败柳,本王能要你?”楚子翟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你果然是好啊,嗯?帮着你那哥哥姐姐一起,合起伙来陷害本王?”
“婢妾没有,婢妾没有啊!”澹台竹知道,这是什么罪名,也不管孩子有什么损伤,当即就跪下来:“王爷,婢妾真的没有,婢妾可以用腹中胎儿担保,婢妾真的没有啊!”
“胎儿?这胎儿还不知是谁的!掉了,又和本王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