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乔家的人已经到街口了,马上就进来了!”
陵阳沐的话语很少有什么情绪波动,但今天的这句突兀的话,确实是带着毫不遮掩的喜悦。
澹台亦筱扫她一眼,见那抹清绿中精致的笑脸,嘴角也扬起一丝弧度。半是对陵阳沐的高兴,半是对乔羽曦的同情。
乔羽曦何等智慧,怎会看不懂她的心思。倒是不知道她玩的是什么把戏,能叫喜怒不形于色的陵阳沐高兴成这样,那钟离柔和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明黄典雅、嫩绿清贵。摇曳生姿的百合茉莉,翩跹起舞的白色蝴蝶,萦绕在鼻尖清雅不腻的花香味。即便是阴雨绵绵的秋日,却令人想时间停在这一刻,永远不要过去。
希望总是事与愿违的,这是个亘古不变的真理。当乔家的一众家丁簇拥着那个高挑的身影的时候,乔羽曦确确实实明白了这句话的正确性。
“几位,别来无恙啊?”夺目而压抑的黑色,高贵优雅的动作。在他的身上,本来矛盾的事物,总是能很好地融合在一起。
“这儿不欢迎你。”澹台亦筱语带轻蔑,顺道夹杂着一丝嘲讽和驱逐:“您老人家身娇肉贵,可别让我这地盘腌臜了你。”
“我就有那么入不得你眼?”黑衣男子出声,一如既往的邪魅风流。
“好不到哪去。”澹台亦筱没给他好脸色,转身上楼。
黑衣男子没有说话,抬步从伞下走出。
雨滴敲在素色的油纸伞上,一下又一下,在这几个武艺精湛的人耳里,清晰不已。单调而扣人心弦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不容逃避的力量。
“你们来做什么?”乔羽曦面对着自家的家仆,虽说说不出什么苛责的话,但必要的威严,他是必须要有的。
却见一名五十岁上下的管家出列,藏蓝色锦衣,青蓝色腰带,足蹬一双玄黑色皂靴,略有,身后跟着一名小厮撑伞。即使对着乔家唯一的少爷,他也不卑不亢,丝毫没有一般人的奴颜婢膝。许是因为在乔明翰身边多年的缘故,竟有几分乔明翰的威严。
“老奴按老爷的意思,前来接少爷回府。”管家开口,淡定从容。
乔羽曦深褐色的眼眸里划过一丝了然。果然,他家老爷子还是不放心他在外面,笑话,真以为他是孩子,会泄露出什么吗?
“尔等暂且先回,我还有事,处理完便会回家。”
乔羽曦还是那般儒雅,却凭空多了分戾气。本就阴雨绵绵,寒风刺骨的秋雨天气,因着他的这分戾气,无端地冷起来。
比冷?乔羽曦这新手哪里比得过那边那位大神?
“要打出去打,弄坏了这里的东西,怕是卖了你们都赔不起!”陵阳沐上掌,素手拍在大堂正中那一张漂亮的梨木桌上。
然而,除了一声“嘭”的闷响,什么声音都没有。
“哈哈,哪里来的小女娃,想和爷爷练手?还是回家等爹娘做饭去吧!”家丁当中,少不了眼高于顶的人。见陵阳沐的这一掌没什么大效应,倒是率先开口嘲讽。
楼梯上的澹台亦筱转身,足尖点地,以肉眼难见的速度越过面前的人,走到桌子边。并未盯着挑衅陵阳沐那人,反之将乔家家丁仔仔细细扫视了一遍,挑眉出声:“你们可看到我是如何过来的?”
这就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了。若是照实回答,那就不好办了。一则,他们根本没看清出她是怎么过来的,凭着视觉只能看到她是从那黑衣男子身上生穿出来的。二则,这也有损乔家的脸面。如果说谎,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事情传出去,那就不是丢脸的问题了。这是澹台亦初的妹妹,这要是在乔家人手上出了事,这就少不得官场上的血雨腥风了……
乔家下人一时没了应对之法,一阵支吾声传来,陵阳沐却还是侧身立在那里动也没有动。强大的气流在大堂盘旋,逐渐形成漩涡的形态。那边厢,除了一向爱咋咋呼呼的钟离柔不在,算账的胡非清和和跑堂的齐季嫣、龙丘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而厨房的穿封若冰更不用说了,锅碗瓢盆的碰撞声、炒菜声更响了。
“澹台小姐,老奴……”
“啪!”一连串很清脆的声音,将管家想要缓和气氛的话全部胎死腹中,脚下的青砖一块块断裂,纵线齐整,将每块青砖分成均等的两份。从乔羽曦脚前的一排开始,所有青砖断成全等的正方形,除此之外,再无一点痕迹。就连梨木桌上的茶水,也没有晃动分毫。
静。出奇的静。陵阳沐的一掌,打碎了一地的青砖,也打蒙了乔家家丁的眼睛。
我的青砖……澹台亦筱目带惋惜痛怜,转眸看向陵阳沐,若是目光能杀人的话,陵阳沐怕早就给抽得灰飞烟灭了。
“我说陵阳,这青砖可是从北齐运来的。青龙山的湖水石,你可得赔大发了!”龙丘雅斜睨她一眼,复又将手头的活拾起来,正眼都不看她。
陵阳沐抛给她两个卫生球,单看着门外的雨景,不语。
胡非清和放下笔,一双素手托着香腮,红色蝴蝶在肩膀上翩飞起舞,一双明目毫无焦距地在大堂乱瞟,状似神游天外:“赔就赔嘛,陵阳闯了再大的祸,有那个叫……叫……哦对,有悠王在,赔得起的。”
“那我先去告诉悠王一声,省得到时候找上门来,怪我们没有把陵阳照顾好。”齐季嫣将抹布摔在桌子上,撒腿就要跑。
那厢的陵阳沐,听到楚子凯的名号,冰山总算是碎了一角。抿了抿唇,眨了眨以往冷峻的大眼:“那个,我才用不着去找他……”
声音越来越小,细若蚊声。
一旁被忽视了许久的乔家人看到此情此景,当然也是不傻。听话音,这绿衣女子和悠王有关系是显而易见的。青红蓝三个牙尖嘴利,肯定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剩下的这一个澹台家的嫡小姐,不但和少爷有些关系,还和这个人有牵扯,那……
“几块青砖罢了,若是亦筱心爱之物,那就从在下府中去取好了。”黑衣男人笑得邪魅,负手立在楼梯上:“北齐的湖水石,我那里还是有一些的。”
乔羽曦笑得儒雅清淡,转身笑着看他:“阁下不必担心亦筱,她自有我照顾。”
“还望乔公子给个理由。”
“她是我的未婚妻,乔家的少夫人。”
静。异常的静。
“啪”穿封若冰两只手端在胸前,手里空空如也。地上碎成几片的瓷盘、撒了一地的青椒肉丝,还有裂出几道纹的托盘,在地上不停地打转。
“啪”“嚓”又是两声异常清脆的声音,胡非清和的脸上满是乌黑的墨汁,肩上的红色蝴蝶也染了墨色,没了翩飞的生气,仿佛也是被这句话给吓着了,面前的米白色薄纱早已是黑了个透顶,至于那上面的名家诗赋……只能慢慢地默哀了……
齐季嫣和陵阳沐一人一边,拉着龙丘雅的蓝色水袖就是不撒手,边拉边晃:“龙丘,你告诉我我在做梦……”绿青两色的蝴蝶腰扣在茉莉花萱上不住地震颤,要把龙丘雅拉散一般,
龙丘雅伸出白净无瑕的素手,水蓝色织帛长裙,身姿曼妙,此时正如一个疯子般在大堂不停地转悠:“我什么都没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
一时间,混乱的众人同镇定的三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雨下得愈发的大,似要把南楚全部洗刷一遍般,干净彻底,同时也毫不留情。
乔羽曦第一次伸手,揽过澹台亦筱,骨节分明的大手扣在她的腰上,不容她逃避;澹台亦筱第一次发懵,怔愣在那里,肤若凝脂的小脸满目瞠然,没有反应过来;黑衣男人第一次眯眼,盯着乔羽曦,领口和袖口滚边的金色回云纹随着空中的冷风飘摆,栩栩如生。
多年以后,当钟离柔回忆起这一天的时候,永远不会忘记,当她从乔家的人浪中披荆斩棘到门口的时候,是怎样被门内的气场生生逼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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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杀的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