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遥回到客栈,在楼下大堂里找到了苏芸清,低声道:“浮屠教追上来了,我们得赶紧离开。”
苏芸清微微一惊:“你没有把他们都……吧?”她立掌比划了一个咔嚓的手势。
“对方有一个高手,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没跟他们动手。”
苏芸清点点头,指着桌子上的酒菜道:“你吃点东西,我去叫小宁和叶兄弟下来。”
江遥也觉得腹中饥饿,好几天没进食了,便坐下来大口吃喝。
他一边吃菜夹肉,一边打量着周围形形色色的客人,突然看见一抹熟悉的灰色人影,正坐在角落里默默地饮着酒。江遥立即放下碗筷走过去,在那人对面坐下。
灰衣大汉早已察觉到他的到来,却头也不抬,只朝桌上的酒坛指了指,示意他自己倒。
江遥摇摇头,问:“你为什么要替我出手?”
灰衣大汉嚼着嘴中的花生米,然后咕咚一大口酒灌下,抹了抹颔下短须,道:“因为故人。”
江遥心头一震,追问:“哪位故人?”
“你不是知道吗?”灰衣大汉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江遥抑制不住激动之情,双手紧张地按在桌面上,凝声问:“你认识我大哥?”
“何止是认识!”灰衣大汉笑了笑,猛灌一大口酒,道,“十年前我在这里遇到江源,他邀请我做向导,带领他前往暗红沙丘。途中好多次遭遇险境,我与他对酒当歌,谈笑退敌,何其快哉!他是个令人心折的男子,若非我碍于心障不愿介入红尘,现在恐怕也成了晨星的一员。”
江遥浑身颤抖,他想起十年前正值晨星创立之初,年幼的自己被仆人照顾,而大哥则率领阿莫等人四处执行任务。晨星从一个不起眼的小猎团,在短短十年里成长为名动天下的超级团体。那曾是一段何等辉煌峥嵘的岁月,又有多少像灰衣大汉这般的风流人物见证了晨星的崛起!在这苍茫天下,自己或许还能追寻到晨星留下的足迹!
三杯酒下肚,灰衣大汉的话多了起来:“想当年,老江也是你这般的修为,或许还不如你,不过他的酒量比你大多了,真是顶尖儿的厉害!他想请我出山,我不答应,他就跟我拼酒,我们两人喝了一整夜,最后谁也没赢过谁……哈哈!”
江遥听着他叙说大哥往日的故事,不由双手握拳,热泪盈眶。
原来大哥像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修为也跟我差不多,他既然能让晨星横空出世,那么,没理由我做不到。或许,或许我能够重现晨星的辉煌……
江遥心中豁然开朗,这时又听灰衣大汉感慨:“我与你大哥就在这个酒馆里告别,那场面我记得清清楚楚,好像就发生在昨天。想不到一晃许多年过去,那一面竟成永别……”他说着右手在桌子上重重拍了一记,脸上露出几分悲伤愤慨之色,但转瞬即逝,然后他搬起酒坛就往嘴里倒。
“也许你应该再出山一次。”江遥缓缓道,“我们的队伍里面,也正好缺个向导。”
咕咚咕咚灌酒的声音明显停顿了一下,灰衣大汉放下酒坛,低声道:“可今时不同往日!当日的江源清清白白,心无挂碍。而如今晨星已毁于释浮屠之手,莫大因果皆负于你一人之身,只要跟你扯上关系,就再无宁日……”
“晨星并没有毁灭,因为我还活着。”江遥声音低沉,却无比坚定地道,“而你,既然想要一个世外逍遥人,前天夜里就不该替我出手!既然破例出手,你又如何能回头?”
“那一夜所有的知情者,除了你我之外,都已经被灭口。”灰衣大汉道。
“那个女人呢?”
“女人?”
“你忘了,还有一个女人。那天晚上,她看到我们在一起喝酒聊天,也听到了我们谈话……”
灰衣大汉一愣,随即露出苦笑:“真是该我倒霉!好久不干这种事,手脚都不利索了。”他摇摇头,叹息道,“这难道就叫命中注定?我以为已经跳出了红尘,却不想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逃得过一回,却逃不过第二回……”
这时身后脚步声响起,苏芸清带着希宁、叶星魂走过来,远远向江遥喊道:“你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江遥道:“要去暗红沙丘,没有熟人带路可不行,我找了一个向导。”
“哦。”苏芸清视线落在灰衣大汉脸上,“这位大叔该怎么称呼?”
“我姓谢,名元觥,觥筹交错的觥。”灰衣大汉用手指蘸酒,在桌子上写了一个觥字,“你们叫我老谢就行……”
“好的,老谢。我们现在马上要动身去西边,你看有什么要准备的吗?”
“现在就动身?”灰衣大汉皱眉道,“最近是狼群出没的时节,不如稍等几日,有一支商队就要过来,可以与他们同行……”
“我们等不了,必须马上就走。”苏芸清道。
“一定要走的话,那就多带几坛酒吧!沙漠缺水,没酒可不行。”
“酒能当水喝吗?”
“当然可以!”灰衣大汉哈哈大笑起来,仰头喝酒。
苏芸清陪着打了两个哈哈,转头向江遥投来疑问的眼神,意思分明是:你找的这个人好像不太靠谱?
江遥低声道:“老谢很久没有接活儿了,脑子可能一时转不过弯来……”
“那他还记得路吗?”
江遥看着灰衣大汉酒意上涌的脸庞,有些不确定地道:“应该还记得吧……”
五人备好干粮水囊和用来遮挡沙尘的长袍,启程行往北方。
离开小镇十多里后,漫天是滚滚的黄沙,日头毒辣耀眼。苏芸清确定了没有人跟在后面,才转而向西。
夜晚,酷热散尽,温度骤降。一轮血红之月高悬于半空,怵目惊心,暗藏魔性。
江遥感觉身体里的血液隐隐受到那轮血液的牵引,变得躁动不安。而希宁偏又在此时生起病来,她脆弱的身板经受不住如此大的温差变化,奄奄一息地失去了意识。苏芸清陪她折腾了一夜,仍不见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