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貔貅坐在他们面前,语气里裹挟着讥讽:“原来,你们便是出名的‘光君’和‘长史公主’,真是不得了。我从前单只猜到你们是贵族,没猜到你们是如此显要的两位。”

“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到了胡国,又是怎么同什么徐王扯上关系……”临风开口,“你的父母年事已高,你却远游在外,不担心吗?”

貔貅不动声色地回答:“我认为他们已经在最安全最舒适的地方。他们死了。”

上光、临风大吃一惊。

“在你们走后的当夜,让人杀死的。房子也烧了。”貔貅轻描淡写,仿佛与己无干,仅仅是在讲别人的遭遇,“谁干的不必我解释了吧。”

“是那县士!”临风失声叫道。

貔貅盯着她,不点头也不摇头。

上光端详貔貅,也保持沉默。

貔貅一转眸,看见他的眼神,嘴角微微一扬:“你以为我会恨你们?呵,我不会把这趣÷阁帐算在你们头上的。”

上光依旧不语。

“我会协助你们逃走。”貔貅不再提前尘往事,简明扼要地道,“越快越好。”

临风忍不住:“那是为何?”

“你们太危险了,我若是徐王,可不愿意放两个活诱饵在这儿。”貔貅冷笑,“想必你们肯深入此地,一路都有随从秘密保护和打探传递讯息。如今你们受困,还不慌不忙,更证实了你们是有准备的。无畏王子天真地认定扣留你们,大计就不会外泄,其实这信儿已经快传到能够对你们进行强力救援的人手里啦。”

“如果你分析得正确,那么放不放我们后果是一样的。”上光不做评价,只顺着他继续推断,“何苦又要放跑了我们呢?也许还可以作为质子,临到交战的紧要关头做点小小的交换;或者干脆杀掉,给马上要跟着你们造反的士兵鼓鼓勇气。”

貔貅颔首:“没错,这当然是个路子,显然无畏王子也试图往这方面努力。不过,我不会令他如愿的。”

“那便奇怪了。”上光眉梢轻抖,“你似乎是徐王的宠臣,为何要从中作梗?”

貔貅满不在乎地说:“因为目前毁掉徐王是我最感兴趣的游戏。”

临风大出意外,“咦”了一声。

“原因无须多问。”貔貅看看窗外,霍然起身,“相不相信你们自己决定吧,有个消息我得透露给你们:徐王近日要来了。名义上是想念子女,可是……告辞。”

走出囚禁上光、临风的屋子,在廊道的转角处,貔貅意外地撞上一个人。

“哎呀。”被撞的是个女子,此时娇呼着跌在地上,似乎撞得不轻。

貔貅仔细辨认一番,退后两步,长施一礼。

地上的女子嗔怪道:“使者不扶我起来么?”

“您是太子的眷属,小臣怎可触碰贵体?待小臣唤侍女前来伺候您。”貔貅不肯近前。

被冠以“太子的眷属”称呼的楚巫了忧,慢慢地挣扎着靠柱子站起,不无怨恨:“使者,你深夜造访关押重要质子的房舍,逗留了不短的一段时间,这算什么?”

貔貅突然爆出笑声,爽朗清脆,把了忧吓了一大跳。

“你有这么美丽的脸,这么婀娜的腰肢,这么迷人的嗓音,早将太子的心牢牢抓在手里,为何还要不知足地干预政事呢?”貔貅笑完了,平静下来严厉地说,“你太愚蠢了!要是我反问你,你又是如何晓得我造访质子房舍的?如何晓得我逗留了不短时间?难道你不也是一样?怀着其它的目的在密切关注?你能回答吗?你可以回答吗?你回答得了吗?……你真滑稽。”

了忧哑口无言。

“听说你利用与太子同船回胡国的一个多月水上行程,就成功地提升自己到了现在的地位,让太子每天离不开你,果然是绝妙手段。目前你正积极地控制太子,令他成为你的傀儡。”貔貅不依不饶,“没那么容易哦,美人。且不谈你以****人能持续****几时,你更要明白,权力就像火焰,不是谁皆能随意玩弄的,玩得不好会烧死自己。”

了忧怔忡许久:“多谢提醒。”

廊道尽头,侍女们唤着在四处寻找她。

她迟疑着,略略挽起裙幅,朝那边走去。

目送她的背影隐没在晦暗中,貔貅果决地迈步离开。

隔了一会儿,另一边的黑暗掩盖下,有抹影子动了动,发出声长长的叹息,立起来踱到廊道的台阶边。

是无忧。

他默默地昂头瞧着漫天飞织的稀薄雨幕,悄悄地下台阶,在庭院内观赏那一簇簇行将凋零的野菊。

他小心地撷起几朵,贴在腮畔。

“采藤牵丝萝兮,谁能无忧?”他自言自语地念诵着,“……须臾得暂欢兮,人生何求?这都是注定……”

乌云一层层地重叠,延伸。

云中涌动着沉闷的雷声。

风,时疾时徐,拂动檐下垂吊的铜马,激起寥落的音响。

雨,不停地下着。

无忧巡城归来,疲倦地倚着锦枕。

“太子,大王驾临!”侍从们慌手忙脚,火急火燎地前来报告,“快往前堂拜见吧!”

无忧坐起来,心中一凛,又想了想,慢条斯理地梳洗更衣。

了忧撩起帘子,过来帮忙。

她暗中打量他的神色,觉出他连日来有点不对劲,可她了解问也没用,便只是不吭声。

打扮妥当,她照例行礼要退下。无忧拉住了她。

“同我去见父亲。”他望着她,半是恳求半是强迫地说。

了忧呆了呆,柔顺地应道:“好。”

来到前堂,他的弟弟无畏与妹妹无虞已经一左一右绕着正中央一个身量高大、有些发胖的中年男子,亲热地叫着“父亲”,撒娇撒痴,问这问那,将风尘仆仆的父亲逗得合不拢嘴,一双大手搂着宝贝儿女,又拍又抱,欢喜无限。

“父亲不是在开渠吗?!可算有空回来啦!也不先给我们说!”无虞猴儿一般攀在父亲的背上。

中年男子道:“我想我的小女儿了呀!要突然回来给你惊喜!”

无忧面若止水,在距离中年男子三步外跪下:“儿臣恭迎父王,父王永寿。”

当父亲的见了这个儿子,明显一愣,顿时周围的气氛完全变了样,陡地升起寒意。

“哦,是你。”徐王淡淡地说,“……你旁边的是谁?”

无忧从容道:“是儿臣要娶的妻子。”

徐王眉头一挑,上上下下地将了忧扫了一遍。

“哪家的贵女?”末了,他问。

无忧顿首,答:“她出身楚国,是奉职宫廷的巫女。”

“嗯?!”徐王瞪大眼睛,“是个巫女?!”

“是。”无忧确认。

徐王兴奋地搓起粗糙的手掌:“妙极了!妙极了!”

他坐到虎皮褥子上,指挥仆从:“去准备仪式!今天下午就开始!快!快!”

无忧愕然。

“听说楚巫最是灵验,奉职宫廷的楚巫就特别灵验!”徐王解释,“我现在正需要巫祭为我作法,祈祷这雨立即停了!”

无忧大惑:“父亲!这雨可是除去旱魃的神赐恩典哪!即使举行仪式,也该是祈求雨能下得更大些,使万千黎民脱离苦难。眼下的雨仍实在太小,对灾情无济于事……”

“住口!”徐王呵斥,“这算哪来的神赐恩典?!分明是暴周用妖人作的法!意图消磨民众意志,使人忘却对他们的仇恨,阻挡我大徐的战车前进!我们要建立新的王朝,开辟新的天地,就必须要教这场雨停止!这些雨沾染着邪气,是不吉祥的,是妖异的,我们该驱除的是它,而不是旱灾!旱灾使人清醒,雨才会使人迷失心智!”

无忧诧异而绝望地直视着激动的父亲,喃喃道:“我不愿目睹生灵受难……”

“放肆!”徐王怒吼。

无畏冷眼旁观,这时及时敲边鼓:“兄长顶撞父亲也就罢了,说父亲推行仁义会致使生灵受难,实在有点过分。”

徐王闻得爱子之言,愈加生气:“无忧!你退下!”

无忧原地待了片刻。

“父亲,儿臣是来向父亲请求准许儿臣娶这位巫女为妻的。”他恢复平静,一字一顿地重复。

“哈?”徐王似笑非笑,“你猜我会同意吗?”

无忧不说话。

徐王逼近他,手掌一翻,重重打在他脸上,“一个太子,一个巫女!你是我的继承者,却做出最让我失望的事!你抹黑了我赢氏家族的颜面!”

无忧表情麻木,睫毛却颤了颤,抖下两颗泪珠。

“很好,很好!”徐王的目光仿佛凝着霜的利剑扎进无忧心里,“如果……你必须用太子位才能来交换我的同意呢?”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暗自倒抽凉气,只有无畏在最初的震撼之后,脑海里荡漾起了幸福的波澜,似乎搏斗到精疲力竭的士兵,终于盼到了鸣金收兵。千想不到万想不到,他日夜渴求又求之不得的太子位,竟然在今天父亲戏剧性的一句话下,摇摇晃晃自动向他走来了!

无忧埋了头,半晌道:“……我要娶她……”

徐王盯着儿子。

“在这之前,若是她能够在下午的仪式中成功地止住雨,我再考虑;若她做不到,我就先教这个媚惑的尤物化成肉泥!”他最终宣布。

为了停止邪恶的淫雨,为了仁义大业,为了“解救”苍生,“行宫”中临时搭建了举行巫祭的柴台。

了忧一袭白衣,乌发低垂,手持着金铃、小鼓和羽毛,战战兢兢地踏上第一个台阶。

不知是下雨湿滑,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踩得不稳,险些失足摔落,也是一袭白衣的无忧自台下接上去,握着她的手,与她一起登台。

“太子,不。”她明明害怕,满眼都是期待和乞怜,却仍欲挣脱他的保护。

“你敢不敢?”无忧根本不顾及旁人的视线,执意牵着她走,“生则同衾,死则共穴,你敢不敢?”

了忧眼底水雾迷蒙,哀哀哭泣:“太子……”

无忧道:“我不是太子。我选择了你,我就不是太子了。那样的太子位对我来说是个桎梏,长久以来我便想摆脱它,是你救我出了无限烦恼。我要谢谢你,我要你微笑,而并非要你流泪。”

了忧看一看台下罗列的雨幕中闪着青色幽芒的各种兵器,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但在那一瞬间,她留意到貔貅正站在徐王右侧,抱着臂,沉着脸,专注地仰望台上,或者说,是在专注地仰望着她。

莫名地,她的思维中断了一下。

无忧发现了她分神,于是捧起她含露花朵般的面庞,轻轻地扳向自己,好使她的眼里惟有他的影子。

“了忧,无论生死,我都会陪着你的!”他坚定地许诺。

了忧依然呜咽不止。

无忧送她到祭祀的毡上站好,自己坐在她侧旁:“了忧,我的性命托付予你了。你一定能做成的!”

了忧万般无奈,只得勉强起舞。

无忧闭上双目,专心地祷祝。

“所有的罪过全由我承担吧。”他凄恻地念着,“……母亲,请佑护孩儿,以及孩儿爱着的人……”

了忧用风中枯叶般的声音抖抖索索地唱起巫歌。

……

几个时辰过去,黄昏即将降临,雨,丝毫不见停。

了忧咬住嘴唇,忍不住恸哭。她有点崩溃了。

这大约是她留在人世的最后一瞬了,她的生命将随着今天的结束而结束,无缘于明天的开始……

无畏大为得意,劝徐王道:“父亲还等什么,杀了那贱婢,让兄长清醒吧!”

他清楚地了解,无忧是不打算独活的。

不过年纪轻轻的他更清楚地了解,即使要除掉这个“霸占”了储君位的家伙,也得送他一副漂亮的棺木,表面的工夫不管怎样都要弄得很风光,口头的话不管怎样都要说得很光鲜才对。

“可惜呀!”貔貅突然高声叹气。

徐王的注意力马上被他吸引:“怎么了?”

貔貅扼着手腕,连连摇头:“大王这么做,雨是停不了的。若杀了那巫女,情形会更糟,小臣看不下去!小臣考虑好啦,大王将小臣代替那巫女杀死吧!”

徐王打个愣怔:“……你哪可和那奴婢去比?何必要代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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