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能活下去,她不介意活在哪,是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也好,是落后万事都得依赖人力的东野王朝也罢。只要能活下去,就好了……
屠鱼跃端着烧好的热水,矮矮的身子小小的手,说实在的光是抓着盆的边缘,支撑住那盆水的重力对她这身材而言已经很不容易了,还不能走的太快,以免盆里的水会洒出来,弄湿她身上的衣裳。
“小姐,你怎么能干这种粗活。”
屠鱼跃看着迎面走来的奶娘,急忙的将铜盆转交,“奶娘你小声些,要被其他姨娘听到又要生事端了。”她甩了甩泛酸的手,还真怕瘦得像两根竹竿儿的手臂会断成两截。
她在这鬼地方的家世背景还挺厚实的,是东野王朝开国将军屠邱的六女,可惜母亲出身不好,就一穷苦人家的女儿,美人迟暮后,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是所有官宦人家宅院里常上演的戏码。
男主人常年镇守在边境,却还是有本事纳了不少房妻妾,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这宅院像是个小型的斗兽场,女人们独守空闺无所事事的自然要每天生些事来打发时间。
“小姐……”奶娘眼睛泛红,显然又在为她的悲惨境况感伤一番。
哪户大户人家没有势利的下人呢,见她母亲没有娘家可依靠又常年失宠自然是落井下石,送来的饭菜不是冷的就是馊的,连要盆热水也要看下人的脸色。
“奶娘,你就别伤感了,先把这盆水给娘送去吧,大冷天的水很快就会冷掉的。”
“小姐说的是。明日将军就要回来了,只要夫人好好梳妆打扮抓住这个机会,说不准就能……”奶娘喜上眉梢,边走边编制着美梦,日盼夜盼就想着四房翻身的一日,连屠鱼跃没跟上都没发现。
府里张灯结彩,墙重新粉刷了一遍,桌椅全换了新的。连着三日裁缝铺、绸缎铺,首饰铺,胭脂铺的人进进出出从没间断过。
一个一走就是好几年,一封家书都不愿寄回来的男人,想不到一个回府的消息就能让这帮女人咋呼起来,就连她那个柔弱的娘都不能幸免。
这时代的女人以夫为天,个个都像爬山虎,没了丈夫这面墙就活不了了。来到这里她什么都适应了,只有这点她想她永远都适应不了。
“六妹。”
将军府里尊卑很分明,同样是将军的女儿,可是待遇却是天差地别的。
像正室端木凤慈所出的二小姐和三小姐,外公则是当朝的丞相,舅舅是礼部的尚书。饮食穿着那才叫真真正正的千金小姐,丫鬟成群跟在身后服侍,和她这寒酸的六女儿一比,真不像同一个厂制造出来的。
屠鱼跃乖乖的唤道,“二姐、三姐。”
丫鬟掺着二姐屠花舞莲步走来,光是看她发上插戴的那些珠钗,屠鱼跃就为她脖子感到辛苦,好好的非要把自己弄得像个花瓶,什么都往身上插,不重么?
“你前些日子落了水身子好了么,怎么不在屋子里休息?”
语气里没有姐妹间的热络,彬彬有礼,就像是应付客人时说的客套话。屠鱼跃也不在乎,她刚来这地方不久,她的这群所谓的姐妹其实和陌生人也差不多。
她低下头,装作胆小的模样一言不发,就想把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打发走。
听奶娘说她没生病之前,就是这种内向的性子,她想八成是多年来受府里的人精神上的压迫造成的。孩子对外界释出的善意和恶意都特别敏感,一点点的不怀好意都能让她个性发生极大的扭曲。
三姐屠弄影道,“算了吧姐姐,你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什么的,天冷,我们还是回房吧。”
屠花舞点点头,看着屠鱼跃一脸的呆滞,估计是落水撞伤了头脑子还没清醒,她对着身边提灯的丫鬟吩咐说,“你送六小姐回房吧。”
“是。”丫鬟欠了欠身,随即牵起屠鱼跃的手。
“明日爹就要回来了,娘让我们早些休息,明日早些起来梳妆,千万别让其他房的给比下去,尤其是二房,不过生了个儿子投身军旅跟在爹身边历练就这么嚣张,要是……”
身后尽是传来些没营养的话,屠鱼跃暗叹,自己明争暗斗就算了,连儿女都要拖下水,穷人家的孩子不好当,大户人家的孩子又何尝不是……
走到后院,屠鱼跃挣开了那丫鬟的手,捂着肚子忍不住道,“我肚子疼,我要上茅房。”生冷的东西真的是不能吃太多,膳堂三餐都送来冷菜冷饭,害她也三天两头闹肚子。
伺候的主子不在了,那丫鬟马上三百六十度大变脸。“六小姐就不能撑到回樱园么。”
屠鱼跃夹紧两条小腿,肚子里像是跑进去了一个孙悟空上下翻腾,她要是能撑着,还说出来干嘛。“我忍不住了,你要是不让我去,我就当场给大娘的那株红梅施肥。”
那丫鬟想了想,这六小姐再没地位也是她名义上的主子,欺负也要有限度,不能过头了。“奴婢知道了。”
丫鬟领着她去了茅房,她推开茅房的门,将灯笼探进去照了照,“六小姐,奴婢守在外头等你,你可要快一些。”
这种事情哪能做主的,屠鱼跃应道,“知道了知道了。”
丫鬟捏着鼻子,走远了几步。“六小姐,奴婢回到荷园还有活要干,你快点吧。”
屠鱼跃还是那句,“知道了知道了。”
“六小姐,你好了么?”
一分钟有多长要看你是等在厕所外面的那个还是蹲在厕所里面的那个,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而今想起来还真觉得是至理名言。
“就快了。”拉肚子哪能这么容易解决的。
“好了没……”每隔一小会那丫鬟就在外头催问一次,慢慢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失了耐心,没声音了。
屠鱼跃想,该不会是自己先走了吧,天色这么暗,没了灯笼可是一点也不方便。她扯下钉在板上的草纸,手中的纸粗糙得不行,令她甚为的怀念起在现代用的卫生纸,可怀念能有什么用呢,在取舍之间,她也只能向着环境低头,除非她此后都不再上茅厕,或是上茅厕都不打算用草纸。
整理好后,绑好裤腰带推门走了出去。
“……”
外头还真是半个人也没。她只不过在里头待的稍稍久了点罢了,这样就把她撇下了?
屠鱼跃摸着黑往前走,也不知道是绊到了什么东西摔了一跤,压在某人软软的身子上。
孤清的月滑出了云,泄了一地清辉。
底下的身子还是温暖的,但是屠鱼跃知道这人已经断气了,因为只要她轻轻的抬起眸子就能清楚的看见那丫鬟颈上的血痕,她死不瞑目的瞪着两珠子直直的望着她,好像在说,要是她屠鱼跃能在茅房里速战速决的话,她就不会有此一劫。
屠鱼跃立马翻了下来,压在一个已故的人身上毕竟不是什么礼貌的事。她冷汗直流本能的回头,身后竟站着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拿着剑,红色的液体顺着剑,一滴一滴打在了地上,不用细想也知道这是谁的血。
刚刚一声呼救声也没听到,怕是那丫鬟还没叫出声就被一剑毙命了。
那柄长剑朝她的方向倾了倾,屠鱼跃知道她再不想个法子,自己也要下黄泉和这尸骨未寒的丫鬟结伴同行了。
“大侠,我只是个不懂事的小丫鬟,保证不会出声。”小说里面那些夜闯民宅的黑衣人,不是劫财劫色就是仇杀,她没财没色就怕这人是寻仇的。
她老爹杀戮过重,战场上死在他手里的敌将成千上万,那些人的亲戚朋友加起来肯定不比皇城的百姓少,千万不能让他知道她是这家的小姐。
黑衣人摁住腹部的伤,压低了声量,“你这娃子倒是镇定。”七八岁大的孩子一般看到这种场面不是哭闹就是喊叫,还能理智的说出话的头一回见。
她不镇定不行啊,她还想活命。“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只是来借个茅厕而已,大侠你可不可以放我走啊。”
都说万事都有两面性,她现在是庆幸起自己的不平等待遇了,要像她二姐穿金戴银,她再强调自己是丫鬟也没人信。
“尸首就倒在你身下,你还真是会睁眼说瞎话。”他朝她走近几步,起了杀意。
屠鱼跃嚎嚎大哭,“大侠,我上有七十祖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弟弟要养,你杀了我他们也活不成了。”
黑衣人压根不信她的胡言乱语,举起刀子道,“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去到阎王那记得挑个好时辰投胎做人。”
寂静的后院出现了嘈杂声响,火光忽隐忽现。
这个人的行踪显然已经曝露了,再过不久将军府的守卫一定会搜到这里。
黑衣人望了有人声的方向然后又转过头看她,改变了主意。就算蒙着脸,屠鱼跃也知道他脸上一定是不怀好意的表情。
这人受了伤一定不好逃出去,该不会想必要的时候拿她当人质吧。
府里的守卫要是看见她的脸,她的身份就会被戳穿,姑且不说这人会不会因为她的欺骗恼羞成怒一剑解决她。就算他没杀她,守卫也碍于她的身份将他们放了,那她也是“前途无亮”的,谁知道这人会把她带去哪呢。
庶女的身份再不济好歹她吃穿的不忧不至于饿死,一会把她带到深山野林,她就只能做野人了。
“大侠,他们在找的人是你吧。”屠鱼跃夸大道,“将军府的守卫没一百也有一千人多势众,而且个个武艺高强,你是插翅也难飞的,不如弃械投降吧。”
黑衣人剑一划,断了她一小截头发,警告道,“闭嘴。再说话立马一剑杀了你。”
屠鱼跃惊惧道,“不要吧,伤一条人命添一份孽债,人杀多了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黑衣人冷笑,“我已经杀了一个,还会介意再多杀一个多下几层地狱么。”
屠鱼跃打了个寒颤,要这个人良心发现去自首那是不要期盼的了,她不过是上个茅房,在里面虽说待久了些许,但至少屁股没坐热,一出来就遇见个杀手,她真是倒霉透顶了。屠鱼跃想了想,弱势的商量道,“大侠你想逃出去吧,要不咋们打个商量,我把你弄出去,你饶我一条小命。”
黑衣人冷笑,“何必,我可以拿你当人质,出去后杀了你一了百了。”
屠鱼跃的心感觉一下子被吊了起来,他果然在打这主意。“大户人家丫鬟的命最不值钱了,你挟持我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还不如试试我的法子,反正我人在你手上,要真不得,你再杀了我你也没损失。”
黑衣人怀疑睨着她,生性多疑,“你帮我就不怕我事后反悔?”
“怕,我当然怕了。”谁不怕死,他要是不怕也不会站在这里威胁她这个小孩。反复搓着手,哀求,“可是我没得选,只求大侠你守信用,我带你出去你饶我一命吧。”
“像你年纪这么小却这般精明的孩子不多见。好,我答应你只要我能逃出去我就不杀你。”黑衣人拿剑指着她威胁道,“别给我耍花样,不然小心你聪明的脑袋。”
借着月光,屠鱼跃走到茅房后边小手拨开掩护的杂草,指了指墙上的那个洞。
黑衣人眼瞪得圆亮,眼神恨不得将她凌迟,把肉一片片割下来下酒。“你让我钻狗洞!”
屠鱼跃暗骂道,这时候倒高风亮节起来了,杀害无辜的时候怎么不见他羞愧无地。
“这个狗洞出去就是一条小巷,小巷再出去就是东雀大街,他们一定认定你还在将军府,所以只在府里四处搜捕,最多也就把大门和后门堵了,绝对想不到你已经逃出去的。”
这是她偶然发现的出入通道,现在便宜他了。
黑衣人沉默不语,屠鱼跃明白他一定在为他的尊严在左右摇摆。男儿膝下有黄金,跪都尚且不愿了,何况让他用钻。
“大侠,你现在蒙着脸,就算你过去了,也只有天知地知你知。他们很快就要搜到这了,时间可不等人。”
那人又想了小会,最后还是觉得命重要点。他把剑收回剑鞘,利索的钻过去了。还算这人讲信用,没把她灭口。屠鱼跃松了口气,又眯眼起趁着那人背对她,发狠的朝那人的屁股踢了一脚。
那人闷哼了一声,带着她的“报复”消失在夜里。
现在她该怎么办?
正常的话她应该大叫,可是把人引来了,发现带她回房的丫鬟死了,问她怎么一回事她该怎么答?总不能老实说她为了保命把那凶徒给放了吧。
人声由远而近。
屠鱼跃索性双眼一闭,躺到了地上装晕。要是真问起来她就三缄其口好了,她是被吓晕的,丫鬟怎么死的不知道,府里发生什么事情不知道。人生嘛难得糊涂,有时候装傻充愣那是逃避最好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