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如此时刻,对于安德鲁的身份来说,这样的举动,多少显得有些不雅,但因为深知其是安德鲁的关系,一众少年男女,见到其举动时,虽然又一次交换了眼神,但仍是没有说话。
当然了,同样不得不说的是,因为身材修长,长相也非常英俊,正装不正穿都别样恣意的安德鲁,如此姿态下,倒也还是莫名潇洒。
面对安德鲁的举动,天井柔光映射下,手握长剑后,冷峻目光愈显深邃的杨清风,倒再没有了任何反应,大概对于此刻的他来说,无论安德鲁作出任何举动,他如何反应又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他拿着剑,大概也只是在这还没扑向自己恐惧的时刻,倨傲又绝望地展现一种态度罢了。
坐在桌子上,和杨清风相对,反手支在桌面上,看了看杨清风深邃眼眶,又看了看对方手中长剑后,思索了片刻的安德鲁,终于像是有些玩味般挑了挑眉,略显轻挑道:“所以……杨董这是要做什么?如果你实在不服,也实在想动手,你看不如这样,正好医生也说我最好不要剧烈运动,那叔叔我就坐在这里不动,让你砍几下,砍得动砍不动都好,然后你就跟他们走吧,别浪费大家时间了,怎么样?”
见到天井柔光映照中,安德鲁如是举动和说辞,一旁的星辰和邵东等人,又一次有些面面相觑起来,因为他们尽都觉得,安德鲁这般举动,是否对杨清风羞辱太过了。
不过尽管如此,他们仍是不太好出声,所以也仍然没有出声。
其实这一刻,站在安德鲁的角度,他也不是不知道,他这般举动所含羞辱几何,但实际上,他此刻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到底是安德鲁,他心底到底还是带着,那种来自潘德拉贡家族的倨傲。
因为那种倨傲,对于自己前一刻,已经表明态度的情况下,杨清风这样层次的修真者,却依然选择拿起武器这件事,安德鲁心中很是有些讶异的同时,也很是有些难抑言说的想法。
道不能说安德鲁生气了,或者感觉被杨清风如举动给冒犯到到了,他只是真的忽然有些好奇,好奇杨清风这是要做什么,所以他才有了如是举动。
如是带着自来倨傲,和身为强者多年的淡淡傲慢下,所做出来的举动。
“您说笑了……”那一刻,面对安德鲁带着羞辱意味的提议,杨清风没有动,而依然看着眼前空气的同时,他冷声也补充道:“安德鲁……阁下。”
如此情境,如此言辞,无疑也意味着杨清风自己都知道,自己和安德鲁动手,怕是会变成一个笑话,毕竟他怎可能有相应实力,哪怕伤害到安德鲁分毫呢?
可就是这样的情境,这样的回应中,杨清风仍然没有放下手中长剑,甚至乎,他的指关节,甚至都好像莫名发白了一下。
“是么。”下意识挑眉中,看着杨清风如是言说后,还是紧握长剑的模样,安德鲁索性将一只脚踩上桌子,而后仿佛更加傲慢一般,不再去看对方,而是仰头看向了上方碧蓝天穹,蓝色的双眸,被映得愈加透亮时,他也淡淡问道:“所以呢,您到底想怎么样啊?杨董。”
“呵,我能怎么样呢?”面对安德鲁的又一次询问,面对对方甚至不再看向自己的轻视姿态,杨清风依然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原本已经冷下来的目光,忽然又颤抖了一下后,他终于看向仰望天穹的安德鲁道:“我只是有点不服,安德鲁阁下。”
“不服?”
略显讶异中,从天际收回目光的安德鲁,像是忽然来了兴趣,也像是湖人有些不解般,他和杨清风冷峻目光对视着,又一次玩味挑眉道:“不服什么?”
是啊,杨清风不服什么?
此刻又是要表达什么呢?
如此时刻,甚至连一旁已经按捺许久,自知自己不合适开口,却愈加有些想要质问,质问杨清风到底有没有杀南宫吟歌的星辰,都莫名感到一丝奇怪的好奇,好奇杨清风的举动和说辞。
而邵东等人,也带着和星辰类似的好奇,持续凝视中,杨清风再次开口了。
“不知安德鲁阁下是否知道,在涅盘城里做生意,只要到了一定层次,就一定会遇到什么问题么?”众人注视中,乍似有些没头没尾,便忽然挑起这般话题时,杨清风某些像是已经隐忍许久的思绪,也终于如不吐不快一般,让他心中也又一次波动起来。
那种感觉,大概就像文艺作品里,伏法时的犯罪分子,总是喜欢说出一些隐藏多年的心绪,或许他们都知道,那些心底的真正心绪,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吧。
“什么啊?”
那一刻,面对杨清风忽然的奇怪言辞,因为心中一下高涨的好奇,倒并不再着急带走对方的安德鲁,讶异反问之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抬起手来,蹙眉中挠了挠假光寸头间,短发有些扎手的后脑勺。
事实上这一刻,结合此刻语境,杨清风乍似没头没尾表达,其实已经很有指向和端倪,但安德鲁的反应,倒也怪不得他,毕竟他已经浪荡多年,太久不曾理会家族生意了。
当然了,或许严格来说,就算当年安德鲁没有放弃权利,继承了家主之位,但在生意上,嗅觉远不如查尔斯的他,大概最后也会是个甩手掌柜,潘德拉贡工业这艘巨轮,实际掌舵人应也还是他的哥哥查尔斯吧。
所以这一刻,杨清风有如积压多年,不吐不快的言辞一出,安德鲁一头雾水时,反倒是站在不远处,始终静观其变的亚历克斯愣神了一下,因为那一刻,他像是瞬间便察觉到了什么。
毕竟这些年来,查尔斯之所以如此重视亚历克斯,虽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亚历克斯是他的独子,但抛开这一点,亚历克斯身上,查尔斯也看到了很多值得他倾尽所有心力,去栽培和保护的痕迹。
比如亚历克斯有着自己生意方面的嗅觉。
与此同时,亚历克斯也有着,隐隐像是比安德鲁还要强大的修真潜力。
所以那一瞬间,一刹愣神过后,自然会意到了杨清风所指的亚历克斯,没等杨清风回应安德鲁,便下意识脱口道:“潘德拉贡集团么……”
亚历克斯忽然开口,惹得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将目光聚焦他时,挠头中同样看向他的安德鲁,也像是后知后觉般又错愕了一下。
“对!潘德拉贡集团。”
面对精准接下自己话头的亚历克斯,杨清风语气也又激动了一分,如同已经不在意向谁表述,自己心中隐藏最深多想法,他轻轻颤动着的目光,掠过安德鲁后,凝视亚历克斯,语气也带上了一丝似有若无的压抑变化道:“看来亚历克斯公子,自己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为了走出潘德拉贡家族的阴影,我到底做了多少努力,可笑直到现在……杨氏集团都只能在业内排在第二,而第一的公司,也只不过是你们潘德拉贡集团的一个子公司!”
面对这忽然转换的话题,在场其他人,经历开始当疑惑,又到此刻的明悟后,却也在面面相觑中,仍然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们虽然已经听明白,但这话题实在不在他们的领域。
只是循着杨清风所言,在场一众少年男女,也不得不下意识思考,并意识到许多个世纪的发展后,潘德拉贡集团,确实已经是一个于商业层面,笼罩在涅盘城上空,几乎在每一个行业,都直接或隐形浸入每一个人生活的巨型财阀了。
所以杨清风虽然语气已经压抑好像有些失控,但他说的大概也是一个客观事实,在涅盘城中,无论任何生意,做到一定地步后,可能真的都会面临同一个问题——潘德拉贡集团。
或许这就是资本的原罪和规律吧,无可避免,也无法遏制,最好的方式,或许也不过是想办法让资本变得可控。
所以事实上,在另一方面,客观层面中,根据涅盘城的相关法律,对于潘德拉贡集团这样的巨型财阀,其实也是有相应的反垄断手段去制衡的,并且因为新地球独特的防卫形式,这样的财阀,也并不能够影响涅盘城的决策。
所以资本掌握在潘德拉贡集团中,或许已经是涅盘城几个世纪的和平发展后,相对能够接受的局面吧,尽管杨清风的行径已经表明,或许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接受。
因为实际上,即使有限制,许多个世纪传承后,潘德拉贡家族,或许也真的已经成了几乎所有同行的噩梦,只是无法不去承认的是,他们的发展,也一直都在法律框架内。
因为要不是法规限制,或许在旧人类中,甚至乎许多原住民中,潘德拉贡家族在经济层面的霸权,还会比现在更加可怕。
面对杨清风突如其来的“指控”,虽然深明资本发展规律的亚历克斯,自问心中无愧,但一时之间,也多少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一方面在商言商,另一方面,杨清风说的却也是“事实”。
杨清风如此言说下,尽管这样的局面和枝节,多少显得有些意外,但不得不说,通过以上对话,在场众人,对于杨清风多年来所涉黑恶,其最根本的原因,也算是在心中有了一个完整雏形。
这些年来,面对潘德拉贡家族这样的天花板,急于破局的杨清风,事到最终,也终于用了很多非常手段,所以才最终犯下了累累罪行。
众人蓦然沉默,亚历克斯也思索着该如何回应时,对此明白过来后,像是觉得这有些好笑的安德鲁,忽然看着杨清风道:“怎么,所以这就是您杀人的理由么?杨董。”
或许某些思绪经年累月,早就积压了太久吧,这忽然把心底言辞说开的时刻,内心本已经开始波澜的杨清风,冷不防听到身前安德鲁有些阴阳怪气的反问时,情绪也像是瞬间便炸开了一般,再次看向安德鲁,并开口一刻,他甚至像是在嘶吼。
“不然呢!安德鲁阁下!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办法!”
情绪忽然炸裂的时刻,杨清风瞬间失控的语气和情绪,随着其失去风度的嘶吼,一下在会客室中回荡炸响。
那嘶吼,仿佛根本不足以宣泄其压抑心绪哪怕万一。
冷不防中,杨清风忽然失控的时刻,众人听闻那炸响于会客室的嘶吼,尽都感到讶异的时刻,已经凝视了他太久,心中思绪也压抑了太久的星辰,看着那样姿态的杨清风时,像是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一个冷不防击其思绪弱点的想法。
因为星辰知道,自来沉稳的杨清风,大概这失控一刻,也会是心理防线最凌厉的时刻吧。
循着那个想法,心中压抑着思绪的星辰,在杨清风回荡的嘶吼,尚未偃息下来的时刻,几乎间不容发地接了上去,而忽然开口一刻,他也像是在刺激杨清风的情绪一般,同样嘶吼了出来:“那你为什么要杀我师父!他妨碍你做生意了么!”
随着星辰让身边少年男女,甚至让安德鲁都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突如其来的嘶吼发出,失控一刻,仿佛思考能力已经被情绪冲击得有些薄弱的杨清风,受到星辰语气的再次冲击,也仿佛真的被其击在了思绪最薄弱之处。
如此一刻,虽然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但不得不说,星辰问题的切入角度很有水平,他没有问杨清风有没有杀南宫吟歌,而是直接问了杨清风为什么要杀南宫吟歌。
他枝节在杨清风已经有些混乱的思绪,直接给对方落了一个锚,一个对方派人杀死南宫吟歌,已经是一个不争的事实的锚。
那一刻,双眸忽然凌厉瞪向星辰的杨清风,面对星辰角度凌厉的问题,情绪的崩坏,也让他如同已经根本不经大脑一般,立即接过对方话头,并且再次嘶吼道:“我杀他是因为我想杀他!你根本不会知道,因为他,我这些年来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当杨清风失控嘶吼,再次回荡于林间空地,片语之间,不管是否真的跟星辰言辞和时机刺激有关,杨清风都终于算是承认了,在所有人面前承认了,杀死南宫吟歌的杀手,就是他派去的。
一时间,这场面实在变化得太快,快到众人错愕中看向星辰,目光却还不曾落定时,又因为杨清风的认罪,而立即转向了杨清风。
间不容发的注意力流转中,那一刻的会客室里,大概也只有坐在桌子上的安德鲁,像是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吧。
那一瞬间,嘶吼回荡还没息绝,同样将以上话语听在耳中的安德鲁,目光却在侧首之时,下意识看向了会客室一侧,看向了那实际上是会客室侧门的两簇灌木。
“你……说什么?”
那一刻,随着杨清风认罪,星辰的双眸也在愤怒中瞬间爆瞪,两人的情绪,仿佛都在暴走边缘游离时,一个颤抖中带着哭腔,却也仍然婉约动听的凄美女声,忽然在会客室一侧,安德鲁瞩目之处响起。
冷不防中,听到那带着哭腔的声音时,原本正和星辰对视着的杨清风,却像是在暴走边缘又被奇怪刺激了一下,一阵莫名的轻颤中,他下意识便移开目光,并立即看向了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同一时刻,在这极速变化的场面中,同样下意识看过去的众人,一下看到了那侧门开启后,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会客室一侧的女子。
那是一个身着一身红色华服,仍然有些发红的纤手上,正握着一柄古剑,绝美容颜间,凄美落泪时,不知何时起已经站在开启侧门处的女子。
那女子不是别人。
正是落泪时刻,正一脸难以接受地看着,刚刚承认了自己杀害南宫吟歌的杨清风,所以窈窕身形像是有些颤抖,更有些摇摇欲坠的风铃。
嗯,风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