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里斯因为见到那两个背身蹲着的男子,而莫名愣神之际,那壮硕异常的男子忽然开口了,他隐隐有若奔雷的声音,在这相对封闭的拘役室里,多少显得有些震耳地回荡着:“现在几点了?”
“不知道。”壮硕男子身旁的清瘦男子回应时,声音听起来很是淡漠,淡漠得好似中和掉了那仍然在隐隐回荡的奔雷,也淡漠得好似对一切都无谓所谓。
“七十二个小时怎么这么长?老子怎么感觉已经过去七百二十年了?”再次开口间,那壮硕男子本就炸耳的声音,带上那明显的烦躁意味时,更是在这拘役室中久久回荡着。
“……”
那奔雷般的回声,淡淡回荡在拘役室里时,清瘦男子像是忽然有些不耐般叹了口气,而后稍稍侧首,明显是看对方道:“从昨天到现在,这个问题你都问了两百八十九遍了,你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
“什么!你意思是说现在才过了一天?”听到那清瘦男子的吐槽,同样微微侧首,花白发丝颤动一刻,壮硕男子像是更加无法安静下来了,甚至更显惊乍。
“对……”或许是一次又一次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让对方安静吧,再次回应时,那清瘦男子仍然淡漠的声音,也从明显的不耐,变成了淡淡的无奈。
“啊!烦死了!烦死了!”面对时间才过了一天这样的事实,像是感觉很苦恼一般,那壮硕男子恼声中,忽然抬起健硕臂弯,用力地挠着满头银丝的同时,继续躁声道:“我烟瘾要忍不住了!诶?你说我把墙砸了,出去抽根烟再回来行不行,大不了多蹲几天啊。”
从那壮硕男子此刻话语听来,如果他没有夸大的话,无疑可以得到许多信息,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大概就是他有一定的实力,或许他也跟奥里斯一样,仅仅是因为摄于人类法律,才被拘留在了这拘役室里么?
“省省吧,先不说到时候还是不是几天的事情,到时候你烟瘾就不犯了?”回应壮硕男子时,那清瘦男子的语气,像是对于对方能够轻易脱出这间拘役室的说辞,并不感到意外。
说着,那清瘦男子一下坐到了一地上,大概如同有些烦身旁同伙一样,他蹲得也有些烦了吧。
“唉……”
听到同伴让自己省省的说辞,叹息间,壮硕男子也如同泄了气般坐了下来,小山般的身板,让他即使只是颓然坐下的动作,也显得很有威势。
几句闲聊后,拘役室角落处的两个男子又安静了下来,而直到此时,因为看见那两个男子的背影,而下意识愣神过后,奥里斯原本倨傲的神色,竟然带上了一丝明显的紧张。
神色紧张的同时,奥里斯心里则莫名生出一丝后悔。
嗯,后悔。
奥里斯当然紧张,因为他认得那两人,大概像他这样混黑市的流子,在这样情况下,碰到眼前两位“大爷”,不会有谁不紧张吧。
至于后悔,这个说来其实也十分简单。
因为特殊的血缘和身份,奥里斯虽然大提上肯定对海族更有归属感,但那种矛盾万分的立场,让他还是更喜欢呆在人类社会。
毕竟除了出身和立场外,他实在更喜欢清新的空气,脚踏实地的安稳,还有人类工艺的饮食美酒,以及各种科技产物。
正因以上,当前段时间,如同大多数在涅盘城生活的海族一样,收到了族里长辈讯息,让其暂时回到海族,准备公主温妮还有人类魔法师雅各布的订婚庆典时,奥里斯当即便拒绝了。
对于那流传海两族,大多数人都知道的所谓“佳话”,奥里斯自来是不屑一顾的。
因为来自血脉的强大,奥里斯内心深处,当然是不太看得起人类的,所以当初知道高贵如波塞冬之女,海族公主温妮,竟真的要嫁给一个人类少年时,奥里斯很是为此感到愤慨。
更让奥里斯不太能接受的是,在大多数海族同胞的风评中,他们竟都认为,公主温妮和人类少年雅各布的联姻,算是一种高攀。
乍听之下,人类魔法师雅各布,并不是什么稀奇的名头,堂堂海族公主,嫁给他又怎会是高攀呢?
然而,结合人类在千年之前,于人神之战中胜出后,便奠定的新地球最强势种族地位,再加上雅各布的家族,自来都和旧人类领袖先知关系甚密,以及雅各布虽然年纪轻轻,但基本已经可以确定的,日后旧人类核心高层地位。
以上种种,真切让大多数海族都觉得,温妮嫁给雅各布确实是一种高攀。
如果不是人类客观上的强势,一年多前,雅各布遭遇的袭击,又何以让整个海族都为之紧张呢。
然而无论客观情况如何,对于奥里斯而言,海族用公主与人类联姻,去讨好人类的举动,仍是让他感到无法接受。
奥里斯或许不会明目张胆去反对,甚至为此铤而走险去做点什么,但要他去一起准备那所谓庆典,他是绝对不能接受的,毕竟对他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
基于以上思绪,奥里斯当然拒绝回答到海族领地,可他此刻又切切实实为此感到后悔,因为他此前如果没有拒绝的话,那么他现在十有八九已经在海里了,那么他就不会因为一些违反治安条例的行为,被关到这拘役室里。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没被关进来,他就不会碰到眼前两人。
他后悔。
他真的后悔。
可他又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后悔了。
并不想,却又不得不收起心中后悔思绪时,愈发紧张的思绪中,直到那两个男子停止了闲聊后,奥里斯才似十分忌惮对方一般,犹豫了一会后,才是探着开口道:“雷……雷老大?”
听闻奥里斯那声带着颤抖的轻唤,那壮硕的白发男子挣扎了一下后,提着皮裤从地上站了起来,两米往上的身高,结合其健硕得可怕的肌肉,一下让其更具备压迫感了。
气势十足地转过身来那一刻,那须发皆白,高大壮硕,肌肉轮廓在昏暗灯光阴影中,被勾勒得如同艺术品,虽然年纪不小,却一丝老迈疲态都没有的男子,不是雷老大又是谁呢?
几乎同一时刻,虽然没有一道站起身来,但那坐着的清瘦男子,也下意识挪动脚步转过身来。
那是影。
是的,那两个在奥里斯之前,已经被关进临时拘役室的男子,正是造型奇特的雷老大和影。
从雷老大和影方才一通对话中,可以听得出来的讯息是,昨天的狗血事件里,星辰离开后,大概又经历了一些枝节不明的后续的他们,被处以三日的拘留。
“奥里斯?”见到奥里斯时,雷老大先是讶异了一下,而后像是见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物一般,忽然露出了一丝玩味笑意。
玩味笑容中,雷老大赤着脚,蹬蹬走了过来,而后低头对奥里斯道:“你带烟了么?”
其实雷老大如是问题,十足的明知故问,因为他当然不会不知道,这里是不允许携带私人物品进来的。
“咕噜……”
面对如山般压迫在自己面前的雷老大,抬头看着雷老大玩味笑容时,本就紧张得不行的奥里斯,如同看见了什么害怕事物一般,原本很是桀骜的神情,一下就蔫了下去。
紧张得干咽了一下喉咙后,奥里斯才颤声道:“没……没有。”
“那可真伤脑筋啊……”听闻那早已注定的答案时,雷老大乍似认真苦恼般皱了皱眉,但嘴角处的玩味笑意却丝毫不减,顿了一下后,他很是戏谑地看着奥里斯道:“那你可得想点别的法子,给老子解解闷了。”
“咕噜……”
面对雷老大如是神情和说辞,再次条件反射般地干咽喉咙时,奥里斯额头处,也不由得渗出了一滴冷汗。
……
哒!
哒!
哒!
……
未知许久之后,黑市执法管理所,办公楼灯光有些昏暗的一条过道中,那名逮捕了奥里斯的壮年执法者段严,踩着掷地有声,节奏韵律的步伐,再次走向了拘役室。
与此同时,断言身后的昏暗光线中,还跟着一个背着背包的身影。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再来一段!再来一段!”
当段严和他身后那人靠近拘役室时,那相对封闭的禁闭室中,忽然传出了一阵炸耳笑声,以及和那笑声一般炸耳的戏谑话语。
听闻这般动静,段严下意识眉头一皱,心中蓦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于是赶紧加快了脚步。
当拘役室的自动门被再次开启时,随着炸耳笑声的偃息,即使作为一名见过很多大场面的执法人员,段严也不得不为眼前所见,而下意识挑了挑眉。
拘役室里,忽然安静下来的场面中,段严看到了一手叉腰的同时,无袖牛仔背心下,露着卡通图案的四角底裤,保持金鸡独立姿态的同时,另一只手将外裤高举在头顶,模样滑稽又好笑,竟像是在跳什么舞蹈的奥里斯。
如此造型和场面中,有一个细节很是惹人侧目,那就是奥里斯卡通底裤下,那几片附着于大腿上的墨绿色鳞片。
灯光昏暗的角落处,坐在地上的影虽然看着奥里斯滑稽模样,但依旧维持着那自来的淡漠神色。
拘役室一侧,一手提着机车皮裤裤头的雷老大,正满脸戏谑的欢快神色,一副欣赏奥里斯表演的模样。
段严开门一刻,见到的正是这样一幅画面,滑稽又诡异。
如此奇特的场面中,当奥里斯再次与将他抓紧来的段严对上眼时,惨白且带着虚汗的脸上,再没有了此前不屑,只剩下了一种无地自容的尴尬。
静默片刻后,这安静到极点的空气里,所有人好似都有点不知该说些什么时,段严身侧忽然走出了一个人,是那个背着包,跟在他身后的人。
见到那人出现时,脸色苍白且尴尬的奥里斯,眼神跳动间,蓦然又带上了一丝紧张。
与此同时,同样见到那人的雷老大,本就不显丝毫老态的深邃目光,则是一下亮了起来,如同见到了什么惊喜。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背着革包,目光少见有些凛然,昏暗光线的阴影下,神情更显严肃的邵东。
自动门打开后,因为拘役室里发生的一幕,让空气变得尴尬和安静下来时,邵东的湖人现身,一下让氛围又有了变化。
见到邵东那一刻,原本因为此刻姿态被段严见到,而尴尬到极点的奥里斯,心中咯噔一下的同时,一滴挂在额头的冷汗,一下从他惨白的脸上流了下来。
见到邵东时,奥里斯之所以有此微妙变化,是因为他在害怕。
诚然,奥里斯是个对于人类,有着天生原住民优越感的原住民不假,但此刻他仍然感到害怕,毕竟从他被雷老大拿来消遣的模样来看,他或许本也只是个欺软怕硬的角色吧。
除却欺软怕硬外,奥里斯之所以害怕,是因为像他这样的刺头,虽然经常因为各种轻微违法活动,而被拘留个几天,可以不当回事,但作为一个资深刺头,他背地里当然会或多或少有一些尚不为人知,可就算不是太过伤天害理,但也确实跨过了违法边界,到达犯罪领域的事情。
正因为心底多少还是有些事情的,所以奥里斯当然害怕,毕竟他这样的资深刺头,又如何会不认识超人类特别行动小组的邵东呢?
当看到忽然出现的邵东,脸上还带着那种凛然神色时,冷汗立时滑落下来的奥里斯,霎时忘记了自己此刻尴尬,再次无声地干咽了一下喉咙后,纷繁念头立刻流转过了他的脑海。
“不会吧?难道我那点破事儿被人给知道了?可就那么点事儿……犯不着来这个煞星吧?”
好在,奥里斯紧张到了极点,几乎要腿软得站都要站不住的时候,已然从这场面中反应过来的段严开口了,而他的说辞,一下让奥里斯七上八下的心落了下来。
“雷老大,影。”开口一刻,段严没有理会脸色惨白,冷汗直冒的奥里斯,而是点了雷老大和影的名字:“你们可以走了,超人类特别行动小组有案件想让你们协……”
然而,让断言感到有些讶异的是,他还没能把话说完时,喜形于色的雷老大,便已经提着裤子蹦了过来,拍了邵东肩膀一掌的同时,兴奋得像个两三百斤的孩子:“邵东!你这臭小子怎么想起来捞我了?哈哈哈哈哈!”
“我们先出去再说。”面对雷老大兴奋神态和说辞,被一掌拍得晃了晃身形的邵东,显然没有了多少往日戏谑的心力,回应得有些淡漠。
眼见邵东如此模样,仍然兴奋着的雷老大,下意识挑了挑眉后,倒也没再说些什么,而是转头看向了拘役室中的影。
雷老大看过去时,影早已从地上站了起来,不紧不慢走过来后,他仍然如往常般淡漠地和邵东对视了一眼,而后道:“谢了。”
直到此刻,拘役室中,眼见得没人再注意自己后,抹了抹脸上虚汗的奥里斯,也赶紧跑到角落穿起裤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