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谨行与许诺和金克强分别约了几次,都沒能见到傅声扬和邓琨,原因是刘战到任后不搞会海战术,专门搞下基层调研,不但他自己深入田间地头听取老百姓声音,更是制定了制度要求各市一二把手挂帅,每个月至少三次以上下基层调研。
新官上任三把火,加之刘战强势到任,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特立独行,一时间,各地市的主要领导都下了基层,办公室内难得见到他们的身影,除非重要公务会在特定日子的晚间突击开会定夺,一般公务都被搁置起來。
由于见不到傅、邓二人,孟谨行不能确知内燃机项目是不是又起了变化,询问钟敏秀、顾建,他俩也是一副不得而知的态度。
但是,坊间的传闻却是时不时有消息显示,此事并非空穴來风。
转眼到了年底,刘战在这期间逐步完成了大洗牌:白岩步罗民后尘,出任副书记兼政协主席,华鹏程正式成为西南二把手;慕新华在妻子开除公职、儿子入狱一个月后,接华鹏程的棒,成了常务副省长,仕途果然如孟谨行所想,未受丝毫影响;刘国华、姜天华的提命得到中央认可,分别出任组织部长和秘书长;刘战带來的空降兵马永明、徐光辉分别接替赵晓波和姜天华,担任省委一秘和宣传部副部长;原副省长秋萍进京工作后,环保厅厅长张波接任成为副省长,刘战带來的贾世道接了张波的班成长环保厅长;原省国土厅与刘战走得较近的一批官员都相应得到了升迁,老厅长沈思源出任分管建设国土矿产的副省长,孙凌凯接棒执掌国土厅;原省府秘书长凌克俭升任省长助理主管维稳工作,原省办公厅副主任詹维升任秘书长……
都江的人事调整却并不显山露水,倒是由于工企南迁工作推进过半、兰芝高新工业园建设的如火如荼、兰芝矿业医疗点建设经验在全省推广等等,这一系列工作被中央到地方媒体几乎隔天就推出报道,孟谨行迅速走入西南各级干部的视野,成了人所公认的明日之星。
李楠就在这个时候到了西南,进入省电视台工作,并多次邀约孟谨行吃饭想作答谢,孟谨行顾虑到在救她一事上毕竟有谎言存在,每次都推拒了。
十二月底,秦婉带着孩子來都江探亲,让詹维通知孟谨行夫妇一起到都江小聚,孟谨行得以面见刘战,终于知道内燃机项目果真已经易手。
“这件事省委的意见很统一,”刘战丝毫不认为自己管得太宽,把手一直伸到下面县里,更不认为这件事需要听下面的意见,“都江既然沒有能力接下这个烂摊子,以兰芝的经济实力更是不行,倒不如引进投资,把这个项目真正撑起來!”
孟谨行此时已完全沒有改变事实的可能,心里觉得窝囊,但因为对刘战的尊重,他并沒有流露出自己的情绪,而是平静地问县里应该做些什么?
刘战很高兴孟谨行的态度,立刻说:“新进股东中的旅法华侨不参与经营,你们可以不必理会。至于创天,与你也算是老朋友了,合作起來应该比较容易沟通。他们作为控股方,将接手整个公司的经营,兰芝在政策上多加扶持就是,当然,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土地的称征迁工作……”
孟谨行震惊不已,竺军拉的果然是这条线!
他怎么也想不通,一向安于当个逍遥统战部长的竺军,怎么就突然和于正、赵晓波走到一起,又和刘战直接搭上了线?
受了这件事的影响,孟谨行食不甘味,秦婉华、雷云谣在客厅逗孩子,欢笑声听在他耳朵里竟然生出无比的心烦。
看着那个虎头虎脑的孩子,他突然觉得当初真应该答应雷云谣,把孩子接回家里自己抚养!
从刘家出來,雷云谣看时间尚早,想和他一起去逛逛街,孟谨行心中装着事,人虽陪在一旁,但常常魂不守舍想着自己的心事,几次跟丢了雷云谣。
雷云谣只当他和大部分男人一样,厌烦陪妻子逛街,走了两家商场买了两套衣服后,便提议回家。
刚进家门,孟谨行就接到管新南的电话,说是下午管委会來了两个意大利商人,有意在园区设立大型皮件加工企业,他刚刚把他们送回都江,问孟谨行愿不愿意与他们见一见,对方很想与他进行面谈。
孟谨行考虑一下同意了,让管新南把客人带到希尔顿,他马上赶过去与他们见面。
他之所以会重视此事,是因为南迁的工企中有一家箱包厂,最近因为连着出了几单退货,出口业务急骤萎缩,企业几乎到了停产的地步,工人们连续几月拿不到工资,又遇上企业异地搬迁这样的大事,工人们情绪上失控已经多次到市政府请愿,傅、邓二人为此焦头烂额,一再要求兰芝处理好这件事。
如果能救活这个企业,孟谨行相信职工情绪就能稳定,一应问題都会迎刃而解。
他比管新南他们早到了十來分钟,双方见面后,意大利人很直接,提出要整个买下那家箱包企业,双方谈到很多细节问題,孟谨行在许多问題上所表现出对法律的尊重,让意大利人印象深刻。
“那么企业职工呢?”孟谨行最后问。
翻译看了管新南一眼,管新南面露难色,犹豫一阵才对孟谨行道:“他们的意思是全部换血。”
“不可能!”孟谨行一口回绝。
翻译把他的话翻给两位客商,对方目光诧异地看着孟谨行,其中一位又叽哩咕噜说了一通,翻译随即翻译道:“阿莫尔先生的意思是,员工是企业生命的组成部分,他们的企业必须由他们满意的员工來组成团队。”
孟谨行笑了笑说:“不错,员工是企业生命的组成部分,这个企业只要一息尚存,政府就沒有权利把他们处死!”
翻译将孟谨行的话传达给意大利人,那二位交头接耳一阵后,提出想单独与孟谨行聊一聊,孟谨行略作思考后道:“可以。”
他话音刚落,不仅管新南站起來,翻译也站了起來,他立刻说:“翻译应该留下吧?”
那位叫阿莫尔的意大利人这时笑笑,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我也许可以和孟先生直接交流。”
孟谨行一怔,明明会汉语,谈了那么长时间竟然一直用翻译传递,存心膈应人啊!
翻译与管新南一走,阿慕尔就掏出一张名片,自我介绍说:“这个资产管理公司才是我真正的生意。确切來说,我们的公司替你们许多领导人物管理着手中的资产,并使之发展壮大!孟先生能听明白我的意思吗?”
孟谨行何止听明白,简直是大吃一惊。
他推回名片,淡淡地说:“我不明白您想表达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只要我们真的看中了哪家企业,你就算反对,你们的领导也能使你同意我们的要求!”阿莫尔表情戏谑地看着孟谨行。
孟谨行看到意大利人脸上轻蔑的表情,心里腾地升起怒火,正色凛然道:“阿莫尔先生幽默过头了吧?不要说我不相信你说的话,就是真有这样的所谓领导,在兰芝高新园也只能以法律和政策说话!”
阿莫尔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孟先生不必把话说得这么坚决。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和其他领导一样,把你不适合放在国内经营的资产交给我们,由我们來帮你运作。”
孟谨行听到这话,反而觉得有些好笑了。
这位看來对国人心态是有些研究的,先是拿领导來压他,眼见这一招不灵,又拿投资运作來诱惑他。
“我看來得让二位失望了!”他说,“我沒有什么资产,到目前连住的房子都是父母的,根本谈不上什么运作不运作。二位,我看咱们今天的谈话就到这儿吧!贵公司如果真有意到兰芝投资,请拿出真正的诚意來与我们谈判,像今天这样的方式,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他说完就站了起來,一副立刻准备走人的态度。
阿莫尔立刻拦住他,急切地说:“孟先生,你的态度让我很钦佩!我觉得,在员工的问題上,我们是能达成妥协的。”
孟谨行也并非真要走,本就是试试他们的态度,阿莫尔既然退了一步,他便朝不远处的管新南和翻译招手,示意他们过來继续参与谈判。
双方一直谈到近午夜,孟谨行与管新南一起告辞后,阿莫尔与翻译以意大利语交谈,翻译对阿莫尔在员工问題上的让步表示不解,阿慕尔态度认真地回答他:“这是我在这里打过交道的官员中,难得一见的具有法治精神的政府官员,我觉得很有必要尊重他的想法。”
“但这明显背离了我们的成本计划。”翻译说。
阿莫尔笑着眨眨眼,“以后可以裁员嘛!”
翻译与阿慕尔的助手随即会心而笑。
……
意大利人在接下去的谈判中表现出十足的诚意,意向尚未签订,资金已经先一步到位,而且对于箱包厂提出的条件基本都未予反对,市里急于摆脱企业带來的各种困境,傅声扬亲自过问,于元旦前积极促成了这次合资。
因为合资方吸纳了箱包厂全部职工,这次合资的意义被无限放大,再次在各大新闻媒体上被大肆宣扬,孟谨行又一次顶上了荣誉的光环。
次年三月,都江下辖县级市广云发生官场地震,大批干部落马,孟谨行临危受命前往广云,兰芝高新园在他离开不久划离兰芝并入都江,升格为国家级开发区,管新南、江一闻随他赴任广云。
(本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