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李不弃命名为旅顺口的港湾中现在已经非常热闹,围绕着海湾的山上、树林边建了很多房子,已经形成了一个初具规模的镇子。港湾里停了很多船只,精壮的汉子们或者把顺着河流漂入海湾的木材捆扎在一起,或者从大船上卸下货物,装上小船。女人们则在房子周围看着孩子侍弄土地或者洗衣做饭,一片祥和景象。
自从陶林干掉辽国水师之后,参战的那些海商势力还是去干老本行,但是收编的那些沿海强人却无处可去,朝廷又仍然不想出钱建立水师,在陶林答应给这些强人一个出路之后他们便大都表示愿意追随陶林。此时陶林向皇帝要的那片海外落脚地就发挥了作用,强人们也知道继续居留大宋有诸多不便,便随陶林来到这旅顺口驻扎。
旅顺口的地理位置和自然资源对于这些操持各种亦商亦盗的营生的人来说可算得天独厚。若是要去辽国海岸劫掠和贸易,这里比沙门岛要近一百里;往东可以到鸭绿江口,甚至乘小船直入鸭绿江与当地的渤海人和女真人贸易;这旅顺口当地又有大木可供采伐,辽国苏州官府上下都从大木贸易中获利,就算是辽国和大宋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也小心翼翼保护着这项财源,只要陶林向他们缴税,他们就对旅顺口宋人越来越多的情况完全视而不见,照常把调用百姓砍伐的大木和收税得到的皮毛、山货卖给宋人。
因此,陶林这些人在旅顺口过得很滋润,这几年大宋又财政紧张,各种苛捐杂税多如牛毛,百姓过不下去,却又有让人闻之色变的警察四处镇压,山东河北甚至陕西一些过不下去的强人也被吸引到这里来。今年春天检点人口,除了原住民渤海部落,从大宋迁入的人口已经达到一万两千人,且以轻壮为主。有了人口,陶林就有了人力耕种。这几年来,港湾周围的大树被砍得差不多了,腾出很多空地,都已经平整出来,种上了了庄稼。
当地的渤海部落跟着这些迁移来的宋人学会了耕种,摆脱了渔猎生活,而且由于帮助宋人买马、卖货,有了更多的财富,就算遭到官府的压榨勒索,日子也比以前强了不知多少倍,引得两个小部落和不少逃民前来投奔,又由于宋人中的医生大大降低了婴儿的死亡率,人口也得到了很大的扩充。实力增长之后,麦布库就吞并了附近三个一向不对付的部落,辽国官府也因为麦布库贡献的孝敬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麦布库的部落已经达到了五千人。因此虽然这个地方人口大大增加,但是因为资源充足,渤海人和汉人却相处融洽,有了些相互依存的意思。
此时麦子已经泛黄,大豆却正长势喜人,高粱也顶着沉甸甸的大脑袋随风摇曳,麦田、高粱地和豆田间偶尔有几块菜地,闪动着辛勤劳作的身影。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惹得正在忙碌的人们都站起身来看过去,见两个渤海部落打扮的精壮骑士、六匹骏马从小路上奔出来绕过被孩子们赶着跑的羊群一直跑到镇子中央一座大屋跟前,翻身下马,把马缰扔给迎上来的一个听差的半大小子,然后三步两步跑进大屋。
这座大屋便是旅顺镇的中枢所在,是陶林和渤海酋长麦布库联合办公的地方。因为人少,一切从简,也没有什么繁琐礼仪,两个渤海汉子跑到门口就大喊起来:“汗,不好了!不好了!契丹狗骗了我们!”
正在屋里的陶林和麦布库都扭头向门口看去,见到两人麦布库就翻身下炕迎上去问:“土力盖,阿布达,你们怎么回来了?出了什么事?”
土力盖抢先大声说:“契丹狗骗了我们!他们马上就要派兵来攻打我们了!”
麦布库脸色铁青,问:“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仔细说清楚。阿敏大叔呢?为什么没有回来?”
土力盖非常激动,几乎是手舞足蹈:“契丹狗说我们向新刺史进献礼物,新刺史就会像原来的刺史一样对待我们其实是麻痹我们的。在官府里当杂役的渤海人听到契丹狗悄悄说他们正在聚集军队,准备在新刺史到来之前把我们的部落和宋人全部杀掉,然后说我们部落欺瞒官府勾结宋人,这里的事情他们全不知道,罪责全部由我们部落承担。”
“我们在苏州看到契丹人确实正在准备打仗。官府里的渤海人还说,官府已经命令周围的部落出兵跟随他们攻打我们部落。爷爷得知了这个消息,就派我们回来报信。爷爷说人不能都回来,那会让契丹狗产生怀疑。”
麦布库的脸色已经阴沉地几乎滴出水来,无声地在原地站了半天,他才转过身来转向已经站在他身后面色如常的陶林问:“陶兄弟,你看这事是否可信?”
陶林心里暗暗感激这位契丹刺史把几千渤海人推到自己这边,但是面上却不动声色。至于麦布库问他土力盖带来的情报是否可信,他毫不犹豫就选择了相信这个情报——世上没有什么新事情,大宋的官吏为了应付查账可以烧掉官衙和仓库,那么辽国官吏为了掩盖自己为了钱勾结宋人的事情杀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事儿呢?
他平静地说:“这么多年来,由于辽国刺史的默许,上万大木、数千马匹从这里运往大宋,几十万贯的财货从这里卖往大辽各个地方,数万贯的钱财送给了契丹官吏,那么多辽国百姓为官府伐木。所以,我们在这里的事情已经是苏州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想瞒是瞒不住的。辽国派来了新的刺史,很容易得知此事,只要他向辽国皇帝报告,苏州的官府上下都要获罪。我听说辽国派来的这个新刺史,和现在这个刺史原本就不是一伙儿的,新刺史不一定会放过这个功劳。”
“若是在这几年辽国和大宋没有打仗,我们在这里做买卖也许不算甚是事情,但是辽国和大宋打了两仗,还都输了。这样辽国皇帝一定恨死了我们宋人,如果他得知苏州的官吏容留这么多宋人,说不定要砍多少脑袋,苏州的契丹官吏能不害怕吗?既然事情瞒不住,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替罪羊。而且,这些年,哥哥的部落有了些财富,我们又在这里存有大量货物,契丹人如果把我们杀掉还可以发一笔财。哥哥说,他们有什么理由不稳住我们,然后悄悄杀来呢?”
麦布库其实也不傻,只是事关重大,他还抱有一丝侥幸罢了。陶林分析得入情入理,打消了麦布库最后一点儿侥幸心理,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应对眼前的情况。又思索了半天,他试探地问:“陶兄弟,你的船只够不够把这里所有人都运走?”
陶林作出郑重的样子:“哥哥这个法子不好。便是能把部落的人全都带走,这么多人,没了牛羊牲畜,又到哪里去生活呢?”
麦布库其实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他知道天下无主的土地都在偏僻之处,他们这个部落失去脚下这片土地,只怕不是饿死就是被吞并。不过他实在是害怕铺天盖地而来的契丹军队。
几个部落的头领被土力盖他们的叫声吸引过来,此时有人就说:“我们不能就这么离开这里,去给别人当奴隶。”
看着麦布库嘿然不语的样子,陶林抛出了自己的方案:“我也认为我们不能随便抛弃这么好的土地就逃走。苏州是小州,并无多少兵马,各部落虽听官府调遣,但必然各怀异心,只要我们能一举击败苏州的契丹人,其他部落断然不敢来进攻我们。从这里往苏州方向尽是山林,道路险阻,从苏州往复州却也是如此。辽军若从复州出发,一路行来便是粮草也不易接济。又兼山林阻碍契丹骑兵,苏州周围地峡不利骑兵回旋,若是我等拼死一战,未必没有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