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四人一同走了七八天,果然雨越下越密,有时竟连一个时辰的间隔也没有,像是天被捅了一般,他们也只能冒雨而行,到了五月初三临近夜晚,他们终于快要到杭州城。
就连唐起也越来越担心起来,这么大的雨,没有灾情是不可能的,浙江这边的局势一直是献王把持,现在皇上想要动这个武侯,就拿顾长澜做刀子,当真是又狠又毒,反正谁死了他都不吃亏。
莫宝对杭州熟悉,望着那一个小村庄,道:“过了这独松关,就到杭州了。”
顾宁昭勒马望去,见下面是一片水田,虽然看不清楚,却也能知道那是刚出苗的稻子,再往上是一条堤坝,隔着一个小水库,堤上站了一行官兵。
她心中疑惑,道:“这小小一条堤坝,怎么会连有这么多官兵守在这里,不应该去守钱塘江之类的地方吗?”
莫宝道:“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是怕义嘉王的人前来查探吧。”
顾宁昭便知道这条堤坝有了猫腻,要是没有猫腻,干嘛要这么多人来守着。
唐起道:“我们过去看看。”
天愈发暗了下来,路都快要看不清楚,那些兵既不走,也不点灯笼,就这么黑灯瞎火的守着。
顾宁昭走在前头,那些兵丁见了他们一行人,立刻就动手拦住了他们,厉声道:“哪里来的!不知道现在宵禁了吗!”
宵禁只有城里有,什么时候这荒郊野外也有宵禁了。
顾宁昭道:“官爷,我们是应天府来的,来寻亲戚。”
那为首的人随意看了一眼路引,这东西要办一张容易的很,他仔细看着一行四个人,见他们四个人都是十分狼狈的样子,虽然戴着斗笠蓑衣,还是湿透了,就连马也是没精打采,莫宝骑的花驴子,几天没吃好,比顾宁昭还没精打采。
为首之人看了一眼堤坝,道:“不行,不能过,你们另外再找地方去!”
顾宁昭最会做小伏低,连忙满脸笑容道:“官爷通融通融,这么晚了再不进城,我们就要在这外面吹风了,你们是不知道,我们现在是又累又饿,官爷可怜可怜。”
她说着,便朝着唐起使了个眼色。
唐起人高马大,他一直跟着顾长澜,虽然经常被顾长澜罚,可是还没有跟人这么低三下四过,当下起了杀心,想要将这些人都杀了算了,推到河里去一了百了。
顾宁昭朝他使眼色,他想了想,又将剑悄悄收起了。
这个麻烦人物在这里,还是不要惹事比较好。
他上前一步,将一钱银子放进了为首的人手中。
这官兵满意的笑了,当兵丁一个月才二钱银子,还要淋着雨在这里熬着,这点钱,家里点灯熬油都不够,当即道:“这次就放你们一马,快点走!”
莫宝催着驴子走,只是那驴子满腔不情愿,走一步歇一下,催的急了就要尥蹶子,莫宝只好一边陪笑,一边催。
其他人看不清楚脚下,都任由莫宝慢慢催驴子,怕走的急了跌下去,这水虽然还没有漫上来,但也是迟早的事情,要是这堤坝够结实,这一场灾倒是能免得了。
他们一行慢吞吞的走了过去,顾宁昭低声道:“看来这里不会淹了,这么多人守着,就是淹了也来得及堵。”
莫宝冷笑一声,回他一句:“这里一定淹了你信不信,不信我们就打个赌。”
顾宁昭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莫宝道:“你也不看看修的是什么河堤。”
顾宁昭道:“我这个人就是有个毛病,喜欢看新奇,你这么说,我就非要看看不可!”
莫宝翻了个白眼,道:“你以为他们会让你看?”
顾宁昭道:“你瞧着。”
她回头看一眼,忽然高声道:“哎呀!我头上的簪子怎么掉了!刚刚还在的。”
宋程也是个喜欢热闹的,早就听见他们两个在嘀嘀咕咕什么,当即道:“刚才被你的蓑衣勾下来了吧,一根破簪子,管他干什么!”
顾宁昭大声道:“什么破簪子,金镶玉的,我花了十两银子买的!帮我找找啊!”
宋程道:“活该,谁叫你买那么贵的东西,我不找,我要走了,再晚不能进城,你自己睡在荒郊野地吧。”
他一边说,一边作势要走,顾宁昭连忙拉住他,两个人又拉又扯,那头领跑了过来,喝道:“闹什么!还不快滚!”
顾宁昭讨好道:“官爷,我这簪子实在贵重,是给家里的表妹买的,能不能容我找一找。”
十两银子一根的簪子,肯定是要找的,顾宁昭一咬牙,道:“小人斗胆请各位官爷帮我找一找,不管找不找的到,我都出一两银子的辛苦钱,诸位官爷不要嫌弃,实在也只出的起这么多了。”
她脸上神情肉痛不舍,做出了十分的像,又拿眼睛去看唐起,唐起只好摸出一两银子来,塞给官兵,道:“都说了不要买这破玩意儿!成天费钱,你知不知道我们已经没钱了,你再出什么幺蛾子,我可不管了。”
他们两人挽起袖子,弓着腰在路上一通摸,顾宁昭摸了一阵,见那些兵丁想要将东西找着自己留下,都蹲在地上瞎摸,险些笑出声来。
她背对着莫宝,徒手挖了下去,手指被磨的火辣辣的痛,在往下倒是不痛了,反而令她的心沉了下去,她将挖出来的东西一把塞在荷包里,悄悄推了推莫宝和宋程。
宋程会意,不耐烦的站起来就要走,道:“找个屁啊找这黑灯瞎火的,我走了,你们爱找你们找去!一天天屁事这么多,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跟着你一路。”
顾宁昭连忙站起来,道:“你怎么这么说,再说了不找了不是又白饶一两银子进去!”
宋程道:“是你的银子又不是我的,你找到了又没给我点好,成天把我当长工使唤是吧,我不管了,反正我走了!”
他说着当真牵马就走。
他一走,莫宝和唐起也跟了上去,顾宁昭狠狠的骂了一句娘,在那病病殃殃的驴子上踹了一脚,那驴子吃痛,顿时跑的飞快,几个人终于赶在关城门前,进了杭州城。
至于那一个被顾宁昭挖出来的坑,自然是被雨刷给冲刷了。
他们四个人进了客栈,当真是又累又饿,又是一顿狼吞虎咽,将盆子都用米饭沾干净了。
宋程躺在椅子上,道:“我这回是吃饱了,这一路给我饿的。”
莫宝看着桌上盘子叠着盘子,碗堆着碗,相信了他说的话。
顾宁昭道:“吃饱了,我们去发个财去。”
莫宝心道自己不会是碰上了一群大盗贼吧,有心想说自己要好好休息,又怕这群盗贼把他给灭口了,只好支支吾吾道:“这大晚上的,你们去哪里发财。”
顾宁昭道:“你放心,我们是好人,不干偷鸡摸狗的坏事,去不去。”
莫宝穷的一个铜子掰成两个花,想了想发财的机会都摆在他面前了,要真是能发财,怕什么,反正也不是犯法的事情,当即道:“去。”
宋程道:“好小子,有胆量,走吧。”
他们四个人溜达着,又出了门,一路躲过了巡夜的官兵,到了衙门口。
夜已深,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打在瓦片上噼啪做响,顾宁昭走的急了,把脑袋磕在了墙上。
宋程道:“我要是你的对头,我才懒得管你,只等哪一天你自己把自己磕死了,省多少力气。”
顾宁昭道:“那他们要等个七八十年了,我祖上就长寿,各个都活到了七十往上走。”
除了她死的不明不白的爹。
莫宝听他们两个打嘴仗,自己也莫名放松起来,可惜没有放松多久,在看到衙门外那几根乌黑的大柱子后,他浑身都僵硬了。
宋程道:“莫老弟,你怎么了,吃了变石头的药了?”
莫宝道:“你们、你们要去官府干嘛!”
顾宁昭回头看他一眼,奇怪道:“找人啊,你以为我们干嘛!”
莫宝慌忙松了口气,道:“哦,哦,原来是找人,找什么人找到这里面来了!”
顾宁昭虽然说是来找人,可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进去,看着两个大红灯笼犯愁,忽然外面一群人撑着伞簇拥着一个人走过来,数十个灯笼照着路,水洼被照的明晃晃的,映出正中那个人来。
来人生的粉白脸,撅着嘴,嘴角两个梨涡,满脸都是气,系着件靛蓝色的披风,里面抱着个笼子,嘟嘟囔囔骂道:“一群废物!什么事都办不好,竟然把雪衣落在马车上,要是少根毛,就剥了你们的皮!”
这不正是徐元卿的宝贝弟弟,徐元朗吗,他怎么跟着出来了,莫非徐元卿也来了?
顾宁昭心中大喜,暗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张口叫道:“徐少爷!”
徐元朗忽然听到有人叫他,抬头一望,就见角落里的人影,顿时大叫道:“谁鬼鬼祟祟的在那里!去给我抓过来!”
他本来是不想来的,结果徐元卿非要他跟着来历练历练,还特意求了顾长澜,让他跟过来,可是跟过来屁事也没干,这个官那个官的见了一大堆,还乌泱泱一堆人跟着他,比他在京城里还不得自由,本来心里就有火,猛然听到有人叫他,这火就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