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欢冷静的可怕，除了微红的眼眶，甚至没有其他的什么能彰显出她此时的心慌。若是在这种时候，她表现出的冷静才越让人觉得不对劲。
“殿下！”肃清叫了几声，想要换回萧瑾欢的神智，此刻她空洞的目光让一向处变不惊的肃清都觉得心下慌乱。
萧瑾欢移过视线，落在卢大夫的身上，声音带着颤抖，“确定吗？”
“回殿下，确实是中毒之象，慢性毒药长期的摄入体内，皇后娘娘的身子已然被掏空了。”
“可还有办法补救？”萧瑾欢仅存的一点希望被打破。
“气血盈亏，此毒名为散血损。意在毁坏人内在根本，就算解了毒，身体的亏损也是难以补救。且此毒也是最近才有显像，若是之前寻常的诊脉根本发现不了。”
萧瑾欢眼泪坠了一滴落到手背上，“母后，还能活多久？”
为人子女，问出这种问题之时，可想而知是有多崩溃。萧瑾欢没有哭闹，在肃清看来已经是坚强过头了。
“最多三个月。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三个月，皇后娘娘会过的十分痛苦。”
萧瑾欢浑身卸了力气，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没能早日发现呢？
萧瑾欢不停的坠着眼泪，眼睛里像是藏了无尽的泪水一般，一滴接着一滴的顺着她的脸颊滑下，却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
就这么缓了好一阵，萧瑾欢重新撑起意识，“卢大夫，你暂且留在宫中，给母后每日熬些药。”
“齐太医那边暂时还不能召回来。”
萧瑾欢一字一句道。
卢大夫不赞成道：“殿下，齐太医的医术，草民望尘莫及，为何不早日将齐太医唤回来，若有齐太医，皇后娘娘的痛苦许能减轻不少。”
肃清拦了拦卢大夫，“有些事，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如今看来齐太医此番回乡，也不是没有内情。若是过早的暴露，按如今京城之中的势力分布，难保淑妃不会来个鱼死网破，若当如此，公主和太子连自保的机会都没有。
“肃清，皇叔能将皇婶带回来吗？”萧瑾欢目光之燃了些希望的火苗，
药王谷的谷主，或许皇婶真能早日回京的话，母后是不是还有救。
肃清拧眉，王妃已然失联好久了，王爷此番下江南亦是为了寻妻。两月前王爷与王妃闹误会斗气，王妃一气之下离京，再没消息。
“殿下，我这就给王爷去书信。”
萧瑾欢淡漠了抬了眼睛，傻傻的望了望外边的天际，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一切的时机都卡的这么巧，若是再早两个月，她觉得以皇婶的医术，母后定会安然无恙。
为什么皇叔又恰好不在京中，若皇叔在京中，是不是那宋梦娥想要掀起风浪就没有那么容易。
原本幸福平静的人生，为什么偏又有人想要打破。
萧瑾欢深吸了口气，抬手将眼泪抹去，她不能垮，事情说到底还未水落石出。
“去查，宋梦娥宫里的一切人全都彻查一遍，另外，太医院给母后开的药，小锦你提前跟母后宫里的宫人打好招呼，及时把药给换了。”
惜若领了命，便出门去安排各项事宜。
“灵儿，陪我出去转转吧。”
灵儿从未见过公主这样，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能安慰到她。
只是眼看着天色昏暗下来，明明是要下雨的征兆，这种时候还是拦着点别让公主出去最好。
“公主，外边似乎要下雨了。我们改日再出去好不好。”
萧瑾欢顺着往出去，也罢，在晗欢阁里待着也挺好的。
坐到了秋千上，一晃一晃的座椅并不能平静她的心绪。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亲离死期越来越近吗？
可是她好无力啊，她好像什么都不会，又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是不是要告知一下外公啊，可是外公年事已高，能撑得住吗？
她如若告诉父皇的话，父皇又会如何呢？
身处在至尊之位的帝王，父皇有更多的身不由己。他不敢想，若是父皇顾及前朝，做出了在她看来不够坚决的决定，自己会不会恨他。
她不想恨自己的父皇，那个从小对她百般宠爱，不愿让她吃一点苦的父皇，她不想的。
萧瑾欢从不怀疑父皇对母后的真心。
她记得幼时父皇说过的，母后是他此生挚爱，萧瑾欢不觉得父皇是在哄骗她。
只是就算如此又如何呢？
父皇不还是有了其他女人，淑妃也就罢了。
萧瑾欢最不能接受的是父皇醉酒，宠幸了一名宫女，生下了第一位皇子。
母后是个多么大度温柔的女子啊，不悲不喜，不忧不怨。只是从小养在膝下的萧瑾欢比谁都清楚，母后的皇后做的并不开心。
无论父皇多么爱她，她终究是不开心。
“欢儿以后一定不能做母后这样的女子。”
幼时的她疑惑不已，母后温婉柔和，母仪天下，是世人眼中女子之楷模，为什么不愿意让她也做她这样的女子呢。
“欢儿要开开心心的，不必在乎那些礼教规矩，母后希望你永远都能像现在这般无忧无虑。”
她那时不懂，母后眼中的感伤是从何而来，随着年岁越高，越能体会几分了。
她不想自己的女儿也像她那般，一辈子被这宗教礼数束缚，她这个皇后做的越是温柔大度，她的心间就被刺得越厉害。
她原本只是想做父皇的妻而已啊。
为什么总有人设计，为什么总有女人费劲心思的想要爬上龙床。
纵使父皇再小心，也终有中计的时候。
可她却不能像以往的妻子训斥丈夫那般训斥父皇，只能装作无所谓，带着被伤的遍体鳞伤的心脏，残忍的说出“圣上恩泽，宫中多了一位姐妹罢了。”
做了妃子还不够吗？
母后心善，一辈子没害过人，为什么最后自己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她们凭什么啊！
萧瑾欢越想越心痛，抹了眼泪，从秋千上站起来。
她想散散心中郁结，拿起了一旁杵着的油纸伞，便要出门。
灵儿刚要上前，就被萧瑾欢喝住，“不许跟过来！”
“我一个人走走，你们都别跟着。”
跌跌撞撞的出了晗欢阁的门，她也不能往后宫方向去。
若是要母后发现她的情绪不对，又该忧心了。
此时的她无比感激她还有前庭花院可以去。
撑着伞，这么大的雨，周遭的宫人都少了许多。也好，清净些也好。
萧瑾欢走的极缓，雨虽下的大，却没有多少风，大抵是上苍于心不忍，愿意给她个机会让她疏散疏散郁闷。
只是，为什么总有人，不合时宜的在不合适的场合出现呢？
萧瑾欢看着眼前共撑着一把伞，迎面走来的二人，没来由的勾起了嘲讽的嘴角。
“这么大的雨，殿下怎么会在此？”声音细细柔柔的，萧瑾欢却没错过那眼中一闪而过的轻蔑。
“为何没有宫人跟着？”喻之燃有些担心，她这么一个人冒雨跑出来，不怕着凉吗？
萧瑾欢淡漠的视线看的喻之燃心中一紧，她从未用那种眼神看过他。
“殿下别误会，昭昭躲雨时碰巧遇见小国公，小国公心善，愿意送昭昭去姑母宫里，殿下不要误会。”
嘴上说着不要误会，视线时不时的瞥向身旁的喻之燃，眸中的爱慕昭然若是，萧瑾欢真不知道她刻意在她面前做这种睁眼说瞎话的作为，目的是什么，让她嫉妒吗？
“宋昭昭。”萧瑾欢轻轻的叫了声她的名字。
“你父母没教过你，见到公主该行的礼数吗？”
宋昭昭愣了愣，圣上嫡女，一个无官无职的女子，该行跪拜之礼，而刚刚，她只不过是轻轻的拂了拂身子。
寻常是不会有人说什么的，她是淑妃的侄女，自然没有人愿意得罪。就连陛下，也不过得过且过，没真让她行过跪拜的礼节。
但有没有过是一回事，该不该是另一回事。
原本萧瑾欢也没闲工夫跟她计较，只是她今日心情不好，且她明显是来找她不痛快的，萧瑾欢没理由对一个来找事的官家女子以礼相待，况且还是宋家的女儿。
宋昭昭表情僵了僵，“今日雨大，昭昭一时失礼，还请殿下莫怪，只是昭昭这衣衫是陛下赏赐给姑母，姑母赠与昭昭的，行礼是小，脏了御赐的衣衫是大，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萧瑾欢冷嘲的笑笑，不打算再跟她计较。
擦身而过的瞬间，宋昭昭又开口叫住了她，“殿下。”
萧瑾欢转身，宋昭昭面上踌躇了一番，最后还是坚定的开口，“殿下，臣女喜欢小国公。”
萧瑾欢听后挑了挑眉毛，望向喻之燃，发现喻之燃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甚至于还往一侧略微移了移。
“我知晓殿下喜欢小国公，只是那么多年，小国公既然明显对公主您没有那份心思，公主您又何必上赶着逼他呢？”
嘲讽的笑笑，萧瑾欢觉得自己真是好脾气，竟能安静的将她的话给听完。
“臣女喜欢小国公，男未婚女未嫁，臣女不觉得有什么，今日告知殿下，是臣女不想做那阴险的小人，想与殿下来一场公平的竞争。”
萧瑾欢扬了扬下巴，颇为高傲的反问，“公平竞争？”
“你拿什么跟我公平竞争？”
“宋昭昭，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本宫是父皇长女，皇后之子，有封号有封地，你一个三品小官的女儿，无功无赏，拿什么来跟我公平竞争？”
明显是没想到萧瑾欢竟当着喻之燃的面拿身份压人，宋昭昭显然是被噎住了，却很快的反映道：“殿下身份尊贵，昭昭自是比不了，只是感情这种事不是权势能求来的，殿下，强扭的瓜不甜。”
萧瑾欢上前了几步，气势逼人，“你觉得，我去求父皇，赐婚的圣旨一下，他会不同意？”
今日的萧瑾欢从上到下都让喻之燃觉得不对劲，尤其是身上的那股桀骜，将平日里她身上的明媚压得丝毫不见，甚至还让喻之燃感受到了几分阴鸷。
拧紧眉心，喻之燃略带担忧的叫了声，“殿下？”
只是萧瑾欢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兀自的盯着宋昭昭，此时的宋昭昭在气势上明显被压得厉害，却喘着粗气，依旧觉得自己气不过。
“殿下光明磊落，想来不是那种阴险下作的小人。”
“啪——”清晰的响声，萧瑾欢的巴掌落在她的脸上，没留丝毫的情面，用了最大的力气。
瞬间宋昭昭的左脸涨的通红。
眼眶也瞬间通红，委屈道：“公主为何，平白无故的打人！”
“纵使公主身份再尊贵，也不能随意伤人，昭昭虽是平常女子，却经不起这般羞辱！”
萧瑾欢全程冷漠极了，平日里那双最好看的眼睛，此时淡漠的让喻之燃觉得陌生。
“阴险下作？”萧瑾欢笑容有几分恐怖，“宋昭昭，谁给你的胆子，敢说求旨赐婚是阴险下作！”
“宋昭昭，有件事你是不是没搞清楚，你姑母再怎么着，也不过是个妾，本宫还没听说过小妾家的亲戚爬到嫡女头上去的，就算我打你辱你，你又能如何！”
萧瑾欢骨子里的凌厉桀骜，是盖不住的，这般的气势，喻之燃似乎是开始相信爷爷说的，萧家人骨子里淌的血都是高傲的了。
宋昭昭捂着左脸，也有几分被萧瑾欢的气势吓到了，往后撤了几步，“民女知罪，还请公主恕罪。”
拿权势压人，她就算做了又如何。
萧瑾欢撑着伞往后退了几步，却没想到那宋昭昭真是个不怕死的，“就算如此，昭昭也不会放弃小国公的。”
喻之燃原本不想牵扯进姑娘家的拌嘴之中，只是这宋昭昭张口闭口的提他，属实让喻之燃厌烦，“宋姑娘，在下对姑娘没有那份心思，还请姑娘不要再说了。”
萧瑾欢不动声色，她是真的没发现还真有人比她更不要脸，刚刚口口声声说着她是上赶着追人家，人家喻之燃并不乐意，如今她的喜欢，喻之燃也不乐意，她怎么有脸再说出那句“我会争取，不会放弃。”的话来的。
萧瑾欢嘲讽的看了一眼，“随你。”
只是胳膊却被喻之燃拉住，“殿下。”
他不放心，萧瑾欢的状态没来由的让他担忧，他总觉得她是有什么事憋在心里。
“撒手。”萧瑾欢头都不回，就想甩开喻之燃的胳膊，喻之燃怕弄疼她，只好暂时先放开了手。只是没想到，在他送手的一瞬间，宋昭昭往前了几步，胳膊推到了萧瑾欢身上。
雨天路滑，此处的青砖更是打滑，萧瑾欢在喻之燃收手之时，未等他再做反应，受力直接摔到了地上。
“砰——”的一声，喻之燃心猛地被揪起，当即丢了伞，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