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恩济庄,大雨滂沱,惊雷摇撼着山岗,一道道闪电划过夜空,使着凄厉的雨夜更增了几分恐怖气氛。村西头江家大院正房内,一片漆黑,高如进静静地坐在椅子里,失魂落魄地四下望着。一道闪电在窗前亮起,高如进浑身一抖。
此时,狄公正在自己的住处,徐徐地踱着步,他似乎有些焦虑不安。何云坐在对面,神色非常安祥,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目光望向窗外。江家大院门前,闪电频频,大雨如注。忽然“轰隆”一声,大院的西墙坍塌下来。高如进的身体蜷缩在墙角,眼中闪烁着恐惧的光。
村路旁的民宅内,埋伏着钦差卫队和衙役捕快。
狄公仍在踱着步。何云的脸色却似乎有些紧张了,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松了松衣领。屋内一片寂静。静得能够听到人的喘息声。
何云看了狄公一眼道:“国老,您说他真的会来吗?”
狄公停住脚步,反问:“你认为呢?”
何云想了想道:“卑职不敢妄言,只是想问问国老的看法。”
狄公自信地道:“放心吧。我的计划天衣无缝,他一定会来的!”
漆黑的村路上,大雨打在泥泞的地面上,砸起一片片小小的坑点。一双穿虎头镔铁护甲的脚轻轻地磕击着马腹;马尾不停地甩着,飞起一阵水雾;马鼻中喷出一道道白气。
一名卫士向三国所在的正房飞奔而来,推开大门报告道:“他来了!”
何云猛地站起身来。
马蹄停在了门前,虎头镔铁护甲翻下马来,双脚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唰”的一道寒光亮起,凤翅锍金镋的镋头垂了下来,在闪电的映照下,发出一道寒芒。
正房门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高如进的呼吸急促起来,浑身不停地颤抖,冷汗从前额滚滚而下。狄公坐在桌后,神定气闲地喝了口茶,抬起头,望着面前不停踱步的何云,笑道:“何大人,到了此刻,你怎么好像反倒焦虑起来了?”
何云赶忙掩饰;“卑职倒是不曾焦虑,只是觉得,这种等待太漫长了,令人透不过气来。”
话音未落,外面猛地传来一阵喊杀声,声音越来越大,直将雷鸣雨声盖了住。何云站定,侧耳倾听。狄公面带微笑,静静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举动。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消失了。何云的脸上变了颜色。
院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房门被推开,李元芳大步走进来:“大人!”
狄公问道:“怎么样?”
李元芳微笑道:“一切均如大人所料!此贼刚一进入江家大院,便被钦差卫队所围。然而,此贼力大无比,凶悍异常,连伤数十名弟兄,卑职无奈之下,只得下令将其击毙!”
狄公一愣:“死了?”
李元芳点头。狄公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吐了出来:“我曾三令五申,一定要抓到活口!”
李元芳道:“此贼过于凶悍,弟兄们治不住他,只能出此下策。卑职无能。”
狄公站起身来道:“走,去看看!”说着,他快步向外走去。
一具无头尸身横躺在院中,周围污血横流。尸身上插着上百支羽箭,便如刺猬一般。曾泰率卫队站在一旁守卫尸体。衙役们将卫士们的尸体和受伤者用担架抬出院外,进进出出,非常忙碌。
狄公、何云、李元芳快步走进院中。曾泰迎上前来。狄公点了点头,走到无头尸体旁,仔细地看着。只见此人,上身穿老式双层镔铁甲,腿部是老式锁叶连环护腿,脚上套着老式虎头镔铁护甲,外罩黑色斗蓬,一条长长的凤翅锍金镋扔在一旁。
狄公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把尸体抬下去。命仵作马上清理,明天一早我要亲自验尸。”
何云忽然问道:“那匹马呢?”
李元芳道:“只顾围攻这无头逆贼,那匹马不知在何时跑掉了。”
狄公哼了一声道:“命卫队立刻在四下寻找!”
李元芳应了声“是!”立即布置行动。
小雨淅沥沥地下着,闪电在山顶上频频亮起。狄公住处,院中一片漆黑,正房和东西厢房的灯火熄灭了,只有南头的一间小房中,还隐隐透出一点光亮。何云不停地在屋中踱着步,显得焦虑异常。忽然,他停住了脚步,似乎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他快步走到桌前,吹灭了灯火,打开房门,轻轻地走了出去。
江家大院门前站满了值夜的卫士。黑暗中,一条人影急急地走过来。卫士大喝一声:“站住!”
“是我,何云。”话到人到,何云站在了卫士面前。
卫士道:“哦,是何大人。”
何云道:“仵作应该已经把那具无头尸体清理出来了吧,我去看看。”说着,迈步就要进院。
卫士伸手拦住了他:“何大人,狄国老严令,今夜,任何人不得进入江家大院!”
何云道:“我看一看马上出来。”
卫士摇摇头:“除非有国老的手谕,否则,任何人不得进入!”
何云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黑暗中一双眼睛静静地望着他。
黑夜,西林将军庙。一道闪电在庙门前亮起,滚滚的雷声由远而近。静夜中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匹马飞驰而至,马上乘客翻身跃下马背,快步向庙里走去。进得小庙,他走到院中那棵我们在前面已经说过的怪松前,抬起手,在松树身上轻轻地敲了几下。“吱呀”一声,树洞内竟打开了一个门,透出一点亮光。他闪身走了进去。身后,一双眼睛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
恩济庄何云房间。何云躺在炕上,睡得很沉。忽然,窗外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喊声。何云猛地睁开双眼,坐起来。他浑身一抖,长长地出了口气,起身下地。外面的喊声越来越大,震得窗棂颤动起来。何云惊慌失措,赶忙抓起外衣,披在身上,打开房门快步走出去。
院里的卫士们探头探脑地向村头看着。何云走到院中问道:“怎么了?”
卫士道:“听说狄大人抓到了宇文承都的无头厉鬼,村民们都跑去观看呢!”
何云冷笑一声:“是吗?”他轻蔑地摇了摇头,走出院门。
小雨不停地下着。何云慢慢地走在村路上,身旁,村民们大呼小叫着飞奔而过。“快,狄大人抓住厉鬼了!快去呀!”
何云的脸上挂着一丝不屑的冷笑,轻声道:“故弄玄虚,看看你怎么收场!”
他加快脚步,转过一个拐角,一眼就看到了那座圆木搭成的高台。只见高台之上,一个身高丈二,膀阔五停,身披重铠,外罩黑袍的无头之人被五花大绑在高高的立柱上。钦差卫队的卫士们弓上弦,刀出鞘,在一旁紧紧地看押着。
何云突然收住脚步,瞳孔登时放大。再仔细看,只见在高台的西北角下,一匹巨大的黑马被四五条粗绳索拴拉着,不停地奋蹄狂嘶。
何云发出一声惊叫,扭身便走,“砰”的一声,脑袋撞在一个人的身体上。何云大惊,抬起头来,正是李元芳!何云的骤变,他强笑道:“是、是李将军。”
李元芳面带笑容望着他:“怎么,何大人,要走?这么好的戏不想看看吗?走吧,我们一同去凑凑热闹!”说着,他挽着何云的手臂向高台下走去。何云的脸就像是被开水抄过的苦瓜一般颜色(我还真不知道那是什么颜色)。
台上,无头将军的身体不停地挣扎着。台下人头攒动,议论纷纷:“看,这就是那个无头厉鬼!”
“狄大人可真了不起,连这么个恶鬼都让他给抓来了!”
“这回咱们的性命可算是保住了!”
庞三挤了进来,一见台上的情形,登时傻了眼:“我的娘啊,这、这就是那个无头鬼吧!”
一位村民奚落道:“三哥,这次你还有什么话说。还说人家狄大人故弄玄虚糊弄咱们?”
庞三顿时红头涨脸:“去你的,我也没那么说呀!”
那位村民一声嗤笑,高声问众人:“大家作证,昨天三哥是不是这么说的?”
身周的人们轰笑:“是,他就是那么说的!”
庞三一梗脖子道:“那、那,我错了还不行吗?一会儿我给人家狄大人陪罪!”
背后伸过一只手,狠狠地给了他后脑勺一下子,庞三回过头,正是村中的那位长者,他笑道:“你呀,就是个不知好歹的叫驴!”
忽然有人喊道:“狄大人来了!”村民们齐刷刷地扭过头向台上望去。
狄公快步走上高台,冲村民们挥了挥手喊道:“乡亲们!乡亲们!”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狄公道:“记得昨天我曾对大家说过,要亲手抓住这个无头厉鬼,让乡亲们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台下的村民们高喊道:“狄大人了不起,抓到了这个无头恶鬼,救了咱老百姓的命!”
狄公大声道:“乡亲们,我要告诉你们的就是,他不是鬼,是人!”
说着,他大步走到无头将军面前,一伸手抓住了他的黑袍,狠狠地一扯,“刷”的一声,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无头将军的上半身竟被狄公一把扯了下来,露出了藏在下面的一个身高过丈的大汉。只见这个大汉,面如锅底,眼似铜铃,颔下一部短须。
人群轰的一声乱了起来。“有头,他有头!”
“不是鬼,是人!”
“他娘的,我说这个王八蛋怎么不怕天亮!原来是人装的!”
狄公高高举起无头将军的上半身道:“乡亲们,大家看,这个上身是用胶泥制成的,将它扣在此人的头顶之上,外面再罩上铠甲和斗篷,不管远观还是近看,都是不露痕迹!但,不管他怎样装扮,他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
忽然台下有人喊道:“打死这个王八蛋,为庞就叔和那些死去的乡亲们报仇!”
霎时间,人群暴怒,狂喊着,潮水一般向台上涌来,维持秩序的卫士们,被人群冲得连连后退。
狄公高声喊道:“大家听我说!乡亲们,听我说!”
人群不停地向前拥着,怒骂声、呼喊声响成了一片。狄公连连挥手,可村民们红了眼,哪里肯听。
就在这紧急时刻,人群中响起了一个粗壮的声音:“乡亲们,狄大人为咱们抓了鬼,救了咱的命,咱们应该听狄大人的!大家都别动,听狄大人说话!”正是庞三,他和几个小伙子在人群中连拉带拽,这才将涌动的势头减弱下来。
那位村中长者也喊道:“乡亲们,乡亲们,大家听狄大人说话!”村民们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狄公长长地舒了口气道;“乡亲们,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个凶手虽然罪大恶极,然而要经过官府的审讯方能定罪。如果今天乡亲们在这里将他打死,狄某回朝无法对皇帝交待。而且,此人虽是凶手,但却不是元凶巨恶,他的身后还有主谋!乡亲们,今天诸位让我把他带回朝中,严加审讯,我狄某在此保证,一定要给死去的乡亲们讨还个公道!”
台下的村民们面面相觑。忽然庞三喊道:“还有什么可想的!狄大人救了咱恩济庄全村人的命,咱们怎么能恩将仇报,让狄大人背上黑锅!大人,您说得对,国有国法,您尽管将此人带走!”
那位村中长者也喊道:“庞三说得对,狄大人救了咱们的命,咱们应该跪下谢恩!”说着,他带头跪了下去,人群登时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在长者的带领下高声喊道:“恩济庄全体村民,谢狄大人抓鬼救命之恩!”
狄公连连拱手:“谢众乡亲爱戴,狄仁杰愧不敢当!”
我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暗盘算着什么,一边望着那个大汉,目光中闪烁着光芒。
一切结束后,我找了个机会悄悄给在洛阳的虎敬辉传了个消息,让他找个机会把那个大汉救出来。